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翊怔了怔,忙解释缘由,柳大娘得知萧翊在城外救下了乘乘,心中对他更有好感,不由夸他是大善人,一番话说得萧翊格外心虚。 他清了清嗓子,又问:“我见方娘子好似一个人住,不免好奇。” 柳大娘叹了一声:“她是个寡妇,夫君死在了关外。” 萧翊又是一怔,裴昭死了? 不待他追问,柳大娘继续叹气:“她好像也没别的亲人了,跟嫂子开了间食楼,带着女儿独自在宁江讨生活。方娘子心善,模样也长得好,她见我做豆腐难时常帮衬,这样好的人偏是命苦。” 她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听说城里有不少人属意她,也有人来求亲,不过她说是不打算再嫁人。” 萧翊手里一顿,舀起的那瓢水悬在半空,总算有机会问:“她……夫君是谁?” 柳大娘爽朗地笑了起来:“那我可不晓得,她来宁江时应当就是寡妇了。” 萧翊蹙眉,这才继续手里的活。 柳大娘感激萧翊帮忙,临别送了他几块豆腐表达谢意。 萧翊不想做得太明显,于是没再追问食楼的位置,心道宁江并不太大,去城中稍稍打听不算难事。 他提着那几板豆腐,转出梨园巷,来到繁华的街市。 一间茶铺外,有两位镖师模样的人正在歇脚饮茶。 以萧翊惯常所知,想要打探消息,找当地的镖师或青楼女子准不出错。 他选了个面善的,上前说了几句客套话,把人吹得心花怒放,又大方地点了几碟凉菜给他们送茶,那镖师当即开了话匣子。 于是,萧翊又轻松得知了更多消息。 沈记食楼开张近三年,生意一向不错,食楼的掌柜是沈映萝,旁人喜欢喊方柔作东家,她们姑嫂热情厚道,在街坊间人缘很好。 尤其方柔长相出众,初时有许多人冲着一睹芳容前去捧场,后来得知她不仅是寡妇,还带着亡夫的女儿,由此热闹很快散了。 过了段时间客源稳定,他们一家人也在宁江立足。 又说城里确实没人见过方柔的夫君,她来宁江时便称夫君死在了关外,这毕竟是忌讳,自然没谁蠢到当人面前打听伤心事。 末了,那镖师揶揄萧翊:“兄弟,我瞧你一表人才,难不成也看上方娘子了?” 另一人笑得意味深长:“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不是我泼冷水,你这皮相虽不错,可男人嘛,到底出手须得阔绰些……恕我直言,你的竞争对手来头可不小。我看你啊,难!” 萧翊闻言,瞥了眼另外那位镖师,不由皱了皱眉。 嘴上只道:“兄台说笑了,我初到宁江,听人说沈记食楼物美价廉出品好,所以想去尝尝鲜,仅此而已。” 镖师恍然大悟,也收起了八卦之心,忙热情地给他指了方向,还特地说了几道必点招牌,想来是食楼的老顾客。 话已至此,萧翊再不便多问,他笑着起身,谢过镖师,按着他指引的方向走了几步。 忽而脚步一顿,轻轻“啧”了一声,低叹着自嘲:“真是荒唐,正事竟也不顾了。”
第67章 ◎谁是你父亲◎ 萧翊没入大道, 又转了几道石桥,独自找去了松子巷。 与热闹繁华的梨园巷不同,松子巷在宁江城北,住户大多是城中干苦力活的外地人。 这一带娱乐吃饮的场所很少, 路口只有一间简陋的面馆, 片区内宅院破旧, 巷子也窄,几乎门挨着门, 居住条件非常有限。 萧翊按着门数,最后停在巷尾一扇褐色小门前。 他轻轻叩响三声, 里头有些动静, 很快, 门被从里拉开,何沉见了萧翊,忙道:“公子。” 萧翊颔首进了屋,何沉顺手把门关上。 这是传统的平房,各家各户墙挨着墙,邻居家发出些动静都能听得清楚。虽有窗户, 可采光并不好, 此刻正当午, 屋子里却很阴暗。 平房中间是起居的厅堂,左右各有间小屋, 他与何沉正好一人一处。 萧翊把豆腐搁在门边的矮柜,走到桌前倒茶,何沉站在一旁, 本想接过茶壶, 却被萧翊挡了过去。 他便问:“公子, 为何去了这样久?” 萧翊沉默片刻,慢声道:“救了个小姑娘。” 何沉瞪大了眼,忙关切地打量着萧翊,“公子,你跟人动手了?” 萧翊点点头,不待何沉大惊小怪,低声道:“不碍事,我又不是废人。” 何沉旋即收了动作,小声嘀咕:“您可紧着些,心脉受损不可逆转,您这武功也时灵时不灵……” “何沉,”萧翊终于忍不下去,“你的话越来越多了。” 他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 当初他王位被废,宗室府奉旨安顿宁王府一众旧仆,何沉死活不肯入宫当御前侍卫,非要跟随在他左右。 这么些年他们主仆相依为命,游历四海,感情越发深厚。 于是有一回,萧翊有感而发,让他别再拘束本性,二人相处自然些,有什么话可直接坦白,如此苦旅当中也没那样沉闷。 结果,何沉释放天性,一发不可收拾,甚至,萧翊有时候觉得他呱噪。 何沉只得道:“为了个丫头片子,搭上你的命,值当不值当啊……” 萧翊一顿,抬眸看着何沉:“是她的女儿。” “谁?” 何沉满脸呆滞,萧翊意味深长地望着他,并不言语。 他独自琢磨了半晌,瞠目结舌,盯着萧翊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妃在宁江!” 