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另一个人为什么他选择的是你?” “因为他很清楚,除了他自己,你们谁都动不了我,而我更不可能因为救你而选择禁食而亡,你瞧,多么完美的法子啊。”她笑的不可抑制,只是到最后那笑声有些变调扭曲,“所以啊,所以我才恨你母亲,你们三个都一样,一个也别想好过。可是只有你母亲最傻,她竟然相信了我说的话。” 这一切与他之前推测的几乎毫无二致,可是他现在不再是孤身一身,他已心有归处,而曾经的来路,也依然,且永远会温暖着他。 他看她的眼神是第一次出现怜悯,“不,我的母亲只是用她的方法告诉我——她爱我,她用自己的生命来爱我,所以她一定不希望我因此背负你所说的这种'罪恶'而不得解脱,如果她有留下什么话,那一定会是希望我好好活着,这才是她最大的愿望。” 她脸上狰狞的笑容冻结,进而咬牙切齿地冷笑着,“那又怎么样?她白白搭上自己的一条命,你还不是日夜受蛊毒的戕害,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所以我才要让你也经历一回我母亲曾经经历过的,这样才公平。” 她松开眉头舒笑,“你知不知道这世上什么事最容易?是死,人死最容易,你以为我会和她一样绝食禁水而亡?做梦去吧!”说着,她的眼睛里冒出恶毒的光,俯身往地上扑去,一把抓住一块锋利的瓷片,抬手就要往喉咙上割去—— 可她的动作已经迟钝很多,那瓷片还没等到挨着皮肉就被他一脚踩住了。 “来人。” 他一声令下,门外便进来几个禁卫,上来就把她提拉起来,也许他们早就被安排好了,一个禁卫拉过一旁的椅子,另一个将她按在上面,又从怀里取出麻绳一圈圈将她捆绑起来。 她没有如何反抗,只是看着站在一旁的湛冲阴戾的狞笑,“你以为这样就行了?”刚说完就被人从后面用麻绳勒进嘴里,她奋力摇头也没有办法阻止,只能发出呜呜的嘶吼。 湛冲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她,这时已经恢复成他往日一贯的神色,温宁笑着,却说着最残忍的话,“既然御膳房的膳食不和母后的口味,那就干脆别吃了,省的惹母后动怒。”说着,抬手挥退了禁卫,待只剩下他二人才又道,“朕不会找人死守着你,毕竟如果囚饿死朕的嫡母,传出去于朕的名声也不好听,朕知道你还是可以自戕速死,只是要劝你三思,你的母族上下,若连旁支也算上,差不多有二三百人,到底是荣耀百年的贵族高门,高祖建业伊始,得你韦氏一路拥护,功德塔里功臣一簿,韦氏先祖还在上面代代受香火供奉,若母后打算鱼死网破,就休怪朕心狠,韦氏一门上下几百口,怕是要随你葬送,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些于朕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你应该很清楚那些帝王手段,若你想以己之身赎罪,你一个人,换一门世族的百年荣耀,这买卖实在不亏,看在先帝的份儿上,朕还可以给你留下个太后的头衔,否则韦氏百年功勋都将在你手中化为泡影,你可承受得起?”说完,他便转身走出了门外,不多时,身后传来一声沉闷却凄厉绝望的哀嚎。 南漪在长街上站着,看着他终于从北西所出来,神情似乎很平静,他缓缓走向她,牵起她的手,“等久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什么也不想问,只说道,“回家吧。” “好。” 第117章 正文结局 南漪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身着袆衣站在金阶丹墀前接受文武百官的叩拜,这一切都有些不够真实。 可当一个王朝的新帝新后开始在各自的位置上身体力行地践行自己的意识,那之前的一切,都会慢慢褪去氤氲虚幻,露出最真实的一面来。 湛冲与大行皇帝不同,这位新帝承位后,动作不可谓不大,他先从吏部开刀,开革了一批尸位素餐、每年只知炭敬冰敬的要员,这些社稷僵虫在各处关节上吸血供血多年,一朝连根拔起,又换上一批新人,但这样大的动作,却没有一丝一毫影响到各处的运转,可见那些僵虫早就失了存在的意义,只是如今还在位上的官员,一个个也都日夜提心吊胆,总疑心下一个或许就会轮到自己,便一改先帝时期的懒散懈怠,人人都仿佛找回初入官门时的自己,找回了年少时读书撰文,祈盼学以治国的清澈初心。 而人们对新朝这位年轻的皇后,则充满了无限好奇,说人说她曾是西且弥的圣女,有人说她是神医温融的嫡传弟子,也有人说她有撒豆成兵和起死回生的神功,而这才是她能被新帝捧在手心里的原因。 南漪无意中听到诸多揣测的流言,她总是一笑而过,转头便又去忙别的。 南漪在看过太医院的药典和新旧医档后,开始兴起重新编纂归集的念头,一时间,太医院那些尘封了不知多少年,早已落满沉灰的古籍医书,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而太医院里的那些太医,在得知这位新后竟也同为医家出身时,有些上了年岁的太医,初时还存着几分轻蔑之心,可在几回看似简单的往来问询后,却都不得不对这位年轻的皇后刮目相看。自此,太医院自早沿袭下来的某些不可为外人细说的隐匿规矩,便再无处遁形,一点一滴,就如冬日晨间里的雾气,渐渐消失在时间的光影里。 后来,皇后为普济百姓开设义诊药堂,又到起祸瘟疾的几处郡县亲临坐镇,指挥着医者们施药镇疫,于是渐渐的,上凉百姓的口中,这位神仙下凡般的皇后娘娘便成了人们口中传颂的现世菩萨,人人都在说着她的慈悲悯人,甚至有人将她的事迹编成了顺口的歌谣,就连垂髫小儿都能张嘴就唱上几句。 可是这位忙碌的”现世菩萨”在把无限的爱心广撒人间时,却无意中冷落了同样忙碌的皇帝陛下。 湛冲枯坐在帝后寝宫里,已是月上柳梢,却仍不见比他还忙碌的皇后娘娘的人影。 