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景程笑着饮下茶盏中凉透了的茶水,随后告知了贺渊虹明天军队启程的消息。 虽然她并不完全相信贺渊虹,但她还是接受贺渊虹的投名状。 毕竟手里有足够的兵力,又做好了进攻的准备,就算贺渊虹故意设伏,她们也有余地应对。 第二天,薛羡柳所领衔的军队就开始向新乌出发,贺渊虹带来的那个郡守侄女也在马车的颠簸下醒了过来。 唐隽之一觉醒来,揉着要散架的屁股满眼泪花,看着眼前的干粮和清水越发觉得自己可怜,嘴巴一张,便吵嚷着要见美人: “美人,美人,答应给我的美人呢?贺渊虹!这不是回新乌的路吗?!我连美人还没见着怎么就带我回去了,你答应我的美人呢?!” “你知道我姨母隔三差五就会来检查我功课,这会子回去,我玩也没玩到,回去还得挨批!不行,我要下车!” 唐隽之瞪圆了眼睛朝同行的贺渊虹发火,圆润的身躯在马车内连站立都难以维持,却要气冲冲将车帘掀开,离开马车。 贺渊虹坐在马车内静静看着唐隽之闹腾,不为所动。 薛羡柳派过来看护她们的士兵不是吃素的,所以唐隽之还没闹腾多久就被几名将士的长枪吓回了马车,怯怯返回马车后,她抿得发白的嘴唇一言不发。 看着唐隽之安静了下来,贺渊虹才开口道:“唐大人…不必白费力气,现在去新乌报信已经晚了,你和你的姨母一样,都握不住新乌。” 马车车轮不停歇的往前滚动,一寸一寸向前挤压着金黄的土地,土地上长有杂草和种子,没有什么能阻碍这些种子的生长,只要这片土地被人稍有遗忘,蛰伏在土壤中的种子便会以侵略的姿态无限蔓延,将这方黄土重新纳为自己的领域。 前往新乌的路上,军队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在贺渊虹的帮助下,她们顺利入驻新乌郡,军队所到之处,全是匍匐的头颅。 随后新乌郡守去世的消息传出,新乌由郡守的侄女——唐隽之代为治理,贺渊虹与薛羡柳手下的一名女官协同辅助唐隽之。 新乌被薛羡柳的军队占据后,这个消息迅速传到了沈映宸和高钰的耳中。 但赵景程没有给她们反应的时间,在她与薛羡柳带兵前往国都昭阳的前三天,恒仁帝赵景程并未身死的消息以更快的速度传及整个朝炀。 赵景程成了人们口中仁德又坚毅的可怜女帝。 人们口口相传的版本中:赵景程是一个在母亲和姐姐去世后,被迫沦为当朝恶毒圣君沈映宸的傀儡。不仅被后宫专政、被架空、还被设计杀害,然而这些打击都没能将这位帝王彻底抹杀。 在忠臣薛羡柳甘愿担负反贼骂名的帮助下,二人初心不改,造福百姓,她们所管理的郡州里,百姓重拾起了稻穗,不必担心朝廷含糊不定的救济粮食,贪官污吏的家财尽数被抄,用于修路铺桥… 叛乱的名声再不能作为薛羡柳身上的污点,她的故事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忠君佳话。 所以等赵景程和薛羡柳带兵返回昭阳时,城门大开,一路通畅,她们能毫无阻碍的带着兵去往皇宫。 这还是身处昭阳的百姓们头一次看到恒仁帝的模样。 大街上人挤人的跪了一地,等队伍走远后又起身张望。 一位老妇人住着黄梨拐杖颇为稳健地挤在人群里,听着奔腾不息的马蹄声,微微感叹道:“恒仁帝果然与大皇女有七八分的相似啊,不愧是一母所生,不仅容貌相似,还都是仁爱的主儿。” 另一个粗糙的女声便接道:“都怪那祸国的妖后,让当今的天子受苦!让我们底下的百姓受苦!呵!还好恒仁帝回来了,这天下还是我们女人的天下。” 被挤到别人腿下的小女孩听到老妇人的说话声,用力往前一挤,抱住了老妇人的腿,道:“奶奶,你眼睛都看不见,怎么知道皇帝陛下与大皇女长相相似啊?” 老妇人闻之,摸到孙女的头就给了一弹指,骂道:“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老爱臭打听,敢管你奶奶?你奶我爱咋说就咋说。” …… 赵景程的马与薛羡柳的马齐头并进,除了前方被士兵开出来的路,周边都是身着重甲,神情警惕的护卫,看不到太多风景。 她脸上凝固着温和宽厚的笑容,将这个笑容展示给周边的百姓看,薛羡柳则保持着自己一向冷淡的神情,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路。 在以前,与薛羡柳并肩而行的一定是她长姐。 那时的她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露面,一般都憋在窄窄的马车内,从马车车帘卷起的光亮中去窥看薛羡柳与她长姐的身影。 而现在,她在走她长姐未曾走过的路,薛羡柳依旧陪伴着,毫无怨言地追随在身侧。 这种时候,薛羡柳会想起长姐吗,那个在任何人包括她自己心中都无比完美的皇女。 沉默中,她在千军万马的拥护下回到了皇宫。 当她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后,朝中的所有势力立刻倒向她,禁卫军也在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封锁住了后宫的清心殿。 既然已回了皇宫,赵景程自然要问沈映宸的踪迹,于是向身边的禁卫军问道:“沈圣君现在何处?” “回陛下,沈圣君被关押在他之前住的清心殿内。” 身边的禁卫军立刻回道。 “有多少人看着?” “有数百名禁卫军看押,沈圣君本人安然无恙。” 