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格终于释怀,大方笑着点点头,“我半生无用,只会给王兄添麻烦,惹他生气,可我毕竟好歹也是位享食邑的公主,有良田美舍,有金银珠宝,倘若有一天你遇到过不去的坎儿,记得来鸠里找我。”说完,她有走到湛冲身前,垂头小声说道,“冲哥哥,还是那句话,我对你说的话永远算数,有一天你在上凉混不下去了,你就来找我,我能养你一辈子。” 湛冲温和看着她,伸出手在她的头顶揉了揉,“傻丫头,还记得当年咱们离开晏州时,我和你们兄妹二人说过的话吗?” 璎格抬起头,怔怔看着他,一瞬间神情有些迷茫,可片刻后就清明起来,她漾出明媚的笑容,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我信冲哥哥!你说过的话一定能做到!” 她又跑到南漪身边,凑到她耳根小声说了句话,然后又像阵风过境一样消失了。 世都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催促众人启程。 南漪又换回了男子装扮,与湛冲一同坐在马车里,只随着马车颠簸,摇摇晃晃驶出了宕泉城。 这一趟来回,遇到了一些人,也遇到一些事,也重新认识了一些人,南漪心里说不出的怅然,她想起璎格,想起藏京氏,想起玉成,还有那本她交给玉成,让其替她转交给谷生的医书,他们每个人都似乎教会她一些东西,难怪当年师父曾说,以她的年纪与自己避世深山并非益事。 湛冲似乎有心事,一路沉默着。她想起璎格最后与她说的那句话,这会子再看他,心头竟有些辨不清的意动,一时觉得内心不安,一时又觉得有什么东西欲要蓬勃而出。 悄悄抬眼瞅他,却见他一副清冷自矜的模样,正闭着眼睛假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南漪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对面那人眼睑翕动,缓缓张开了,看了看她才道,“回上凉。” 朝发夕至,抵达桥关时,夕阳已隐去半身。 南漪随湛冲出了马车,见两方人马皆已林立,因离得远,她只看得见对面为首一人,高高坐于马上,见到他二人下来马车,挥了挥手。 世都也做了个手势,鸠里的兵卒让开,只容湛冲二人从身后出来,世都攥紧了缰绳,已见自己的手下去接应了马匹,只在湛冲经过自己时,低声说了句保重,便带头调转马头先行去了,只留下湛冲和南漪与对面的上凉大部。 湛冲半步未停,步履坚定往前去了,南漪只得跟上他,待走近了,才看清为首高坐马上那人身着玄色甲胄,年岁看着极轻,左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身材虽已是成年男子一般,可却生了张娃娃脸,唇红齿白的模样,见他们走近便策动马儿上前,还未开口便先笑起来,一时又下得马来。 “三哥!” 那少年直冲他们而来,目光如炬,视线只在南漪身上倏忽一扫,唇角便微不可察地加深了弧度。 反观湛冲,与这少年的热情不同,他神色枯寂地看着来人,南漪甚至怀疑自己听到了他的一声冷哼。 少年走近了,只见越发的笑容可亲,态度极亲热道,“我来晚了,让三哥此番受苦了,父皇知道三哥出事,震怒之下就要对鸠里再度出兵,还是母后担心三哥安危,多番劝阻才略平了父皇的心火,只叫我赶忙来这里接三哥回去,再图后计。” 湛冲闻言,终于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辛苦你了,这回我不幸被俘,全是托了李冀的福,他临阵倒戈,竟与鸠里勾连,沆瀣一气,我实属没有料到,才让鸠里钻了空子,好在我已清理了门户,也好在父皇还念惜我这个儿子,还愿意来赎我。” 少年并不认同道,“三哥这是说的什么?父皇母后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三哥被鸠里挟持而不去施救呢?三哥这些日子受苦了,父皇说,让我接到三哥就立马回京,片刻不得耽误。” 若说这话前面还有和缓的意味,可到了这最后一句,竟隐隐透出几分敲打的隐意来。 少年说完,轻笑一声,随即便转身上了马扬长而去,他帐下的人马也随之去了,这时,亓官才牵着湛冲坐骑走上前来,恭敬将缰绳递与他。 湛冲却没有立即接过,而是转身将南漪抱上马,自己才接过缰绳翻身而上,他拨转马头,朝后望了望,然后高高扬鞭,在夕阳隐没最后一丝光亮前,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第80章 上京 这一路上,南漪一直窝在马车里,与最初的长途跋涉不同,那会儿还是春寒料峭,可等一行人到了上京,已然是盛夏了。 入城的时候,她撩起帘子微微偏头探看,只见马车穿过一架巨大的赤木牌楼,坊市间商铺联排,人头攒动,从人们的穿着打扮就能看出此地的富庶,上凉果然是北方独大的豪强帝国,这与西且弥与鸠里全然不同,她也终于明白,在无可抗衡的绝对强大面前,弱小一方一味的硬性抵抗或许就会显得有些可笑了,她放下帘子,呆坐在马车里,只觉得前路漫漫,不知所归。 等到行了好一程,周围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又过不多时,马车终于停下来。 南漪听见车外勒马的动静,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就见湛冲一把掀了帘子,将手递给她。 