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不回避这个话题,若是谈到了这个话题,一般都会顺其自然的讲下去,好展示出自己无害可怜的一面。 这些话对林听竹这类人格外有效,适当的示弱会让其升起怜悯之心,不仅能够快速拉近两人的心理距离,而且还会让其对自己额外多出一份包容。 林听竹神色果然动容,眉眼间甚至渐渐上浮出揉碎的亮光,载着墨水的笔被他搁置在了笔架上,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 画桌上,饱含着墨水的笔尖从笔架上滚落到了青檀纸上,笔尖刚好落到画上人物的面庞,浸湿人物的眉眼。 林听竹小心翼翼的靠近,然后将她的脸轻轻抬起,在这个动作下赵景程只好与林听竹对视。一眼看过去,那人单纯的眉眼中盈满对她的爱怜。 她眉头微动,没想到林听竹会有这样的举动,令她有些意外。 “我知晓陛下一定是很累的。” 他声音又缓又轻,语气中铺满了柔情。然后清丽的声音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怎么会不累呢,那样的经历我仅是听上一两句,便觉得心疼。” 林听竹拥住了她,处在深阁内的少年对做出这样的举动,想必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害怕被拒绝的脆弱似乎能通过衣袍下的身躯传递给她。 林听竹青涩的声音饱含爱慕: “我是陛下的妃子,理应为陛下解忧排愁…” “陛下,可不可以不要拒绝我?” 面前人的双眸带着让人舒缓的暖意,神情真挚又诚恳。 赵景程没说话,一只手握住了林听竹的手,微微有些用力。 片刻的对视下,她感到有趣,于是带着林听竹的手抚摸上了自己的发髻,“替朕把发髻上的饰物拆下吧。” “多谢…陛下。” 烛光摇晃,未画完的青檀纸映出一双人影。 膏泽明月夜,锦帐春宵暖。 ----
第128章 断骨 ====== 光影画人,二人的乌发亲密地缠绕在一起,直至次日清晨。 起床后,林听竹的手指黏黏糊糊地勾着赵景程的衣带,为她穿衣梳妆。 “陛下,腰带平常也是系到这个程度吗?”林听竹撒娇似的半搂住她,问她腰带的松紧。 赵景程抵着林听竹的额头,轻轻一笑,“宫人做了你在家时爱吃的早点,去尝尝吧。” 林听竹眼含欣喜,眉目越发动人。 随后大着胆子拉住了赵景程的手,似乎觉得不够,犹豫了片刻,嘴唇轻轻碰上赵景程的脸颊,笑颜烂漫道:“多谢陛下。” 用过了早膳,赵景程回到常清殿,正好收到霖颐传来的急递。 看完内容,她随即拿笔给姜泽安写了一封密信。 信件上,她告知姜泽安在两个月后让高琢写一封劝高钰回国都的家书,然后将这封家书送到她手里。 等她过目一遍,再将这封信送到高钰手里。 赵景程相信,三个月后,这封信一定能让高钰“心甘情愿”地回到国都。 收到密信,姜泽安按照信上赵景程的要求,于两个月后,拜访了高琢暂居的宅院。 此时,长夏也从极盛转到极衰,高琢院内亦是一片破败之景。 在这片破败之景中,一道姿态美好的人影与冷兵器的银光交缠出一抹鲜亮之色。 姜泽安在门口静静看着,不做打扰。 高琢在小院里练枪,梧桐叶被她踩在脚下嘎吱嘎吱地冒着响,等这一套枪法结束,她缓缓转头,对身后的姜泽安问候道:“姜大人,你来了。” “嗯,过来看看你。”姜泽安回道。 “看来是有事要找我。”高琢收了枪,带着姜泽安往梧桐树下的石桌旁走去,同时道:“喝口茶吧,姜大人。” 姜泽安摇摇头,没有碰石桌上的茶盏,而是让身后的侍卫拿出笔墨纸砚一一列在石桌上,才道:“这次过来,是想要你写封信。” “写给谁?”高琢好奇的问,只是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的母亲,高钰。” 原本看着高琢的姜泽安将目光移到了漆黑的墨水上,缓缓回道。 姜泽安的声音落下,高琢低下了头。 落在地上的目光能看见的只有宽大脆弱的梧桐叶,许久,高琢问道:“写什么。” “让你的母亲回都城。”姜泽安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高琢声音艰涩:“陛下…可以下旨。” “陛下想要你写一封信。” “我写不出来。” “可必须要写。” “我…不能写。” “为什么。”姜泽安看向高琢的眼神有些心疼。 高琢抬起头,语气出现了愤怒:“我怎么能写呢…我…” 她咬咬牙,却只是长长叹出一口气,后面的话再没说出口。 看着侍从手下颜色越磨越深的墨水,高琢四肢百骸都不舒畅,心里像是憋了一口莫名其妙的气,让她陷在一场不清不楚,难以言喻的情绪当中,让她焦躁万分。 或许就像包宛晴说的那样,她永远搞不清自己的身份,永远不明白自己的立场。 现在朝廷要让她写一封信给她的母亲。 不写,那是违抗圣旨,不忠不义… 写,是为至亲入险境故意推波助澜。 一面是忠,一面是孝。 可她…她怎么可能用这双母亲给予她的手,写下让母亲回来赴死的书信?! 