一直等到快人定,才见到风尘仆仆的南漪从外面匆匆回来。她刚迈进殿门,便看见面沉似水的皇帝陛下僵挺着腰背坐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见她回来,却也不说话。 南漪多少知道他的心思,但因为此时还有宫人内侍在侧,也不便说什么,先让宫女为自己换了轻便的装束,才出来走到他身边,拉过他的手坐在了旁边,挥退了宫人内侍们,见殿内只剩下他二人时,才温柔笑道,“等多久了?我回来晚了,可用过膳?” 自他承位后,他就和她说好,私底下二人还像原来一样的相处,他并不希望将外面朝堂上的君臣之道照搬到自己的寝宫里,他看够了表面恩爱恭敬,背地里却彼此算计的帝王夫妻,而且他们与别的夫妻不同,他一直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他,南漪或者可以拥有比现在更自由、更广阔的人生,他后来也与她表达过这种歉疚,可她却豁然一笑,只说了句”子非鱼”,便又转头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他并不是想将她囚困在深宫之中,可她这样忙碌,又几番远赴那些瘟疾之地,身为天子,他不再像原先那样自由,不能随时随地陪着她,所以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日夜折磨着他,一旦他看不见她,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那些不受控的思绪简直是一种精神凌迟。他虽然心系社稷,轻徭薄赋,可他关心更多的,是治水修漕,修明政治,建立更强大的军防武备以御外敌,而南漪与他不同,她似乎更愿意将关心放在某些具体的人身上,比如病重却无财资医治的孩童,比如无所养的病困老者。 虽然他的心里急得仿佛开了锅的沸水,可在她面前,他并不愿意将这种焦灼压力释放给她,所以长叹了口气,犹笑道,“无妨,我还没进膳,想等你一起吃。” 南漪打开他收起来的手掌,与他十指交握,她并非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如今她终于体会到当年父亲与她说的那些话的真正含义,医者施善,当布天下而非一射之地。 她钻进他的怀中,“抱抱我。” 他又怎么会拒绝这种要求,很自然就展开了手臂环住心爱的人儿,“事情总没有做完的时候,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 她贴紧他的脖颈蹭了蹭,像撒娇的狸奴,瓮声瓮气地道,“你说得对。” 他太了解她了,她现在与自己虚与委蛇的本事见长,嘴上说得好听,转头该如何还如何,因此他想了个对策。 皇帝的手段不单单厉害在朝堂上,在皇后娘娘的身上施为时,也是神挡弑神,佛阻杀佛的利刃杀器,他身体力行地践行自己的计划,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时间 可他们想的却各有不同,这事还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三个月前,台城禁卫回禀,太后崩殂。这在他看来已经算是意料之中,他甚至在台城禁卫来之前就已经知道,并非他神机妙算,而是他的身体骗不了人,体内滞存多年的蛊毒,此时早已化作黑血自口中喷流而出。 南漪吓坏了,她实在缺乏应付蛊毒的经验,对于这种东西,她仅仅停留在昔日翻阅典藏时的粗糙一瞥,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记错了,因此一切就只能又交给时间。直到过去很久,他都没有再发作过,这才让她彻底卸去了心病,于是又开始担心他这些年因夙夕被蛊毒折磨而弄亏了身子,于是乎捣鼓出一个调理的养生方,日日逼着他服用。 药方虽好,只怕也需要个长期调养的过程,可南漪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极为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今她已经停了避子的手段,可若是万一真怀上了,就怕于孩子不利,都说父精母血,她见过不少因为母体有恙而折损子嗣的例子,而男子一方亦是同样的道理。 于是她与他约法三章。 他简直哭笑不得,“你现在才想起这些会不会晚了点?” 南漪这一次却极其认真,格外严肃地坚持着,“不行,原先是我疏忽了,从现在开始,至少三个月内,要按我说的来,你若不依,那就继续按我之前的法子来。” 于是他连忙应下,他虽然不知道她的法子是什么,可总疑心是什么虎狼手段,那样的话,还不如自己动手踏实些。 于是这一段时间,两人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其实他的如意算盘,打的无非就是若南漪有了孕,依照她的细致劲头,应当就会安生的休养,那样他就不必每日担惊受怕。 南漪蕙质兰心,自然明白他的顾虑和担忧,于是投入他怀里,抱住犹在愣神的他,“那日我让太史令合了盘,今年立春是和合日,宜求子。” 这话仿佛严冬尽退的第一缕春风,拂开了他心底的一切隐忧。 当帝国的一切又都开始向好的方向运行,文臣将州牧重建、大修水利、还耕于民等诸多能改革的地方都提了个遍,于是便开始有人将眼神放在了新帝的后宫上。豪门之间,唯一的默契,就是后宫政治,他们源源不绝的为每一任皇帝的后宫输送鲜焕美丽的女子,不过是为了巩固壮大自己氏族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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