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开口,倒是比方才有意鼓动人心之人说话更加有份量。 慎晚微微垂下头,面上摆出一派为难模样,也没在开口。 但如今她已经成了替兄填罪的可怜女子,倒是没人将心中痛恨发泄在她身上,更把原来的动手推搡换成了如今的抬手明志。 慎晚还想装一装,但人多,耳朵也被吵的难受,彼时她只觉得腹中一阵翻腾,手伸出来茫然晃了晃,想要扶住身边什么东西好叫自己站稳,但手握了个空,她身子没控制住一个踉跄,在即将要摔倒之时,手心触到一个温暖的东西,那东西紧紧握住她:“还好吗?” 贺雾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但却依旧没能叫她身上的不适缓解:“我头晕,胃也难受的紧。” 贺雾沉直接将她拥在怀中,伸手去抚摸她的头,他紧张道:“快叫大夫来,公主中了暑气。” 一直在外围等着的均儿,彼时赶忙上前,从怀中拿出了个瓷瓶来,对着慎晚的鼻下叫她嗅闻。 她一边动作着,一边以手为扇给她扇风:“公主身上怎么热的厉害?” 贺雾沉打横将她抱起,对着台下面面相觑却没在说话的人,沉声道:“在下为东氿三驸马,近日随公主来省亲,后临危受命,公主身为裴家人,心系百姓便想尽力所能及之时,但如今已经瞧见民怨,众口难调,公主如今已有身子月余,在下将公主先行带下去,待日后东氿陛下有了别的旨意,在下必定即刻随公主前来。” 他这话说完,也不等众人什么反应,抱着慎晚即刻朝马车上走,均儿带着护卫军随后跟上。 难民原本有想要跟上的,但有人动有人没动,尤其方才说话的那位妇人也站在了原地,没能跟上。 灾民私下看着周围的人,因着那妇人方才说话,如今竟也成了主心骨,她盯着贺雾沉抱着慎晚离去的背影,喃喃说了句:“可怜女子,无力做大丈夫的主,却险些替大丈夫背骂名。” 她这话已经说的很明显了,分明是不想在追究慎晚,而是冤有头债有主,一切去找太子要说法去。 另一边贺雾沉抱着慎晚上了马车,马车之中痰盂早就备好,慎晚抱着痰盂却也只是干呕,吐不出什么东西来,大抵也是因为这两日吃的少了些的缘故。 贺雾沉心疼低眉头拧紧,伸手抚摸着慎晚的后背:“怎么突然吐起来了,可是因为站的久了。” 慎晚皱着眉头,想要摇头却又害怕因为摇头的动作叫自己又想吐,干脆轻轻摆手:“我也不知,就是突然间便觉得吵闹的难受,难怪旁人家的媳妇有了身孕都金贵的紧,如此难受若是还不金贵着,还有什么活头。” 贺雾沉伸手抚上了她的额头,感受到了她头上出了细细密密的汗,他轻叹了一口气:“应该是退热了,听大夫说,女子怀身子,身上温度都会高些,你前些日子才发热,如今想来不能被日头晒太久,倒是我疏忽了。” 慎晚将痰盂放到一边,左右现在也吐不出来,她靠在马车车璧上,感受马车前行的微微振动。 “方才你说的那几句话我都听到了,你不想再管这件事了?” 贺雾沉点头:“这是左右也是太子做错了,他应该自己过来瞧一瞧,日后他也将是一国之君,若是不能亲眼瞧见万民之苦,如何能做对万民有利之事。” 慎晚倒是跟他想的一样,只不过她初衷却与贺雾沉不同,她就是想看着太子乃至于皇后、张家,皆因他而焦头烂额。 她瞧着贺雾沉:“皇帝不急太监急。” 贺雾沉自然是听出来了她这是在嘲弄自己,却也只是笑笑:“太子身份就摆在那里,自然是挥挥手便能影响一方百姓,若是能叫他聪明些,若是体恤百姓些,若是能叫他做事有分寸些,那只要他在位一日,百姓还能过上一日的好光景。” 慎晚听罢,只觉得自己如今哪里是坐在马车中,分明是坐在禅院之中,先天下之忧而忧,大抵禅院之中的得到高僧都没他觉悟的深。 但贺雾沉也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了,她虽还不能适应,但也不至于似第一次听那般想说几句风凉话。 她只是把双眼闭上,不去理会他。 贺雾沉彼时也瞧出了慎晚不爱听这种话,干脆也识相地转移了话题:“等下下了马车,若是均儿姑娘在问你什么,你便在五中躲着,什么话都不说就对了。” 这倒是说到了慎晚喜欢听的,她睁开眼,眼看着贺雾沉认真道:“咱们什么都不说,遇事便说无能为力,虽如此皇帝会将我们召回。” 慎晚撇撇嘴:“若是被召回了还有什么意思,我宁可整日里被这群难民折磨,我也不想就此回去。” 贺雾沉确摇头:“非也,回去也是为了日后能回来的更长久,若是咱们不主动招惹叫皇帝将我们召回,咱们终有一日也会回去,躲得过一时也躲不过一世,更何况咱们回来的突然,你的铺子产业还没好好安顿,裴叔也没接回来,姨夫如今尚在宫中,咱们如何能再不去汴京?” 慎晚知道他说的话有道理,但依旧有些不情愿。 待马车行到客栈,慎晚一下车便瞧见均儿焦急站在马车旁,瞧见了她之时,赶忙伸出手来搀扶:“公主如何了?怎得晕的这般突然,可还觉得身子不适?” 慎晚摇摇头,避开了她的手,直接往客栈之中进。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不想留 均儿没想到慎晚会是这样的反应,毕竟慎晚即便并非好脾气的人,但除了东氿皇室的人以外,也是她少有这种驳人面子的时候。 