待南漪落了地站定,抬头见到一座宅邸,穿过高阔的乌头门,只见正门匾额上书”燕王府”三字,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往里去了。 南漪有些抗拒,奈何身不由己,只得随着他一道走,一时心里发怵,这一路两人都对即将要面对的境况讳莫如深,他不说,她便也不问,仿佛赌气似的,只想着那就由它去,反正自己也无力改变什么。 可真真事到眼前,又觉得千万分的抗拒,之前与他在外头,好些事都只做睁眼瞎子,自欺欺人罢了,如今到了他的地盘上,方才那匾额斗大的”燕王府”三个字,摆明了他是这里的主人,而她算什么?俘虏?贴身婢子?医女?还是连名分都没有的侍妾?若是一会儿出现个燕王妃,再跑出几个围着他喊爹爹的小子丫头,那她才真是难堪到了极点,一想到这里,她便浑身的不自在。 “你放开我!”她忍不住挣扎起来。 湛冲没想到她一路都乖巧非常,怎么这会儿又闹上了,诧异回眸看她,“怎么了?” 南漪被自己想象出的那一幕幕弄得难堪到了极点,自然对他没有好脸色,“这是什么地方?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这话听上去虽有些莫名其妙,可细究却别有意味。 湛冲再心细如发也难能体察姑娘家的这些玲珑心思,想来她这一路跟着自己东奔西顾,只作她初来乍到陌生之地有所不适,于是揽住她的后腰揉了一把,温存道,“可是累了?一会我让人置好水,你洗个澡,梳洗梳洗,先睡一觉好好歇一歇。” 不想南漪又挣脱开,一脸抗拒,“睡什么睡?我不要住在这里!” 这两人正拉扯,只见不远处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走近,见到他二人有一瞬间的迟疑,不过很快便神色如常地上来行礼。 南漪见有生人靠近,退后一步拉开了些距离,湛冲直向老者吩咐道,“严伯,着人把格物斋收拾出来,安排她住下,再指派几个女使来。” 严伯是王府的管事,闻言二话不说,便领命去了。 南漪听他一意孤行的自作主张,虽然早前自己承诺过待在他身边两年,可这并不代表就如现在这般不明不白地被圈养在他的私人府邸,于是对他肯定道,“我不要住在这里。” 湛冲似乎意识到她的顾虑和排斥,刚要开口,却听身后亓官低声说了句,“殿下,宜早不宜迟。” 湛冲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南漪道,“你先按我说的住下,回头我再和你解释,我现在必须进宫去,你等我回来。”语毕,步履匆忙地去了。 亓官看了看南漪,没有说什么,只对一旁的下人吩咐,“准备给殿下更衣,再置好舆辇,准备进宫。” 这时走近一个女使,为南漪引路,只说着姑娘请随我来,南漪无法,也只得跟从女使往里去了。 王府深邃,越往里走,越觉出这个帝国皇权中心的奢靡丰侈,她从山间来,在这金雕玉琢的亭台楼阁之间行走,只觉脚下遍地针毡,每走一步都令她不适。 带路的女使并不算年轻,也极其沉稳,如今殿下破天荒将一个姑娘带回来,虽然这在整个燕王府的下人之间已是炸开了锅的奇闻异事,可近前领命的侍从们却丝毫看不出异样,皆是如素寻常的行事对应。 七拐八绕才到了一处极其精巧的院落,南漪见女使极晓事的从旁停下来,朝她比了比手,引她先入,待她走进去,自己才错后一步跟上来,又柔声与她说道,“此处是格物斋,殿下先前吩咐奴婢们把这里收拾出来与姑娘落脚,姑娘有什么吩咐,只管与奴婢们说来就好。” 南漪如今满腹牢骚无处发泄,可再不满也不能借与旁人撒火,只得按捺,勉强笑道,“谢谢姐姐。” 这婢女唤作银萍,本是王府里的老人儿了,听这姑娘叫自己姐姐,一时有些惶恐,直说不敢,“姑娘叫我银萍就好了,'姐姐'只当不得。” 南漪最不惯这种,可也不好让对方为难,于是只好改成一句银萍姐姐,又道,“我孑然一身,无须这样的院落,可否为我换成一间普通厢房?只需够我一人容身即可。” 银萍闻言,心里有些疑惑,可面上依旧温和道,“殿下只让奴婢们带姑娘来这里,旁的并未指派,奴婢只能听令行事,还请姑娘体恤奴婢们的难处。” 南漪无法,也只得暂且在这格物斋安顿下来,只等着湛冲回来再作计较。 第81章 觐见 盛夏正午,日旸最是毒辣的辰光,炙眼的日光蒸烤得大地都滚烫,那十足的热力弯折了光线,一切都变得扭曲起来。 负责建安门守卫的中郎将抹去滑进眼角的汗水,眨了眨眼睛,又待片刻,才终于看清正向建安门驶来的舆辇,墨蓝色的辇壁,四角各垂着金麒麟风铃,舆辇由远及近,发出的”叮铃”之声,恰好在这炎热的午后送来一丝丝清冽之意。 建安门的中郎将领这军职已三年,如何不知道这是哪位神仙的舆辇,三两步疾跑下城门楼,口中喊着”快开门!快快快!”城门方启只容一人侧身而过的口子,那中郎将就一个闪身蹭出去了,几步就跑到刚停稳的舆辇前,逢迎恭敬道,“三殿下!您终于回朝了!” 亓官先跳下来,摆好了脚凳,才转身撩起帘子,湛冲身着朝服,俯身而出,见了那中郎将,淡淡一笑道,“何大人,近来且安?” 这守卫中郎将何广原是湛冲麾下的,因着湛冲的举荐才擢升领了这守卫中郎的官职,因此即便如今再见他,却依然还当是自己上峰的意思。 何广军中出身,只一抱拳,寒暄也做向老上峰汇报军情的样子,“托您的福,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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