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开听了他的话,忍不住撑着桥栏杆发笑起来。 凌摩不明所以,心里有些畏惧。 “殿下您……属下可是说错了什么?” 齐云开止了笑,站直身体望着远方。 “你说得很好,未来回到长安,你要记得就照今天这么说。” “属下记住了!” 齐云开把碗里的鱼食全都倒进湖里,冷眼旁观着湖水里的锦鲤一拥而上,贪婪的大口大口争夺鱼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那继母和弟弟为了争夺王位,为了做这漠北之主而亡,也不算冤枉。” 他侧身看向凌摩,问他:“你说是不是?” “王位本就是您的,王妃和二公子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动了心思,自然死的不冤。” 齐云开点点头,“说的好。” 他把手里的空碗放在桥柱上。 “走吧,该去见见我那父王了。”
第一百三十章 久别重逢 主仆两个来到王府后院,从楼台工整的几处楼宇穿过去,径直走向东北角落里的一个院子。 院子不大,四处环境清幽,墨绿色松柏树高高围在院墙内外,冷翠颜色更为小院增添了几分幽静,泠泠凉风穿过门中,摇的站在沉水木上的鹦鹉扑棱着翅膀,叽叽叫了两声。 本来是一副花木幽深的空灵禅境,却被一圈身着黑衣的带刀侍卫打破了静好时光。 而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齐云开,现在就站在门外,静静的看着那道挡在眼前的门。 “殿下。” 祥雷走上来在他耳边道:“属下谨遵殿下吩咐,一只苍蝇都没放进来,老王爷也一直在里面。还有,王妃在内牢里对您大肆辱骂污蔑,二公子也吵着要见您。” 齐云开嗯了一声,挥挥手。 “你们走远些,我要与父王好好叙叙旧。” “是。” 凌摩带着看守侍卫们往远处退了退。 齐云开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手搭在门上,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向里面徐徐打开。 他抬腿走了进去,房间内陈设摆布还是像记忆里的那样,能简则简,什么古董字画的摆设都没有,连必须的物品也是不涉繁琐装饰纹样,整个房间冷静冷清,毫无半点人气。要不是这些仅有的物品质地不俗,还真的看不出来是一个王爷的卧房。 他绕过外面会客读书的地方,绕过玄关,径直来到静室。 刚进去一股焚香、百合清香,掺杂着一股檀木古朴厚重的味道扑鼻而来,左右两盏接近一人高的莲花灯台上面的烛光粼粼,中间雕琢繁复精巧的黄花梨佛龛里摆着一尊佛像,一个身穿素色长袍的中年人跪在佛像前,一手捧着一本《法华经》,一手转着念珠低声诵读。 他一个人跪在那里,原本该挺拔笔直的后背因病不得不微微躬起,面对着拈花一笑慈眉善目的佛像,身在深深烛影中,轻声呢喃着,显得那样孤伶伶的,好像被世人所抛弃。 “父王。” 齐云开见他丝毫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的打算,先行开了口。 “我回来了,多年不见,您不打算和儿臣嘘寒问暖,话话家常吗?” 老漠北王就像没听见似的,跪着的依旧念叨个不停,念珠不紧不慢,继续在手里一颗一颗转动。 齐云开也不觉得奇怪,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静静等待着他念完这一遍经书。 半晌,佛前诵经声停止,老漠北王颤巍着站起来,把念珠缠在手上,放下经书拿了三根像,在长明火里点燃了,高举过眉心,躬身慢慢鞠了三躬,把香插进香炉里。 他转过身,抬起头,因病略显疲态的消瘦脸庞依然可见当年如画眉目,端正清俊模样。 他看着齐云开,齐云开也看着他,父子二人时隔多年再见,眼中却不是重逢后的激动和热泪。反而静若止水,无波无澜,平静的像是大街上两个不经意对上视线的陌生人。 “你都长这么大了。” 老漠北王盯着齐云开看了一会儿,说出了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齐云开淡淡笑了一声,“父王印象中的我有多大?莫不是母妃诞下我稳婆抱给你看时的襁褓模样吧?” 漠北王捂着嘴咳嗽两声,声音凉淡而虚弱。 “这么多年,你心里一直埋怨为父,是吗?” 齐云开摇摇头,“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他走过去扶着漠北王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 “现在我觉得父王做的很对,教的很好。” 他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整理好衣服,平心静气,和着一杯热茶娓娓道来。 “人嘛,一生短暂困苦,能顾好自己已经十分难得,哪有那么多心力放到别人身上?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子女。都说舐犊情深,父母为子计深远,可倾尽余生之力去浇灌不属于自己,甚至连看都看不到的未来,凭什么?又何必?” 齐云开端起茶杯敬了敬漠北王,“所以父王不是不喜欢儿臣,而是太爱自己了,您和母妃都是这样,爱自己爱到连把一分一毫的爱分到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都舍不得,更别提要你们为了我去牺牲什么。” 