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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州本就在两国交接之地附近，是个水土极好的地方，从前此地富庶，种出来的粮食有精又多，听姨母说过，她小时候潘州的米粮在上京买的最好，只不过后来其他地方一点点开始注重耕作，倒是将潘州独霸的形势变成了诸地平分秋色。 慎晚下马车之时，一脚踩在小凳上，另一只脚落地之时，鞋子便被这潮湿的泥土包围。 贺雾沉替她扯了车衣裙，抬眼瞧见了她的鞋子，轻声道：“莫要担心，待回去了我好好给你擦一擦便干净了。” 慎晚如今心情复杂，艳丽所见皆比自己所想要严重许多。 西氿本就富足，更别提这潘州，她原想着，即便是家产被冲，如今也应该是难民聚集有安身支出，却不曾想，远处不过几个随便用茅草搭起来的棚子，其下的人十分懒散躺在下面，每一处都了无生机。 慎晚下意思想要上前，但却被均儿及时拦了下来：“公主，咱们今日待的护卫并不算多，还是先远远瞧着罢，带咱们的护卫跟上来，再靠近，免得这些流民暴动，再伤了您。” 慎晚眉头微微蹙起：“女帝不曾派人救助过？” “咱们陛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均儿轻叹一声。 她能听得出来慎晚是怀疑女帝为了用此事加深太子的过错，故意不派人来救济灾民。 “此地富庶之家过多，但这水灾倒叫多年来的家底付之一炬，若是金银财宝能留住倒是还好说，可房屋地契被水一泡，谁还能说明地归谁家？最终也只能多家平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迫分给旁人，原本因家财身居高位却与平民平起平坐，这倒叫许多大户皆投了河，丢了性命。” 她身上指了指远处在草棚下躺着的人：“公主你您瞧，如今还能躺的住的人，定然是之前本就没什么家底，有没有这水患都无所谓，这种人又有什么安顿救助的必要？” 慎晚一时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虽说流浪之人也算是西氿百姓，本不应该置之不理，但西氿通商之人本就多，别说有手有脚的人，就算身有残疾也能很快找到活计，这种以乞讨为生之人，确实不配让皇家来拿钱供养，倒是白白助长了不正之风。 均儿惯是会察言观色的，一眼便能瞧出慎晚心中所想，她又填了一句：“公主您莫要觉得咱们陛下狠心，身为帝王，所思所想皆牵一发而动全身，哪里能容些许恻隐之心左右？” 慎晚瞧着远处那些人，思索一番最后才缓缓道：“女帝叫东氿出人过来做这个恶人，倒是叫你说的百般苦衷。” 慎晚虽从未涉猎过朝政，但毕竟多年经商，这种人心与买卖方面的事情，她如何能看不透。 如今面前这些人，哪里能都像均儿所说的那般极端，定然也会有人想要活着，想要东山再起，却被女帝一同困在了此地，成为要挟东氿筹码中的一角。 她来此处，便是作为一个能代表东氿的人，同这些灾民说明究竟发生的什么事，将他们所有的怨怼都集中在东氿身上。 可这本就是太子乃至于东氿应得的报应，慎晚彼时觉得，就应该让太子来此处，让他自己好好瞧瞧，究竟造了多少孽。 她一直不说话，贺雾沉不动声色拉上了她的手：“可是身体不舒服？要不咱们先回去罢。” 他随口说了个借口，慎晚点头应下，回身上了马车。 她从马车内对着外面道：“均儿姑娘，还请叫女帝派来护卫之人尽快过来。” 均儿原本还以为慎晚看透了如此，不想来做这恶人，如今听她这般说，心中原本决定劝说的话如今都咽下在肚子里。 马车帘子放下，内里独余慎晚与贺雾沉两人，慎晚依旧是来时那副样子，闭着眼睛瞧不出什么情绪来。 贺雾沉轻声问：“晚晚，你打算如何做？” 慎晚未成睁眼，只道：“此事看着困难，但也紧紧是对东氿苦难罢了，原本我自以为我借着这个名头回来只不过是随便寻的由头，如今才知道，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彼时睁开眼睛，对上了贺雾沉的那双眸子：“你早就算计到了会有今日，对吗？” 她顿了顿：“还是说，你同苏怀尽的商议，就是为了利用我？” 第三百五十六章 鼓动 贺雾沉没想到慎晚这般说，更没想到她会这般快地将他与这件事联系起来。 他眸色认真：“原本也没想着瞒你，只不过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的好，我只想着，待你来瞧一瞧这些难民在自己做决断。” 慎晚静静听着没有插话，给他解释的时间。 贺雾沉伸手将她握的更紧了几分，他似乎从前并没有见过慎晚这种表情，冷静又似乎能看透人心。 “原本我想着带你回来，这件事也确实是个由头，但我从没想过要左右你的决定，今日这事，咱们无论插不插手，最后都会被解决，咱们就算紧紧漏一面出来，也无妨。” 他将自己的声音压低：“晚晚，我且同你说实话，今日咱们瞧见的这些，就是针对太子设立的一个局，我早便派人安插在难民之中，在如今这种人心不稳的情况下最容易被煽动，咱们只要露面，众人的口风便会被影响到太子身上，且放心罢。” 慎晚瞧着他，半响才吐出来一句：“比起我的后院，你确实更适合在朝堂之上。” 贺雾沉一愣，原本说话时身上那几分运筹帷幄的气势，如今尽数变成了局促不安。 “晚晚，我只想跟在你身边。”他着急道，“今日我算计这些，一来是为了能带你回来，二来也是因为苏兄是我的友人，不关其他。” 