不知道怎么回事,梁拾鸩感觉车厢外的马蹄声仿佛忽然间变得有些乱。 “咳咳。”不过白居岳清嗓子似地咳嗽两声倒又正常了。 后来马车摇摇晃晃,因为乏累,梁拾鸩没过多久彻底睡了过去。 凝着少女的睡颜,极罕见地,白居岳被一种安宁的氛围所包裹着,微阖上眼难得地小憩了片刻。 直到一些吵闹刺耳似是破空而来的金属声将他唤醒。 白居岳的目光本要向窗外投去,却听见少女呢喃的问句:“外面怎么了么?” 在某个瞬间,他思及少女白日里说的那句想为他分忧,但实然并没有什么值得忧虑之处。 世上不乏匹夫之勇,不过白居岳已许久没见过成事者了,就像那些被刻意留下的疤痕中,唯有少女匕首所刺之处是近些年的新伤。 白居岳答道:“没什么要紧的。” 处理几个莽夫,对他手下的护从们来说都是一些不用回禀的琐事,那自然更不需要他臂弯中的少女挂怀。 很快耳中不齐整的杂音便已全部消失。 少女睡眼惺忪,仍是迷迷糊糊地又问了句:“刚刚的声音是开路的铜锣么?” 白居岳点头,再答:“你且再睡会儿吧。” 少女瞧上去本也没睡醒,听话地直接合上了眼睛。 白居岳转念想到待入城时,的确会用铜锣开道,他伸出手盖上少女的耳朵,免得再将她吵醒。 等梁拾鸩再次睁眼时,已经是在一间寝屋之中了。 她略略借着月光打量一番屋内,毫无装饰,只有她睡的这张床和一些最基本的桌椅。 虽然此前她只在白府待过几个时辰,但这种单调到别无二致的房屋布置还是颇让她记忆犹深。 这种布置,不禁又让她联想白居岳出行豪奢的仪仗......实在风格迥异到了极度违和的地步。 不过再一想想他那六驾的马车无论何等奢靡,他使用的方式也与这座府邸大同小异,不见半分享受之意,只是不偏不倚地端坐其中活像尊雕塑。 也对,仪仗这东西向来是外人看气派,真正受着的人却很难说是苦是甜。 梁拾鸩回忆起前月圣寿节时,她受着八方朝拜在太和殿上坐了一整天,脖子差点没给十二龙凤冠压折了的事。 “为通达四方,一切如常。” 一句话倏地从梁拾鸩脑海中掠过。 这是她那日心中疑惑先帝新丧为何却要对这圣寿节大操大办时,礼部尚书魏定恒给她的答复。 “的确如此,的确如是。” 梁拾鸩盯着透过窗棱洒于她面前月光的清辉,喃喃道。 白居岳并非帝王,然对天下而言,他的姿态就是国朝的姿态。 那大晖当是如何的呢? 是如那高高在上圆月的清辉,没有私情亦没有偏倚地洒下? 是像她初次听见那十三声铜锣时,远远瞧着光,众人就都要俯身而拜的么? 梁拾鸩伸出手朝那光抓去,试图抓住月光好似这世上最无谓的无用功。 但她仰起头看看月亮,又看看自己手中那一捧,她的手是暖和的,就好像他的手环住她时那样。 梁拾鸩在心中再次暗自坚定了某种决心,她要陪着他,不光在身旁也要在天上。 当然不是说真的在天上,她只是想,或许她能去学着成为繁星,不必如日月耀眼,但至少想要照亮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想要埋下矛盾的种子,却纯甜了 引用: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王度记》
第99章 读书 下定决心后,梁拾鸩把此前做太后时开始学的那些四书五经、律令理学的功课全都捡了起来。 所幸白居岳府邸别的没有,藏书还算管够。 而且托那位将要继位的小殿下杨承运的福,梁拾鸩还见识到这位帝师翻出了十数年前亲手所绘的幼童启蒙图说版。 该说不说,关于这各版本注解的书经,梁拾鸩两三月来也算翻过不少,一会儿从魏定恒的详解中遍览数千年的文化史,一会儿从白居岳的批注中感悟短短几句白话也可鞭辟入里..... 几位阁老们精心地揠苗助长好像的确是帮她抽了抽穗隐隐有几分开悟之感,但拿着这些小图册再夯实一遍基础,她相信一定能更增强些她对自己学识的信心。 不过偶尔,梁拾鸩也会想起跟她一起翻图册的杨钧翊,更有时,会发现目光落向那些画页的白居岳仿佛也在瞳中闪过几许黯然。 只是莫名地,若梁拾鸩在这些时候略带惆怅地与白居岳交换了眼神,白居岳会忽然间变得很是古怪。 接下来一两个时辰哪怕两人都坐于书房之中,他都不再瞥那书也不予她任何一个眼神。 梁拾鸩倏地又想起她曾在画页废稿上领略过的那些打趣文字。 “人非圣贤孰能样样精通,样样精通者必为神鬼妖魔,非人也。” “此画一团乱麻乃笔之过,墨之过,纸之过,与我何干?” ..... 总该是有几分活泼性子的青年郎方能写出来才对。 然不光梁拾鸩在如今的白居岳身上找不到丝毫影子,按她从李任行那儿听来的,白居岳打十来岁起便就惯是孤僻寡言。 于是她看看书,书里的小人大抵为了讨孩子喜欢都爱笑,又看看白居岳好似所有情绪都被封印一般的侧脸,越看越难过。 梁拾鸩忍不住伸出食指在他嘴角提了一下。 或许少男少女们总喜欢一些东拉西扯的小动作,白居岳俨然早过了那种年纪。 