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瞧了一眼,并未多管闲事,径直进了那扇已被烧得焦黑的门洞。 萧翊没打算来此收拾行李,本也是乔装身份,他们没在此放多少物件。他重回此处只为印证心中猜想,果然,他已确定起火点在门外而非屋内,应是有人在外点火引燃木门,企图将他们困死在内。 他步出屋外,又在赵铁云家门口停留了片刻,确认引火手法一致。 这便打算离开,只听陈三娘叹:“这该如何是好?要不咱们赊些钱,找辆驴车回我娘家去吧。” 赵铁云不愿:“你娘家半个活人也没了,回去只能种田,咱们哪来田地?” 陈三娘:“你那旗长深怕遭马贼报复,落井下石将你辞了,整个宁江谁还敢用你?” 萧翊皱了皱眉,往前走了半步,复又停住。 赵铁云仍在叹:“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怕啥?我不会让你过苦日子。” “赵兄此言甚好。” 屋内的两人转头望去,皆是一怔,萧翊正负手站在门外,嘴边挂着一抹淡笑。
第75章 ◎主动进攻◎ 东水桥头, 萧翊远远见到陆鸣正与一名船家闲聊。 他无意间转眸,见萧翊缓步走来,这便迎了上去:“阿翊,事情办妥了?” 他扫了眼那寒酸的行囊, 只道这位小兄弟家里是真揭不开锅, 否则断不会流离失所至此。 萧翊随他同行, 心道那住处应当离镖局不远,等到二人落定, 萧翊怔然失神。 陆鸣居然带他来了梨园巷。 他心底隐有预感,已听陆鸣道:“我老爹早年盘下来这几座院子, 他老人家死后就都交给我打理。你放心, 邻里都住着安分良善之人, 哎我记着了——那小院就在方娘子家旁边。” 话音才落,二人已停在了一间门户稍大的院外。 萧翊转眸朝左手边望了眼,方柔家门紧锁,那棵白杏随风飘摇。 他心中遐思万千,回过神来,陆鸣已拿钥匙开了院门, 率先走进去。 陆鸣叉腰环顾小院, 自顾自道:“你别说, 方娘子可有骨气,在我这儿住了两年有余, 租银一分都没少过,更没因着静颐的干系讨价还价。” “穆大公子之前说要给她换处临河的大宅子,她差些翻脸, 绝不白收好处。你说这样好的姑娘, 身世咋这般坎坷……” 萧翊心中五味杂陈, 他喉结轻动,忽而道:“陆兄知晓她的旧事?” 陆鸣呵呵一笑:“不便打听,不便打听。” 明显是客套话,随即凑上前,压低了声音:“人难免有好奇心,你懂的。我也问过静颐,但他嘴巴牢,撬不开话,反正你应当也听过,方娘子的夫君已过世了……不过我有一回跟静颐吃酒他说漏嘴,我听那语气吧,方娘子与她夫君像有段孽缘,啧啧,终难美满呐!” 说着人已走远,站在井边嘀咕:“这井能用,我时常让人来院子瞧看一番,就为了不时之需。你看果真派上用场……” 萧翊默叹,孽缘么?那他与方柔又算什么。 裴昭拥有了她的一切,他们生下了乘乘这样俏皮可爱的女儿,方柔至今还惦记着他,若这也是孽缘,难不成只因他英年早逝所以称不得美满? 萧翊甚至在想,若真能换得方柔回心转意,他那晚就这样死在玉黛湖也无憾。 思及此,他心口又忽而起了一阵闷痛,那股乱流冲撞下,他兀自咳出声来,忙按着心前粗粗喘气。 陆鸣闻讯跃出院子,忙道:“阿翊,可是与马贼动手受了内伤?” 萧翊摆手,“旧疾罢了,陆兄不必挂怀。” 他忙压制着异色,转话道:“方娘子自有福相,她如今过得很好。” 陆鸣笑着称是,又带萧翊到屋里瞧看了一番 这座院子比方柔的家要大一些,对开两边厢房,适合人口多的家庭同住。 萧翊正好有所筹谋,便与陆鸣说起了赵铁云夫妇种种,陆鸣得知他因马贼一事受到牵连,忙说可以先见见人,合适则招进镖局干活。 至于住处,若萧翊没意见,他自然愿意宽余此处给赵铁云临时安顿。 萧翊代赵铁云谢过陆鸣,二人从东厢出到院子,陆鸣一转头,竟见方柔带着乘乘从门外走过。 当即喊了一声:“方娘子,今日不去食楼么?” 方柔下意识转眸望过来,见到萧翊这副模样,忽而一怔。 乘乘已率先跑进院子,“陆伯伯好。” 又转向萧翊:“翊叔,好几日没见你啦,你还好么?” 陆鸣讶异他二人莫名亲近,又见方柔神色生疑地走上前来,对他解释道:“本是直接回食楼的,可乘乘与人玩闹摔了一跤,得先回来换身衣裳。” 陆鸣大笑,说乘乘哪怕上了书院也免不了调皮,定是承继了她爹的性子。一番话说得方柔心惊胆战,又不敢去瞧萧翊的反应,忙别过话题,问陆鸣来此处所为何事。 陆鸣说清原委,哪知方柔忽然变了脸色。 “他、他要住在这里?”她杏眼圆瞪,克制不了脸上的慌张。 陆鸣好奇地望着她:“怎么?” 方柔自觉失态,忙摇头:“只是觉得小院宽敞,没料想萧……他会独自住在此处。” 陆鸣笑道:“还有一对夫妻打算搬来,我做些善事也算聊表敬意,给家里积德。” 方柔默默不语,察觉萧翊的目光时不时落下来,悄悄别过脸,佯作打量小院。 