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急着赶路,张大人若无要事还请放行。” 但其一他并无对张以斯解释的必要,其二同他一介随意在大街上逼停马车的无礼莽夫解释无疑对牛弹琴。 “魏子磐你!” 只是魏定恒同张以斯的脾性的确素来不太对付,他这般一说算是彻底顶上了,不过转瞬他的门帘被一把掀开直接得回句: “你既叫我一声张大人,因京城防务所需,还请你下来配合搜身。” “如此滥用职权,张大人瞧,这就是你我无法共事的缘由。” “京城百姓都查得,独你魏家的车驾查不得,我倒不知是谁在倚权自重。” 魏定恒站起身,抖落抖落袖子让这坐了半晌的衣袍稍平整些还是下了车。 倒不是辩不过,只是仔细想想他既决意抛开朝局的种种是非再去从头寻道,何必再在琐事上再与旧人纠缠。 却不料他这般轻易地准备下车时,张以斯倏地显得无措起来,站在车门处一动不动甚至似乎有拦下他的意思。 魏定恒看向四周他二人这一番争执已然引来人围观,但魏定恒还是下了车,一句“请张大人搜”落得掷地有声。 既是立于人前,他二人的话都撂下了,张以斯被架着也是得来给魏定恒搜身。 魏定恒看着张以斯一边装模做样地在他衣服上拍了两下,一边咬着牙轻声道:“魏子磐我怎么不知你何时这么好说话了?” 魏定恒亦低声回:“张大人,你现在也知道不妥了。” 而后魏定恒听到一口深吸气。 “对不住,是我方才性子急。” 以及一句他从没想过他会从张以斯口中听到的话。 其实从前是同僚又皆为尚书阁臣,魏定恒与张以斯激辩争论都是为了公务。 如今褪下一身官袍,他终究比张以斯虚长几岁,为兄者本倒也不应该计较,一句“无妨”几乎已经滚到嘴边。 却听:“子磐,你这辞官老师没有立刻指命新的礼部尚书,便就还是给你留了余地的,往常咱们几个政见不合又不是一次两次,老师都不计较,你又何必......” 留了余地,都不计较? 魏定恒这下算是彻底清楚了张以斯的来意,想想他前几天看得那场其乐融融普天同庆的婚宴,礼崩乐坏他一个输家的确是计较不得,但...... “嗟来之食还要逼人吃么!” 魏定恒咽下了那句“无妨”,冷冷地看向张以斯再没有控制声量地,就同张以斯一开始一般质问道。 “张叔断,一顶乌纱帽早就脏污破损,你道洗洗补补便能重新戴上万事大吉了?” 他倒想看看张以斯除了捡乌纱帽,捡尚书位,还准备从地上捡什么起来再施舍给他。 “......” 张以斯搜身的动作停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 “魏子磐,我去捡帽子是因为......” 但这话说到一半又停了,张以斯朝后退开忽然大笑起来,甚至还拍了两下掌:“哈哈哈,不愧是华亭魏氏,尚书之位都道是嗟来之食。” “子磐、叔断你们别吵了!都是误会别吵了!” 突然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从四周围观的已是瞠目口呆的人群中挤了出来。 “子磐,叔断他是知你素来清朴,担心你的确无几更换的冠帽那日才会赶紧洗了给你送去。 他这些天还又按照你的尺寸去定了顶新的呢,更写信问我道如何赠你更为妥当,更道你二人近来不睦有意让我代为转交。” 吕肃先是向魏定恒解释了一番。 而后他又转向张以斯: “叔断,你也该知道这几个月朝中事务有多忙多重,礼部最甚,子磐他担负至今到我回来方才卸任,你怎么能那般说他? 何况子磐他一向持己守恒本心不移,如今要去寻他自己的道,既然老师不拦,你也不当拦他。” 魏定恒素来在心中对吕肃担次辅之位隐有不服。 他一向觉着白居岳多半是为了鼓励贫寒学子入仕才点选了这么一个寒门出身的人入阁。 否则,论才干若足够出众岂能四十方才出头,论脾性吕肃更是过于温吞不像有自己主见天天说和别人。 但今天吕肃这一番话说到他心里去,让他想起从前他几人在文渊阁中议事的幕幕时,忽地发觉吕肃的这番和实则是至关紧要的。 白居岳当断,张以斯主行,他魏定恒能谏,吕肃善和。 正是因为他们各司其职又互帮互补,宣泰朝这短短十年才能近乎为大晖换了个新天。 只可惜于吕肃不在的这两月,他与其他人的道路已是不得不殊途。 倒也未必可惜,这朝堂在白居岳手下怎么都能运转起来,而他魏定恒其实从未是个甘于人后者,他想自己再去寻觅一番可也有属于他的一条当世道万世道。 魏定恒对吕肃道:“敬卿你这一路也辛苦了,我和叔断惯会吵两句嘴,你不必为我们忧心。” 张以斯更是手快,直接把吕肃的行囊卸了下来绑到了他的马上,也道:“是啊,敬卿你这一路奔波还是好好歇息为上。” 而后几人再闲聊几句,终是到了话别之时。 临了魏定恒突然想起件事,他从未与外人提过:“你们辈分低认老师是应当的,但我与他白高楼是同届,你们可知我是如何认下老师的么?” “你我三人同师同辈,魏子磐你可莫一句话就把自己辈分给涨了。” 虽听张以斯驳了一句,却也未坏了魏定恒的兴致: “当时前首辅宋岩是主考,但试题直接是他白高楼会试作得一篇《成庆疏》,我就是不想认宋岩那乌龟老王八当。” 