他略一皱眉,并不打算做任何回应。 却听她失落的嘟囔:“你怎么最近又不爱笑了呢?” 白居岳愣了愣,忆起少女曾说过喜欢他笑的样子。 他喉头哽了一下,片刻侧向少女,由着嘴角维持在她提起的幅度道:“鸩儿,你多笑笑教教我吧。” 梁拾鸩没想到她刚还想着白居岳瞧着半点也不像个会打趣的人,竟然就被他回敬了一句。 她双颊染上绯红,但嘴上亦不示弱:“多笑笑自然可以,但我可没教过你皱眉头啊。” 不过话一出口,她又后悔了。 梁拾鸩转口道:“罢了罢了,在我身边你怎样都行,眉头皱了我帮你抚平便是。” 相比那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一双墨瞳犹如古井深潭从来无风无波的首辅大人,她还是更喜欢这个在她面前会皱眉,会双眸盛着她就柔和下来的白居岳。 她抚开他的眉头后,发觉不用手指帮忙撑着白居岳的唇角,他也是切切实实地在笑了。 日子岁月静好地过到了四月头,白居岳还是又还朝去做他的首辅大人了。 时至如今,梁拾鸩心知肚明要劝白居岳赋闲休养无疑痴人说梦。 倒没想再多费唇舌,只嘱咐一句不光朝堂需要他,府中亦有人等他。 白居岳应是多少听进去梁拾鸩的这句话,打那往后下朝归府的时辰多半能赶上与她一块用晚膳。 而白日里,梁拾鸩除了看书还等到了丹心、冰心、凌飞雁一干人等返京,偶尔更一起装作采买的侍女溜出去闲逛。 虽然这偶尔得是被一堆暗卫裹住的十分偶尔,但白府的小侍女还是比太后娘娘不引人注目自由多了。 岁月静好如此这般跃升成为好不快活。 直到一次闲聊中,凌飞雁提及这次新帝登基有可能允准所有太妃归家。 “那妹妹可真要贺喜姐姐了。” 梁拾鸩想着凌飞雁能光明正大的归家纵有不舍还是恭喜道,却见凌飞雁并没有什么喜色反倒显得心事重重。 她问道:“凌姐姐是有什么顾虑么?” 而后便听凌飞雁一声叹息。 “唉,好妹妹,不瞒你说姐姐是叹自己一事无成。 此前想着一同隐姓埋名下江南,多少我还能做个照应顾着你的姐姐,如今若我自己去也没得意思。 可若是归家呢,入宫半载最后徒让家里人多了个要供养的太妃,姐姐我就更没脸面回去了。” “凌姐姐怎可妄自菲薄? 姐姐学识渊博,无论书经政理,妹妹自入宫后时时都是仰仗着姐姐提点啊。” “妹妹,妹妹我那哪里叫学识渊博,不过是事事都半通不通罢了。 你瞧你那位亲姐姐敢女扮男装敢上阵杀敌,我徒学几分拳脚功夫,父亲也都是封疆之吏,却压根没有什么戍边守疆的本事。” “姐姐可千万莫要这么说,也非是上阵杀敌才叫本事。 便说前月宫中添设内药局,姐姐不就打理得头头是道么,这可是人人称赞的大好事,待回到广府......” 梁拾鸩连连劝慰这一句本是想说,待回到广府凌飞雁必也有其用武之地。 却听凌飞雁呢喃两遍:“内药局......内药局......” 接着抓住了她的手张了两次口终似下定决心般道:“其实姐姐心想未必太妃们便都是愿意归家的,你瞧瞧殷按察使那案子纵殷婉茹出宫也无家可归了,留在宫内继续帮忙打理宫务倒是好的。” 说到这儿时,凌飞雁顿了顿或许是在想应该打理什么样的宫务。 她又道:“姐姐想除开内药局,妹妹你说我学识渊博,那太监们都有翰林们讲学的内书堂,有没有可能咱们也开一个给宫女讲学的女书堂呢?” 梁拾鸩把这话记下来,晚上便同白居岳提了。 他处理着公务,没抬眼就回了句:“礼部事忙且议不到那儿去。” 不过隔会儿,许想宽慰她,又补了句:“你不必太忧心,你的凌姐姐自晓得该找谁议。” 白居岳话一出口,梁拾鸩没费什么力瞬时明白了这个谁是谁。 自打梁拾鸩和白居岳的关系摆到了台面上,她同凌飞雁姐妹间的私房话也说开不少。 那司礼监的卫掌印是个切切实实的真男人,未可知凌飞雁想回宫中去有没有考量这个。 但若同白居岳往这个路子聊下去,倒就不大合适了。 梁拾鸩便提起另一件她琢磨到的事:“你说,若宫里真建了女书堂,那外面能不能造女学堂呢?就像惠民药局般在各府各道都设上。” 白居岳问:“有何益处?” 梁拾鸩以为这个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答:“自然是叫天下女子识文断字知书明理。我读书时便时常这样想,若我自幼便学,懂得更多就好了。” 却听他又问了一句:“所以?” 梁拾鸩不解道:“这般益处还不足够么?” “百姓生病需求医问药,却未见得有闲读书上学。 以为自家男儿足够聪敏能考取功名的才会被送去学堂,而晓得织锦赚钱手巧的女儿才会去做绣娘。 鸩儿你的孤例不可为证,我问的是像这样的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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