漠北王看着面前相貌堂堂,气度不凡的儿子,笑了一声,点点头。 “儿啊,你可知为父为何给你起名为云开?” 齐云开恭敬的低了低头。 “儿臣愿闻其详。” “所谓云开雾散,日月昭昭,洞明世事,人情炼达。” 他举起茶杯回敬他,“你做的不错,你看的够明白。人活着,就得足够清醒,清醒了才知道,这人世间的一切,人也好,物也罢,真真假假,不过都是玩物,不过都是取悦你的工具而已。除了你自己,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齐云开闻言抬手对他行了一礼,“父王金玉良言,惊耳醒世,儿臣受教了。” 老漠北王忽然看见他手上那枚翡翠戒指,平淡的眼神一愣,流露一抹不易察觉的思念悲伤。 “你母妃……走了多少年了?” “母妃是我五岁那年走的,算来……一十有四年了。” “你想她吗?” 齐云开眉宇微微凝固,“我已经不记得她的样子了。” “她的指环你一直留着。” 齐云开看他眼神一直停留在他的手指戒指上,把它摘下来,看着那晶莹玉润的翠色自嘲一笑。 “若是寻常母子,母亲早逝,儿子留着亡母唯一遗物,该是用来怀念祭奠,回想亡母慈爱,音容笑貌。” 他说着顿了顿,眼神骤然冷酷,嘴角笑容凝固。 “可我留着母妃遗物,却是因为那件事。不知父王是否还记得,儿臣幼时有一条狼犬,从我出生时便陪在我身边。儿臣说句不敬的话,它陪我的时间,您和母妃加起来也不及十中之一。后来它病了,大夫说稍有不慎,它的病便会传染给漠北所有百姓家中饲养的犬、狐、貂。您当时有事不在府内,这件事便由母妃做主。”
第一百三十一章 齐云开的从前 老漠北王沉吟片刻,“这件事我知道,你母妃做的没错。” 齐云开呵一声笑出声来。 “是没错,儿臣也知道母妃没有做错。” “可是啊……儿臣那时候心里真是难受。我知道十一救治不好,我也知道让它活着也许会造成更大的损失。可是我心里还是想着能让它多在这世间留几天,至少它生命的最后日子,我能陪着它,在一个遮风挡雨的温暖屋子里,以一个相对来说最不痛苦的方式送它走完这短暂的一生。就算是……我回报的它对我的五年陪伴。” 他说着眼底渐渐泛起一点湿润,视线飘渺在远方。 “可是没有,我以一个最痛苦的方式送它离开了这个世界,以至于时隔多年,记忆犹新。儿臣还记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雨,雷声震耳欲聋,母妃让人把从十一从窝里拉出去,扔到外面她早已准备好的深坑里。她要活埋了它。我追在后面一直大哭,我跪在母妃身前求她不要伤害十一。但是十一还是被扔了下去,一锹一锹的土埋在它身上。当时十一躺在坑里,奄奄一息,用它那双棕黄色的眼睛一直、一直看着我,我舍不得它,就跳了下去。” 他看似漫不经心的掸了一下眼角泪痕。 “我以为母妃会就此收手,可是我还是低估了她的狠心,程度。她亲手扔给我一把匕首,她说我为了一条狗哭哭啼啼,不是身为漠北王世子该有的体统修养,她让我在亲手了结十一和看着它被活埋,一点一点窒息而死中选一个。” 齐云开笑的苍凉,问身边面无表情旁听的老漠北王。 “父王,您看明白了吗?母妃到这种时候都还在考验我会不会被感情羁绊,做出一个差的选择。您想啊,长痛不如短痛,一刀割断十一的脖子,自然比让它活埋地下在窒息绝望中死去要来的更痛快一点。但是却要我亲自动手,亲手把那把匕首插进我曾抚摸过无数次的柔软皮毛里。” 他转动着手指上的翡翠戒指,“我照做了,我亲手把匕首插进了十一脖子里,十一的血撒了我满身,但是很快又被雨水冲散了。母妃很满意,她允许我跟十一最后告个别,我让留下来准备埋十一的人都离开,自己抱着十一在坑里坐了很久,很久。我感受着它柔软的身体在怀里一点一点冷下去,变僵、发硬,最后我亲手掩埋了它的尸体。再后来,也就隔了三五个月,母妃也病了。” 老漠北王听到这里,捏着杯子的手骤然捏紧。 齐云开并没注意他这个细小的动作,接着自顾自道:“母妃离开的那个晚上,也如那天埋葬十一一样,下了很大的雨,打着很响的雷,父王你也照旧不在家。我跪在母妃床前低声啜泣,母妃把手上这枚翡翠戒指摘下来交给我,她告诉我身为漠北王世子不准哭,不准怕,也不许为别人难过,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是活不下去的,她要我发誓,这一辈子无论如何,都要以自己为第一要义,其他人其他事,都不重要,都靠边站。我如意,人间即炼狱又何妨?我不如意,人间是天堂也徒劳。” 老漠北王听完哈哈笑起来,只是那笑声里却没有一丁点的欢愉。 “这是你母妃会说的话,她啊,骨子里都透着狠心薄情。” “那父王您呢?” 齐云开嘴角挂着得体的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我?” 老漠北王挺直脊背舒了舒袖子。 “我比秋也,自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是啊,有这样的父王和母妃,儿臣长成如今这幅冷情模样,您是完全能理解的吧?” “理解。” 老漠北王点着头,“理解,换成是我,也会为了顺利承袭王位,早早布局谋划,放下诱饵,请君入瓮,等待着猎物沾沾自喜,以为胜利就在眼前,赌上身家性命往前一扑,然后收网,扫除觊觎、威胁到我位置的心腹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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