她今日也听谢镜颐说起松子巷起火一事,当即猜测萧翊遭了马贼报复,不过联想他来此地另有目的,估计早做了准备,对此并未放在心上。 岂料阴差阳错之下,萧翊竟得了陆鸣的慷慨,许了梨园巷的空宅让他暂住,只得叹二人实在是剪不断理还乱。 一时心念飘飞,不及多想,忙牵了乘乘打算回家。 陆鸣见方柔行色匆匆,还怕萧翊挂怀,只道:“许是乘乘闯祸惹她恼了,平时方娘子对谁都笑盈盈的,你别误会。” 萧翊自知缘由,不免心底轻哼,面上却并未表露。 陆鸣在镖局仍有事务处理,留了些寻常交待,把钥匙给了萧翊便先离了院子。 他也没什么行李需要收拾,推门坐在东厢房的小厅,不由在想一墙之后的情景,也不知方柔和乘乘此刻在说些什么? 只不过梨园巷是正经宅院,隔音尚可,他住的院子与方柔的家格局不同,东厢房之后应是厨房,哪怕仔细去听也不会有什么动静。 萧翊心下怅然,怔望着房间一角失神。 …… 乘乘回屋换了衣裳,方柔坐在外厅心神不宁地喝着水。 她笑着扑上前:“阿娘,我去瞧瞧翊叔收拾好了没!“ 人还没起势离开,胳膊已被方柔牢牢拽住,脸色跌了下来:“不许去。” 乘乘扁着嘴,想问缘由,眼珠子转了转,改口道:“阿娘,我能问你件事么?” 方柔打量着她,默默点了点头。 乘乘乖巧地提壶给方柔满上,笑嘻嘻道:“阿娘,翊叔是不是得罪你啦?” 方柔一怔,又听乘乘继续问:“你对每个人都很和善,也时常教导我不得与人摆架子吵嘴。可是,我总觉着你好像很讨厌翊叔?” 她长睫一颤,暗道自己的姿态竟这般明显么? 方柔舔了舔下唇,慢声道:“人小鬼大,你想多了!” 她站起身,拉过乘乘的手,“你舅母今日腰疼,咱们得快些去食楼帮忙。你说你,若不是与人打闹摔跤,哪还需要跑回来一趟?” 两人朝外走,方柔将房门关好,乘乘已穿过院子,嘴里嘀咕:“既已住在梨园巷,我改日去找翊叔便是。” 方柔自没听清,快步走上前,抚着乘乘的胳膊出了院门。 这边刚落锁,只听萧翊那小院传来清晰的笑声,是位姑娘在说话。 方柔目不斜视,压着乘乘的肩也不让她凑热闹,缓步往外走,经过萧翊家门口,却被人喊了一声:“方娘子。” 她一怔,转头望去,竟是柳向婉。 萧翊面无表情地站在门边,也没打算请柳向婉入内落座似得,二人瞧着十分生疏。 方柔不欲寒暄,浅笑着与她颔首示意,乘乘也乖巧地喊了声姐姐,好奇地望了萧翊几眼,随即也转过头。 就在方柔错身向前之际,耳畔隐约听得柳向婉道:“城中百姓知晓有位义士打退了马贼,都夸你是大英雄。” 萧翊答:“受之有愧。” 柳向婉笑:“二婶想还了你这恩情,说找个时日让你在家吃顿便饭……” 方柔再听不清后边的话,她并不知晓,若她此际回头,便能看见萧翊已将柳向婉送出门外,两人站在檐下作别,而萧翊的目光远追而来,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柳向婉疑惑道:“萧大哥?” 萧翊缓过神来,垂眸看了她一眼,长睫轻动,这才道:“多谢柳大娘美意,我……” 柳向婉忙道:“我也正巧想与你谈谈绣品押运一事。” 她神色如常,似乎并没察觉萧翊刻意推辞,只说了件他无法拒绝的正事。 萧翊只得点点头,与柳向婉定下时间。 柳向婉轻笑,转身朝柳大娘的院子走去。 萧翊不作多想,关门落锁,略一沉吟,提步去了东市街。 傍晚时分,萧翊叩响柳大娘家的院门,他站在檐下,目光仍落在方柔家那棵白杏上,心思浮沉,不知方柔此刻又在忙什么? 门被从里面拉开,遐思折断,柳向婉笑着将他迎进屋。 今夜柳向婉下厨,吃的是家常菜,萧翊尝不出手艺好坏,只觉宁江一带百姓果真喜辣好酸,他其实并不习惯。 他情绪很少外露,所以柳向婉并没有瞧出异样,反倒一个劲儿叫他多吃些。 柳大娘还未完全康复,下床坐不了多久,跟两位小辈说了会儿话,又被柳向婉扶回内室躺好。 这顿饭说是柳大娘还恩宴请,倒不如说是柳向婉与他对坐共餐。 萧翊吃得心无旁骛,没打算拂了柳向婉的好意,不过胃里开始发热,实在算不得好受。 后来不住在喝水,柳向婉终于察觉到那般,不由轻笑:“萧大哥不惯吃辣?” 萧翊抬眸望了她一眼,默默点头。 柳向婉忙给他满上,顺口道:“咱们这儿口味就是酸辣,你慢慢就习惯了。” 她笑着,又下意识脱口而出:“方娘子家的乘乘初时也吃不得辣,说是早先一直在军营里生活,营里的大将军不让吃重味道,带兵打仗闹肚子可大可小。” 萧翊心底一沉,眼眸微敛,五指稍稍收力,漫不经心道:“丘城云尉营?” 柳向婉又给萧翊倒了碗野菜汤,推到他面前,“不,听说是伙关外散骑。领头的那位将军还很年轻,我还曾听乘乘提起过他……是姓、姓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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