赵景程俯下身拍了拍自己身下马匹的脖子,仿佛是在对身下的马匹说话:“好,带我过去看看他吧。” 随即将马腹一夹,急速往前奔去,身后保护她的士兵立即紧随她的脚步护她左右。 这还是赵景程第一次在后宫内肆无忌惮纵马,宫内精心培育的各色花草在马蹄下变成了糜烂的泥状物,最后与马蹄踏出的黄泥融为一块。 对美好事物粗暴的破坏使她心中生出几分快意。 她终于有资格完全支配宫内的一切,怎能不让她得意忘形? 突然,手指触碰到了自己绑在腹部的瓷瓶。 赵景程莫名一阵心悸,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直接冷静了下来。 她这才记起南施遥的骨灰就缩在她放在腹部的瓷瓶内。 他那么爱花,爱这些看上去美好又柔弱的东西,若是他在这里,怎么忍心这些花草受到马蹄的摧残? 胸口被闷出了汗水,刚好清心殿已经快到了,她下了马,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沈映宸如今就被关押在清心殿内,等待着她的审判。 ----
第122章 不是棋外人,而是棋中子 到了清心殿内的寝宫,两名禁卫军为她推开寝宫的门,赵景程向身后的士兵嘱咐道:“再检查几遍宫内有没有可疑的人,要是看到了,都给我活捉关押起来。” 禁卫军自然回道:“谨遵圣谕。” 先是三十多名禁卫军进到寝宫内,将寝宫仔仔细细检查了两遍,确认寝宫内只有沈映宸一人后,赵景程才踏进了寝宫。 沈映宸的寝宫早就变得空荡荡了,偌大的寝宫只能见到他一个人。 现在,唯一的这个人闭着双目,专心致志的拨动佛珠。 赵景程慢慢走向他,口中先念了两个字:“父亲?” 沈映宸无动于衷。 “沈映宸?” 依旧没有人回应, “沈圣君?”赵景程已经走到了沈映宸身边,见沈映宸依然闭着双目,她笑了一声:“沈陛下?” 沈映宸手里的佛珠不动了,随之睁开了眼,面目平静。 她继而道:“我原以为你会逃…毕竟你手下还有不少风饕客吧。” 佛珠被拨动的声音咔哒咔哒地响起,沈映宸回道:“没必要逃,我一辈子都只能站在皇座的阴影下,无论我身在何处,阴影如影随形。” 沈映宸的声音她已经许久没有听过了,现在听起来,给她一种陌生的感觉。 “真新奇,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赵景程坐到了沈映宸面前,自顾自倒起了茶,用不在意的语气问道:“圣君这个位置无法让你满意吗?你为了你口中的那个位置,几乎要争出个国破家亡。可到现在你也没有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多聪明,多愚蠢。” 沈映宸眼睛看向她,面对现在的她,眼中再也没有了从容不迫,语气中只有冷漠: “国破家亡不是我本意,没有人一开始就能从善如流的应对各种各样的问题,当决策做出,我不免要对以前做过的不当决策做出新的决策进行弥补,反反复复,做出一张自缚的网。” “是在复盘吗,后悔没有早些把我换掉?”赵景程面容平静。 “我的确后悔没有早点将你换掉,可换不换掉都一样,这天下果然还是女人的天下,我再怎么争也不能为男子争出一方天地。”沈映宸眼中终于出现了温和之外的情绪。 “阴阳两生,各司其职,如何没有男子的天地?” “女为人前,男为人后,这就是男子的天地?” “先人说过,男子愚钝,无法为人前。” “人人生而平等,人人生而无知。同样的人,一人受之甘霖,一人受之泥浆,当然会显出聪慧与愚钝来,凭什么以此为依据断定男子愚钝?” 赵景程倒起了茶,茶水冰凉,不知道放了多久,她缓缓回道:“这就是你大兴文治的缘由?只可惜你办的学堂没能达到你让人人受之甘霖的目的。” 也许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沈映宸再度闭上了眼睛,“这点你说的对,我永远明白的太迟,要对抗千百年来的社稷,不是棋局博弈,非黑即白。我的对手不总是执白子或黑子,而是我身在棋盘,举目望去都是与我为敌的白子和黑子。” “你应该早些放弃。”赵景程道。 “你以为我现在就放弃了吗?我没有放弃,我只是无能为力了。 杀掉一个你,我也无法同女人那样坐上皇位,没有你还有其他的皇室血脉,皇室血脉没有了还有无数个等着上位的大臣。”空荡荡的殿内充斥着沈映宸无能为力的责问。 顿了顿,他又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阴阳两生,各司其职? 女人从来没有给男人留下平等的位置,即使女人会因为孕育后代出现各种风险,可你们还是会推举出各种各样的制度维护你们的权利,没有了正统天子还有其它皇室血脉,没有了皇室血脉,还有禅让制供大臣上位。” “圣君,你也说了这是千百年来的社稷。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是千百年来是由男人执掌社稷,结果也并不会与现在有所不同,你要改变社稷的规则,光靠自己成为上位者是无法做到的。” “但你不可否认这是有用的。” “这确实是有用的,可是除了阴阳两性能将人割裂开来外,还有许多东西能将人与人割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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