她在原地站着,举起的手尴尬收回,倒是贺雾沉下马车之时,轻叹一声:“抱歉了均儿姑娘,也怪不得公主有心绪。” 他也不多说,话音一落就跟着慎晚往里走,独独留着均儿在远处。 均儿毕竟是在女帝身边伺候的,面上什么明显反应,只是在慎晚拒绝她之时微微粗眉一瞬,很快便回复神色。 已经进了屋子的慎晚大步进了屋中,直接便往床上躺,她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如今还摸不出什么东西来,但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成了她下意识的动作。 贺雾沉给她倒了杯温热的茶水,凑近她身边想给她扶起来,但慎晚却翻了个身拒绝他:“不想喝,肚子里难受,喝了又得吐。” 贺雾沉握杯子的手紧了紧,瞧着慎晚这副病怏怏的模样,两辈子加起来少有的无力感好似都在此刻找了回来。 他站在慎晚床榻旁,不动也不说话,慎晚自己躺了一会儿睁开眼,有些意外地瞧着他:“你方才跟我在外面站了那么长时间,不累吗?赶紧过去歇一歇罢。” 贺雾沉将手中的杯盏放到一旁,自己凑近到慎晚身边来,想要抱着她,但她却提前将他推了推:“热的很,离我远。” 既然不让抱,贺雾沉干脆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喃喃道:“要不这个孩子别要了,便不会这般难受。” 慎晚沉默一瞬,倒是没把贺雾沉这话当做是冲动,自己想了想才道:“若是早说不要,可以在刚知道的时候不要,也可以在我第一次难受的受不住的时候不要,如今放弃,那我之前受的苦不都是白受了?” “可日后还会有更受苦的时候,大夫说,妇人怀胎十月,只有一日赛一日更难受的时候,可有没一日赛过一日舒服的,即便是这孩子从腹中出来,月子里的调养,日后的对孩子的教养,更是磨人受罪。”贺雾沉拉着她的手用了些力道,“晚晚,如今才刚刚开始便这般不适,日后又该如何去抗?” 他脑中忍不住去想,上辈子慎晚也是有身子的,只不过那时候孩子的父亲的张疏淮。 他只记之前慎晚有身子的时候,正是张疏淮在朝中最得意的时候,他虽没特意用心去关注,但也确确实实难以忽略他的存在。 他视线落在慎晚的肚子上:“幸好是现在,若是年纪在小上一点,大抵会比现在梗几难受几分。” 他脑中回想起当初发热之时,浑浑噩噩的梦中所见,那时的慎晚活像被吸食了精气一般,他不敢想象,当初张疏淮究竟是怎么对她的。 张疏淮此人自小压抑,空有名头却没有家世,刚刚得势尚且还能沉稳些,可自打慎晚有了孕,张疏淮的地位算是稳了,小人得势自然要大肆炫耀,一方得了慎晚的一部分铺面银两,一方又因自己受张家蒙阴得太子提拔,身为驸马也能在朝中有一官半职。 后来只听说他们二人因为慎晚不守妇道而和离,内里究竟经历过什么,大抵没有人能再知晓罢。 思及此处,他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决定:“这孩子还是别要了。” 慎晚抬眼瞧着他,直至与他对视半响,她才开口道:“听说堕胎的药,都是剂量小些的毒药,我若是哪口没吃对,就此丧命可怎么办?” “那就待回汴京之时去寻陈老先生,他医术高明,定然有好办法。” “他若是有好办法,他妻子便不会早死。”慎晚侧身躺过来,“陈老先生应该从未跟你说过他亡妻之事罢?” 贺雾沉略带诧异摇头。 “陈老先生不说,我也没主动问过,我并非是故意去打探他,只不过是年前那段日子含妗她身子不好,外加上莲娘被染了病,我派人去寻陈老先生的时候知道的,他从前一直自己吃着从前给你的那种避子药,但他亡妻知道后跟他大吵一架,后来二人顺其自然有了孩子。” 慎晚面色沉重起来:“只不过陈老先生的亡妻身子实在是弱,未能承受怀子的苦楚,为了保住她的命,陈老先生只能叫她吃了落胎药,想来他也是用心去配的药,但他的妻子还是因为这丁点的毒丧了命。” 瞧着贺雾沉越来越凝重的眸色,慎晚稍稍做起身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且想想看,那可是陈老先生自己的妻子,谁能比他医术好?谁能比他更了解他妻子的身子?如此这般都未能留住她的命,如何能留得住的我命。” 贺雾沉还是想挣扎一番:“但——” “你可是想说,青楼楚馆之中的妓子有了身子也还活着?”慎晚轻轻哼了一声,“你倒是了解的清楚,只不过确实有落了胎还活着的,你如何知道她们是因为吃了药才落胎,还是因为什么旁的原因落胎,你更何况若是丧命的,坟头草都几尺高,难不成人家投胎前还要找你来报备不成?” 慎晚对这些事知道的清楚,也都是因着荀千宁,当时荀千宁一碗接着一碗的避子药往下喝,她也曾拦过,若是荀千宁日后再无子嗣,荀家将再无后人,没人知道当初荀家究竟遭了多大的难。 可当时荀千宁却满不在意:“我的孩子若是出生在教坊司,若是跟我有相同的贱籍,日后活下去凄苦一生,不如压根不生,更别说那些嫖客任何一个都不配我来给他们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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