萧翊瞥了他一眼:“慎言。” 何沉压低了嗓子:“方姑娘的女儿?” 萧翊点了点头。 何沉低呼一声,又自言自语地琢磨:“那就是裴昭的女儿,他也在宁江么……” 这话惹得萧翊气息不稳,竟忽而咳嗽起来。 何沉心道该死,他一时疏忽大意,忙扶着萧翊替他顺气,又从腰封里掏出个小瓷瓶,倒了一颗极小的白色药丸递给萧翊。 萧翊犹疑地望着他手心的白丸,眉头深皱,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接下来吞服下肚。 他喝了一满杯茶水,这才低声道:“我打探过,城里人都说她夫君死了。” 何沉再次露出了呆滞的表情,可他这回半个字也没漏出口。 萧翊:“按理说,她的夫君是裴昭没错。” 何沉清了清嗓子:“裴昭……就这么轻易死了?公子,这回连我也不信。” 萧翊没搭话,站起身来松了松筋骨,那股乱流总算慢慢平定下去。 何沉担忧地望着萧翊,刚要开口,却听他道:“不重要,日后再查,眼下先把正事办妥。” 何沉幡然醒悟,忙转口:“公子果真料事如神,那些马贼时常在宁江周边出没,虽没入城,但瞧着应是跟地方污吏勾结分赃,背后定隐藏有极大的势力。难怪李监军屡次剿匪失利,原来是有人从中作梗。咱们先潜伏在城内静观其变,届时再与云尉营来个里应外合。” 萧翊低低应了一声,又吩咐:“去找个正当的差事,终日游手好闲不免惹人怀疑。” 何沉点头说是,当即回禀他已在驼商队找了份搬货的活儿,如先前所说,二人扮作前来宁江谋生计的兄弟。 这份差事时间松动,也不费脑子,同行有不少三教九流,适合隐下来打探消息。 萧翊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何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公子,你已见过了方姑娘?” 萧翊没看他,只低声应答。 何沉试探着:“那她……” 萧翊沉声:“你我此行只为办事。” 何沉一怔:“方姑娘知晓么?” 萧翊拂了他一眼:“不必打扰她。” 何沉心领神会地止了话端。 萧翊眼眸轻扫,见到那几板豆腐,心念一动,嘴上却道:“我也去找份差事。” 说罢,人已朝外走。 何沉张了张嘴,到底没揭穿,随他一同走到门边,顺手拎起那豆腐:“公子,我给您留饭菜。” 萧翊:“不必。” 他推门出了巷子,何沉在后嘀咕:“还说不打扰方姑娘,腿脚比嘴诚实……” 松子巷跟杨楼街隔了一整个宁江城,越往城南越能察觉此地贫富割裂严重,所盛风流更与江南富庶一带格外趋同。 萧翊穿梭其中常有错觉。 杨楼街今日格外热闹,他站在街口瞧了几眼,发觉因有新馆子开张,人气都冒到一处去了。 越过重重人影,他总算瞧见沈记食楼的招牌,他是人群中唯一背对着寻味斋的客人。 此际临近饭点,城中好尝鲜的人越聚越多,萧翊隐在人堆里,一眼望见了站在帐台后的方柔。 她正与食客谈笑风生,秀色照人,似乎并没有因方才那场意外分心。 沈记今日清闲,方柔招呼好客人便撑着下巴翻账本,面色稍显凝重,右手提着笔悬空比划,看来算账实在不是她所擅长。 后来,萧翊又见着沈映萝掀帘子从后院进了大堂,不知方柔与她说了些什么,沈映萝扬起手敲了敲她的脑门,脸上却带着笑。 方柔露出羞怯的小表情,摇着沈映萝的手臂姿态很讨好。 萧翊站在大街上,人来人往与他无关。他安静地望着这一幕幕,嘴角不自觉带了些笑。 他瞧出来方柔这些年过得很好,再不像被困在京都王府那段日子,哪怕笑起来也带了勉强和保留,总是心事重重。 他又何须问?不及亲眼所见来得真切。 也只有在现下这样强烈的对比之下,萧翊才察觉自己误解颇深,错得荒唐。 她生性自由自在,怎会真正安心留在王府做金丝雀…… 他以为她回心转意,其实不过是她逃生的手段,不顾一切,宁愿做出那么多违背本心的事,恨到下毒刺杀,收起了善心弃他不顾,就这样跟裴昭一走了之。 她一直在努力挣脱他的控制,所以她当年所言算不得违心,那孩子没了,与她来说或许真是好事。 他早该想到。 萧翊见过了她,心中总算满足,他强忍下闯进食楼与方柔说话的欲.望,转身打算离去。 谁知大堂里有人比他反应快,那小小的身影忽而跳到他跟前,抓住他的胳膊:“叔叔!” 萧翊一怔,垂眸,见乘乘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阿娘说你已没大碍了,真的吗?” 他抬手摸了摸乘乘的脑袋,笑着点点头。 乘乘拉他往食楼走,“你要进去吃饭么?阿娘手艺一般,但我舅母可会弄好吃的啦!” 萧翊脚步一顿,忙说:“乘乘,我吃过午饭了。” 小姑娘没他力气大,她一时拽不动,又好奇地打量着萧翊,“那你是来找阿娘的么?” 萧翊脸色一滞,连声否认:“我去办些事,恰好路过杨楼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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