魏定恒一向克己复礼,但想起自己曾经那心高气傲少年郎的模样加之也卸任礼部尚书一位,就真忍不住说了句心里的粗话,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 “不过我当时怎么想都觉着,我虽公开拜他白高楼为师,但身为同届他自会谦让推辞而后以同辈论交。 想不到,咱们这位老师的确比所有人更傲,我一个状元认他当老师,他还就真欣欣然地受着了,倒不愧如今更能担得起太师太傅首辅之称了。” 这下连人群中都忍俊不禁传出几声笑来。 刘维安本刚出城送完才从诏狱给放出来的何兆丰,正要打道回府,结果就看见城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给围上了,更有刑部中人在四周维持秩序。 若放在从前刘维安是绝不会去凑这种热闹的,扭头就走找个人少安生的城门再进去可千万别惹着事。 可如今他是都察院的都御史了,若遇事总想着能避则避未免太有负监察之责。 刘维安亮了亮腰牌,刑部的人帮着他给他指了条道让他挤了进去。 “曾与诸君同程吾生万幸,从此山高路远不必再送。” “同幸,保重。” “同幸,保重。” 结果看着三位阁老......两位阁老和自己老师的拜别之景,他与老师近日的关系颇为微妙,为了不在老师离开前再碍着一次老师的眼,刘维安觉着自个儿可能还是该避得避。 他轻轻地缓缓地小心翼翼地退着步,要从人群再挤出去。 但听一句:“方平,过来。” 刘维安挂上满面笑容立时答了句:“学生在。” 接着小跑到了三人面前,行礼道:“学生拜见老师,拜见二位阁老。” “你倒还肯认我这个老师。” 他的老师魏定恒今日似乎心情颇为愉悦,连这话带着笑说。 但刘维安仍不敢怠慢,仍行着礼:“学生说过老师永远是老师,学生永远是学生,老师教诲的恩德莫不敢忘。” “听到了,我的这位好学生往后可就多劳敬卿、叔断你二位照顾着了。” “自然,自然。” 刘维安听着老师和二位阁老有说有笑的本想着自己这一关应当是过去了,谁料下一句便听老师敛起笑意: “方平,你前次当着我的面不都把背直起来了。 怎么对着他二人就又一直弯着了?” 刘维安腾地一下直起身来。 “君子持身不可轻,我同你说过多少次。 尤以你现在同他二位也是并列七卿了,若都直不起身来,你该如何直谏,如何纠察、弹劾他二位呢?” 刘维安没想到老师当着二位阁老的面便直接说出纠察、弹劾二词,但想来若都察院连他这个都御史都不敢直谏的话,那如形同虚设又有什么分别呢? 何况他三月里不是还连谏过白阁老和他的老师魏定恒么,想到这儿刘维安把背又挺了挺。 他的老师魏定恒似是满意地点头,又帮他掸了掸衣上的褶皱理得更为平整,继续道: “方平啊,你很聪明,当年那篇《百姓足则君足》选材便有状元之风。 偏你太聪明喜欢讨巧圆滑,谁都不愿意得罪才只拿了个探花,我让你去都察院本是想让你这个性子能利起来有点棱角,谁知道你跑那儿去都能遍结善缘。 不过你这善缘倒也派上用场,三月里谏我和白阁老也有人愿意站在你身边,但往后单凭善缘可不够,你那字字刀枪的谏疏可不能只为了你那好友何兆丰才能写出来。” 最后他的老师从自己的宽袖中掏出一只笔,从笔身的清漆被磨损的程度的来看应当是只很有年头的笔了,但笔锋毛尖却被保养得很好,仍锋颖齐整不散不曲。 “你说白阁老把刀给你了,那老师今天再把这支笔给你,你都要拿得起来。” 刘维安看着自己的老师魏定恒,良久,他深深一拜,答:“学生谨记。” 而后又将身躯挺得似比那笔身更直,接过笔,道:“学生一定拿得起来。” —— “‘礼不可制,则法治。’刘维安在都察院的这幅题字标志了晖朝宪政法治思想的萌芽,开启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梁拾鸩站在展览馆门口看着这幅几百年前古人的题字,听着解说词已不知道反反复复播了多少遍,她感觉自己都快倒背如流了,才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凌飞雁。 “呼——” 看凌飞雁喘着粗气,倒的确像是一路跑来的。 “我刚看到消息我才知道你是跟我来真的啊,鸩鸩,我之前就是随口一应。” 然后凌飞雁一边插着腰一边喘着气朝梁拾鸩竖了个大拇指: “天天上法学课还不够,周末还要来逛《帝国宪政》的展览,你可真是这份的,不愧是《权利宪令》的起草人之一啊。” “凌大学士,您也了不得啊,这展览里虽然没有您知名教育学家的书籍记录,但一定不会缺少了您废奴废贱籍的先锋事迹。” “诶,梁拾鸩女士,我可跟你不一样啊。 我纯粹就是因为我妈生完我刚好看见窗外大雁飞过给我取的这名,跟历史上任何名人没有半点关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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