没错,她高琢就是优柔寡断! 她就是哪一面都做不到! “你必须这样做。”姜泽安将高琢面色的变化看在眼里,口里说出一句肯定的话来。 “那姜大人,你告诉我怎么做!” “写下这封书信。”姜泽安重复道。 高琢的血液在躁动,她脑中愤恨地想:什么呢,为什么每个人好像都很清醒自己要做什么,而她却连这个最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 终于,她忍耐不住了。 她抓紧手里的剑,将剑一把抽出。 却又恐伤人,剑锋朝向自己后,才敢发泄似的喊道:“不,这不是答案,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看她拿出了剑,姜泽安身边的侍卫也都拿出了剑,一边保护住姜泽安,一边将剑纷纷指向她。 高琢不知道为什么,泪水糊了一脸,跪在地上低声叫了声:“母亲。” “没有答案的,高小姐。” 姜泽安让身边的侍卫收起剑,然后走向高琢,“最好的选择是写下这封书信。” “这个选择对谁最好?” “……” 姜泽安确实不想哄骗高琢,她总不能昧着良心说,这个选择对高琢自己最好吧。 只好继续那句话:“我明白你在想什么,可世界上任何事、任何人都没有答案,更不会有所谓的‘想要的答案’。你想要的,和答案…从来不能放到一起。” 高琢看着姜泽安的眼睛,突然摇摇头,“有答案的。” 她看向头顶的天空,宽阔又高远, 哗——高琢的剑滑过自己的手掌,左手的血哗啦啦地淋在脚底的梧桐叶上。 姜泽安看见高琢取出剑,惊慌地往后退了几步。 只见高琢抓过姜泽安放在石桌上的纸,写下六个字:高钰之女,高琢。 随后右手紧紧握住剑,用力的刺向自己的脖颈。 …… 姜泽安嘴唇尝到了些许腥甜,勉强睁开眼睛,入目皆是斑驳的血迹。 高琢倚在石桌旁,剑卡进一半的脖子里,目光惨惨地看向她,似乎又带了些解脱的笑意,气息微弱道:“帮帮我吧…” 高琢痛苦地用割出破洞的气管吸着气,一抽一吸,大脑陷入了极度的混乱,杂揉着整张头皮和身体被针猛戳的痛楚。 极度的痛苦下,心中叫嚣的是她的无助。 帮帮她吧。 谁能帮帮她呢? 她真的不明白啊… 大量的回忆在一瞬间冲到她的眼前,甚至能明确听到回忆中的声音,闻到记忆中的气味,熟悉的家人就在眼前… 她伸手想触,却无力抬起双手。 也许没有什么不明白的,是她自己不想救自己,能用逃避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她足够满意了。 从没拿过剑的姜泽安看着高琢哀伤迷茫的双眼,打算帮高琢完成这场死亡。 高琢看到向自己赶来的姜泽安,施尽全力想要对生命尽头陪着自己的姜泽安咬出一个笑容。 可眼中能看见的色彩越来越少,她的内心忽然有些悲凉,再怎样也挤不出一个笑来。 姜泽安快步走了过去,要从高琢手里拿过剑。 可能是高琢的手没有知觉了,那把剑僵在高琢手中,让她怎么也拿不出来。 秋风卷起梧桐落叶,高琢的表情逐渐痛苦。 姜泽安心一狠,用力地从高琢手里抠出剑,连续砍了好几刀,高琢才渐渐没了气息。 做完这一切,姜泽安面目苍白,近乎虚脱,身体摇摇晃晃。 随行的侍卫立即扶住她,姜泽安摆摆手,“将高小姐的右手尾指取下,由你们把这个把信和这根手指给陛下送过去吧,我留在这里将高小姐好好安葬。” ----
第129章 骨肉血亲 == 日子一复一日的过去,直到今天,赵景程收到了一封来自霖颐的信。 时间不过三月有余,八阳郡掌握话语权的人已经发生了变化,几乎一大半都换成了赵景程敲定的人。 高钰在霖颐受薛羡柳所制,无法返回八阳郡,何况重回皇座的她有足够的实力压制住高琢,朝内局势明朗,八阳郡的势力自然不会继续等待身在霖颐无法脱险的高钰。 赵景程看着手中由薛羡柳传回的信息,眉目舒展。 她还不打算杀掉高钰,所以现在包括高琢在内,高钰的家属亲眷都已被她“请”到了昭阳。 过几日给高钰封个无关紧要的官职,便可用这个为台阶,将无路可退的高钰等人囚禁于昭阳。 而高钰不会不从。 在百姓眼里高钰可是个在朝炀危难之际前往霖颐抵御外敌的英雄,如今重回皇座的天子召她进国都封赏,高钰要是不从,不就从英雄成了反贼? 赵景程呼出一口气,摸了摸手边金银交织制成的匣子,里面盛放着高琢的手指。 很快,这个匣子就会同圣旨一起到达霖颐,将高钰带回昭阳。 此时,殿外传来了动静,一名女官走过来通报道:“陛下,林公子求见。” 她顺手将桌案上的一本小册子放到女官手上,说道:“让他进来吧。你出去时再把这本册子送到尤荣女官那儿,让她自行判断,不必回信。” “是。”女官告退,殿门缓缓打开。 册子上记是的是与林业毓曾经有过来往的官员,与林听竹聊天时了解到的,拜访地点和日期只要林听竹还记得,都记在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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