他生怕慎晚以为他如今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日后能在西氿朝堂有一席之地，他还要继续解释，慎晚却阻止了他。 “你急什么，我不过是感慨两句罢了。” 她不咸不淡吐出来这么句话，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身子的缘故，即便是如今还未曾显怀，她也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平摊的肚子上。 事到如今，她自然要抓住这次机会，争取能叫太子遭报应才好呢。 慎晚回到了客栈之中，叫贺雾沉给她磨墨，将自己心中所想尽数写在纸上，叫人快马加鞭送回了裴家，第二日一早，她穿戴整齐，女帝派来的护卫军也已到此处，她静静等着，直到姨母同意她做法的口信传过来，她才道：“今日所见，皆是西氿百姓，切记莫要动手伤灾民性命。” 她这般说着，护卫军首领连声应是。 在次去灾民暂安处，慎晚倒是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准备，贺雾沉跟在她身后，不叫旁人瞧出他是驸马身份，否则若是慎晚正说这话，叫家人生死未卜的灾民们瞧见他们夫妻亲近，实在不像话。 慎晚身上虽穿的并不算的华服，但在难民们严中，已经是极为出挑两眼的，尤其她身后还跟着护卫军，不过刚一靠近，便听到有人毫不避讳地议论：“不知这又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到咱们这处耍威风。” 慎晚寻声瞧过去，说话那人躺在一堆茅草上，衣着凌乱破败不堪，但却能真切瞧得出来，他在如今这个境遇的得心应手，想来原本便是过穷苦日子的人。 等着随行的护卫军找来东西建起高台，又敲锣打鼓将所有人都唤了过来。 瞧着人来的差不多，慎晚直接站在高台之上，声音沉稳却又尽力让所有人都能听的清晰：“本宫乃东氿三公主，今特前往此地，发放赈灾粮！” 她这话犹如一块巨大的石候砸进湖面，人声比溅起的水花还要汹涌。 不管是有意无意，众人都知道自己如今的惨状是东氿太子开渠治水导致的无妄之灾，如今东氿二字一出，众人心中的愤怒登时生起。 要往前冲的皆被护卫军拦下，但往上砸东西的却能波及到慎晚的裙角。 慎晚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步，带众人亦或者喊叫还是哭号，静等着声音缩小了些，才稳稳开口：“但，本宫也是裴家家主的外甥女，裴氏后人。” 她母亲同皇帝的事情，百姓自然是不知道，但裴家是西氿最大的商户，却是人人都知晓的。 她趁着众人愣神之际，继续道：“本宫年少时在裴家长大，后被东氿皇帝认回，无奈去了东氿数年，今日太子犯下罪孽，本宫回裴家省亲，这才知晓，这便立刻叫人带着东西赶了过来。” 她伸手指了指身后的粮食：“本宫身为公主，自然是知道是太子做的不妥，但东氿地界，女子人微言轻，本宫无能为力，但本宫也是裴家嫡支，裴家的事还是能做得了主，日后此处重建，裴家定当尽心尽力！” 贺雾沉原本安插过来的人，如今也在人群之中，正等着时机，准备出言引导。 但彼时有位妇人开口：“公主，太子作孽确不该由您担责，您且叫太子献身，莫要躲在女子后面做缩头乌龟！” 慎晚目光投过去，那妇人光鲜的衣着如今已被污泥侵染，头上无首饰钗环，但却规规矩矩梳了起来，面上也是干净的，眸光之中坚毅果决，想来之前也是个能拿事的人。 慎晚略微颔首：“夫人，太子如今确实未曾前来。” 当初太子修水渠，这地方本就是下游，住在这附近之人对潮涨潮消十分熟悉，因为修水渠改水路，当时深夜大雨水灾，有一户算一户，都未曾出的去。 后来女帝为了用这件事做文章，画地为牢，用各种理由不叫人出去，更不叫外面人进来，听说，还谎称水患处必有瘟疫，需得提前杜绝。 如今站着慎晚面前的，都算是两国争斗的牺牲之人。 她有几分为难：“本宫会将今日之事，上禀皇帝，再位你们请脉，若确实身上无疾，本宫必定会于女帝请旨，将你们放出去。” 说到能出去，无人不开心，但准备用来鼓动人心之人，却在此时开口：“想用放我们出去来堵我们的口，我们本就不应该被关在这里，且害我们如此的人，更不能轻易放过！” 如今这些人，亲人能完全或者的本就在少数，比起活命，为自己的亲人报仇才是重中之重。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中暑 有一个开口的，其他人便皆跟风走。 慎晚抬眼瞧着，方才起头的那个人如今已经慢慢退出了人群，但说的话却带着人都转了心思。 方才说话的那位妇人如今已经站的很靠前，她声音虽还是稳的，但却已经能到她没忍住哭意而红的眼眶：“公主，因这水患，妾的结发夫君，一双儿女皆丧命此处，且一人独活至今，只想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说到此处，她情绪激动起来，声音清而亮：“东氿男子自比先贤，言女子不得入上手，若有人功名不得中，又言女子所累，无妾室却又通房，如此种种，如今有了错事，堂堂太子竟推女子来顶罪，实小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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