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门开了。 门里瞬间涌出二十余条精壮大汉,腰间挂各式刀剑尖刺武器,各个拳头比钵盆大。为首的粗鲁一搡,把砸门喊话的祁家豪奴直接搡趴在地上。 二十几条壮汉挡在魏家门前,魏家两扇木门里三层外三层,堵得水泄不通。 院子里还有十几个大汉,或坐或卧。一两个蹲在地上,正拿磨刀石把长枪尖磨得雪亮。还有几个站起身,手里挽了弓箭对向门外。 其中又有四五个打赤膊的壮汉,各个通身刺青,眼神带煞。站最前头的那个倒提铜锤,冷冷质问,“何人骚扰魏家主人 ?领头的吃老子一铜锤!” 领头的祁棠、沈璃:“……” 魏家从哪里请来一帮悍匪看家?! 昂然而来的沈家祁家两家亲随,还没进门就受了挫折。 沈家人原本就落在祁家人后头,见势不对,沈璃领着沈家亲随掉头就走。 祁棠懵了一瞬,等他意识到沈家人临阵叛变,心里痛骂一声奸商无耻,自己也原地转向,紧随其后。 但已经走不了了。 魏家门里涌出的精悍大汉把两边团团围住。眼看斗大的一对铜锤就要砸在身上,祁棠顾不上脸面,怒斥一声, “大胆!我乃江宁信国公府祁棠!魏家三郎魏桓是我表兄!” 喊得及时,精铜大锤半空里顿住,众人回头去看门里站的魏大。 “这是魏帅家的表亲?” 魏大不冷不热地抱臂点头。 众人潮水般绕过祁棠,改而团团围住沈璃。“你和魏家有没有表亲?” 沈璃倒吸口凉气,拿出商场上的斡旋手段,故作镇定,谈笑拱手,“各位好汉莫要误会。在下沈璃,江南沈氏商号之当家。今日路过贵宅……” 不等他说完,门里的魏大出声提醒,“这个不是魏家亲戚。沈大当家带人登门寻衅,不是头一回了。” 魏家涌出来的众大汉轰然怒喊, “原来是个惯犯!”“屡次登门寻衅,胆子大得很!”“魏帅居家养个病,竟也不能安宁?这厮该死!”“他不是胆大包天么!看老子一锤锤爆了他的x。” 沈家亲信面色如土,沈璃被手持各色兵器的汉子们团团围住,眼看连男人的x都快不保了,眼角却觑见祁棠领着祁家人退到包围圈外,倚仗着魏家表弟的挡箭牌身份,无事人般看起他的笑话。 沈璃:??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里生,沈璃豁出去了。去他娘的,凭什么两人约好登门,只他一个被锤爆了x! 沈璃指着祁棠喝道,“我和祁世子约好登门来寻魏家主人,非关身份高低,贫富贵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等和魏家郎君三人俱都心仪叶小娘子,凭什么魏家借着邻居地利,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们让开!我沈璃今天堂堂正正登门,要和魏三郎君约战!” 沈璃豁出去了,索性大步越过目瞪口呆的众人,指着魏家敞开的大门往里高喊: “魏家郎君!就别龟缩在屋里,让旁人替你出头算什么汉子!是真男人就自己走出门来!” 众大汉收了兵器,聚在一处嘀咕,“原来是这么回事,姓沈的为了隔壁的叶家小娘子上门约战,我等还真不好替魏帅出面。” “是啊,老子上去锤爆了他的x,名不正言不顺的。” “魏帅大病一场,伤了元气,如何和他约战?” “一个江南行商,难不成还能比抡拳头赛马?怕什么,喊魏帅出来和他比!” “慢着!他一个大商贾,万一跟魏帅比拨算盘对账,谁比得过他姓沈的?” “嘶,你这么说,确实是……” 魏家门外人声鼎沸,众汉子围拢得里三层外三层,议论纷纷。 叶家门里,秦陇和素秋听了满耳朵,越听越不对劲,素秋快步进内院把原话转给叶扶琉听。 把叶扶琉给听笑了。 “沈大当家和祁世子两个越折腾越出息了。”她起身在院子里踱了半圈,停在柴房门外,叹息,“闹腾到今天地步,怪我啊。” 素秋:? 素秋试图开解:“娘子千万莫要自责。今天魏家门外的纷扰纯属三伏天刮西北风——莫名其妙。和你并无关系的。” 叶扶琉摇摇头,“好素秋,帮我去阿兄那里知会一声外头的事。我家三兄生性喜静怕生,今日门外动静闹得大,怕惊扰得他在屋里不安。” “哎。”素秋快步赶去叶家郎君叶羡春的院子。 柴房的门虚掩着,叶扶琉随手拉开门,露出稻草堆里摞成高高一叠的七八只薄木长匣子,都是按照成年男子的八尺身型度身打造。 五口镇的日子实在过于平静,她每天的日子过于闲散了。 每天吃吃喝喝,开门做买卖,闭门数钱,得空了就和隔壁魏三郎闲聊说笑…… 这不是拖来拖去,麻烦找上魏家了吗。 “其实做好不少日子了。没人上门闹事,堆在柴房忘了用。” 叶扶琉挨个摸了摸薄木长匣子,幽幽地叹息,“怪我懒啊。” 从柴房里出来,叶扶琉走近院墙边,抬高嗓音,“三郎!你可在木楼上?听得见我说话?” 朝东的竹帘卷起,露出帘后的修长身影。 魏大跟随在魏桓身侧,眉头皱起,正在回禀什么。魏桓扶栏听完,视线往下,缓声打了个招呼。 “魏大与我说了。并非什么大事,我出去一趟便是。” 叶扶琉不放心,“你家表弟可以直接交给魏大。沈璃心眼多!莫轻易应下他的挑衅,你不熟商家套路,莫着了他的道。” 魏桓微微地笑了下,“我倒想见识一二。” 转身下了楼。 叶扶琉站在院墙下,正瞧着魏桓下楼的背影,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叶羡春从跨院赶来了。 “我听素秋说、说出大事了。一个本地行商巨贾,一个江宁府来的贵人,在叶家门外争风吃醋,魏三郎竟也牵扯在里头?他他他对你到底何等心思?其他几个又是什么来头?” 叶羡春越想越窒息,“门外动静闹这么大,定会有人报官的。——幺娘,我替你挡着,你快走。” 叶扶琉给他倒了杯石桌上的茶水,拍背顺气。 “莫慌,莫慌。三兄不必着急,镇子上的官差捕头,我和他们都相熟的。邻居们和叶家也都相熟。就算有人报官,锁拿走的也不会是我们。” 叶羡春长长地喘口气,坐下喝茶。 他不安地握着自己发颤的手,喃喃自语道,“为兄遇事紧张就喘不过气。哎,虚长了这么多年岁。还是幺娘你遇事镇静。” 叶扶琉安抚地给他拍背,“门外不是什么大事,先别提了。三兄来鉴赏鉴赏好东西,平心顺气。”说着打开荷包,取出羊脂玉牌递过去。 “好东西啊。”叶羡春拿住就不放手了,翻来覆去地翻看,原本绷紧的神色逐渐舒展开,手也不发颤了。 “莹润细腻,上等无暇好玉,配上乘雕工。出手至少可值得八百贯。如此难得好玉,何处得来的?” 叶扶琉:“隔壁魏三郎送的。他们魏家的传家玉牌。” “……”叶羡春抓着玉牌,眼神逐渐惊恐。 “他他他连传家玉牌都赠你了?你你你们之间……” “中秋吃席那晚,他赠我玉牌,我收了。我和他之间应该是,”叶扶琉想了想,“我中意他,他也中意我。我想劝三郎入赘叶家的关系。” 叶羡春: “……” 叶羡春:“快,再拿个好东西来。我喘不上气。” 叶扶琉迅速把床头的金丝小楠木箱抱来,眼疾手快塞进叶羡春怀里,把罕见的七环密字锁指给他看。 叶羡春长长地吐出口气,拨弄了几下密字锁的铜环,神色平和下来。 —— 叶扶琉安抚好阿兄,赶去门外时,魏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拢的精悍壮汉早不见了,周围只围拢了一圈探头探脑看热闹的邻居。 魏家锁上了门。 问起周围邻居,向来话多的李家娘子绘声绘色和她形容刚才的盛况,“魏家郎君出来见了他家表弟,两边三言两语,约去城外比试喽!” 叶扶琉:“……他们两个比试什么?” 李家娘子:“谁知道?围了那许多人,闹哄哄的,里头说什么也听不清。我们只瞧见魏家郎君和他家表弟都上了高头大马,领着两边的人走了。围着的那几十条大汉都跟去。” 叶扶琉往四下里打量:“魏家表弟带人走了,沈家人呢?” “沈大当家起先不愿去,说他是商家,他不比武,魏家郎君跟他说不比武,比试别的,沈家人也都跟去了。” 叶扶琉:“……” 不比武,比什么?对账打算盘吗? 她追问:“他们那么多人,都去哪里了?” “谁知道。骑马沿着长街往南走的,快着哩!” 叶扶琉思忖着回了家,即刻招呼秦陇,准备出行。 “出门雇辆大驴车。对,最大的那种,除了载我和素秋,还能装两个八尺长木匣子的那种大车。”
第49章 “中靶!” 镇子边缘的银杏山道边, 林荫浓密,人迹罕见。银黄秋叶落了满地。 百二十步外的大银杏树干上,高高挂起一个草人箭靶, 两只铁箭呼啸扎入草垛。 一只正中红心,另一只稍微偏了少许。 魏大把草靶拖过来路边展示,魏桓勒停马, 俯身查看片刻, 平静对身侧道,“我已多年不做少年意气事。但今日你寻上门来, 我却也不屑做躲避行径。” “你说你最擅骑射,我就和你比骑射。骑术, 射术,最后一局, 还需比什么?” 祁棠的脸色涨得通红。 他自小习练弓马骑射。就算文采平平, 学无大成,至少在江宁城的高门世家子里, 论起马背骑射英姿, 他祁棠称第二, 无人敢称第一, 家中以他为傲。正如他阿父自小挂在嘴边的那句: “勋贵门第,家学渊源。无需和那些寒门士子拼科举。” 但今日他骤然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弓马骑射,连个身形消瘦、重症还没好全的病秧子表兄都比不过……自己这么多年,练得都是些什么! 三局两胜,他已连输两场, 难道还要比试最后一场? 他那北边来的病秧子魏三表兄勒马停步,还在神色不动地和他说话。 “溺爱无生良才。表弟, 你年将满二十,文不成武不就,难道以后打算一辈子顶着国公府的名头,在江宁府里吃喝度日,庸碌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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