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藤蔓拨开,枝蔓里透出一只乌黑眼睛,瞥了眼对面的木楼。 “了不得的皇亲国戚,难怪和江宁国公府祁氏是亲戚。他又是魏家唯一的男丁……怎么可能入赘。但我是不会嫁出叶家的。” “就此算了?” 初秋微风吹过庭院,空气里带着阳光和泥土的气息。铜环细微的转动声响里,夹杂着喃喃自语。 “不相配。”“没结果。”“就此算了?” “等等,还没问过他。说不定他同意入赘呢。” “魏家就剩他一个了,只要他自己同意入赘,没长辈拦他,对吧。” 铜环咕噜噜地转圈,叶扶琉抱着打不开的楠木箱,眼望院墙对面的木楼。 隔壁庭院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声响。 魏大挨个把人踹起身,“别睡了!都起来,腰牌都亮出来,身上的职务挨个报给素秋娘子听!领朝廷军饷的正经官兵,别被人家给当山匪了!” 横七竖八睡了满院子的精壮汉子们被挨个踢醒,爆发出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没过多久,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走进内院,素秋四处急促找人,“娘子,娘子!” 叶扶琉拨开藤蔓。碧绿枝叶里露出一只皓白的手,朝外晃了晃。 素秋眼眶发红,泪水还没有散尽,但发亮的眼睛掩不住笑意。 “娘子,我们弄错了,他们原来当真不是山匪。几个当场掏出腰牌,都是江南两浙一代厢军[1]的将军。他们说魏大卸职之前,是领禁军精兵的“长奉将军”。隔壁的魏三郎君,如今是卸任了,当年在官场的称呼应是什么‘殿帅’?听来是个大将军哩。” 叶扶琉没什么反应地听着。 执掌京城二十万禁卫的殿前都指挥使,朝臣当面的尊称可不就是‘殿帅’么。 三兄和她说的魏家经历,确认无误了。 素秋:“娘子怎么看着不高兴?” 叶扶琉笑不出。她扯了扯嘴角,试图往上扯,但唇角翘不起来。起身出去喊秦陇时,脸上依旧带着这幅不怎么愉快的怏怏的神色。 “中秋节过了,帮我去问一下木匠,托他找寻的紫檀木料子寻到了么?大主顾订下的紫檀木椅拖了整个月未交付了。” “给木匠多久的时限?” “尽快。” 秦陇没多想,转身出门。叶家大门刚从里拉开,迎面对上长街直奔而来的乌泱泱的大群人头,秦陇站在门边怔了一下。 随即砰地把门关上,捋袖子四处寻木棒。 “主家,今天出去不得!”秦陇提着木棒高声提醒,“沈家和祁家不知如何想的,两班人混在一处,沈大当家和祁世子领头,二三十号人往我们家大门口直冲过来了。我看架势不对,要不要请隔壁的魏大魏二过来帮手!” —— 魏桓站在木楼高处,凭栏远眺。 过了中秋,天气不如盛夏时燥热,木楼左右两个大冰鉴已经停用数日。下层暗门里堆放的整冰块全数清空,里头暗藏的两百多块石砖当然早已不见踪迹。 魏大察觉石砖消失时还诧异地问了句,“郎君,叶家镇箱子的砖头何时取走的?我竟不知。” 魏桓极为寻常地解释给他听,“新打好的冰鉴,怕内部漏水,不敢多储冰。启用多日之后,内部并不漏水,叶家便取走砖块,改而以整冰块填满。” “原来如此。”魏大恍然道,“说实话,当初一眼见着砖块时,我还以为叶家是奸商来着。多亏了郎君提醒,忍着没问。差点冤枉了叶家。“ 魏桓的视线往下,在隔壁叶家空落落的庭院里转了一圈。 叶扶琉半日没有现身了。 房门关拢,庭院无人,叶家各处静悄悄的。于爱走动、爱说笑的叶扶琉来说,绝对不寻常。 魏桓的目光里带了些许思索。 “你把自己的旧事,告知隔壁的素秋娘子了?” 魏大痛快得很。 “郎君放心,要紧的不会多说。只把老吴他们几个的腰牌掏出来,挨个给素秋娘子看过,叫她明白我们从前是京城禁军的人,就算如今调往各处,依旧是正经官兵将士,不是劳什子山匪。” “素秋娘子什么反应?” “她当然喜出望外,忙不迭回去告诉叶家人。” 魏大关好冰鉴暗门起身,突然想起件事,添了一句,“素秋娘子真吓着了。她自己说,昨夜还在苦劝叶小娘子搬家来着。现今总算不用搬家了。” 魏桓注视着空旷的庭院。 叶家原本占地就敞阔,打理得不甚精细,夏季藤蔓四处攀爬,草木茂盛也无人修剪。 但叶家平日热闹。大清早就有镇子上的孩童们堵门贩卖吃食,白天登门的商家来往不绝,家里两个小娘子和一个大管事整天隔着院墙喊来喊去。叶家入夜了并不吝惜灯油,四处灯笼烛台全点亮,家里人虽不多,却并不显得寂寥。 今日叶扶琉不知去了何处,朝食放在庭院石桌上,始终不见人影,也无人说话。 叶家静了下来,宽敞疏阔的庭院便突然显出几分空旷孤寂的意味。 魏桓扶栏下望,目光里带了思索。 ……搬家? 藤蔓攀爬蔓延的长廊拐角弯处,大片的深色枝蔓和灰瓦长檐当中,无声无息地探出一点胭脂红。 他于凝神思索中忽然察觉了那一点不寻常的红,视线随之转过去。 正看见长檐下的藤蔓枝条被雪白的指尖左右拨开,缝隙中露出一只琉璃般剔透的乌黑圆眼,往木楼方向悄然瞥来。 两人的视线意外对上了。 魏桓的唇角无声地弯了弯。难怪半日寻不到人,原来悄悄躲这处。 叶扶琉:“……”藏身宝地暴露了! 魏桓盯了眼攀爬茂盛的角落藤蔓。被雪白指尖扒拉出来的那道缝隙迅速合拢,胭脂红色的衣袖也消失无踪。 下一刻,他像是没有发现角落的秘密般,视线远眺,转望向别处。 一眼发现了门外的不寻常。 ———— 沈家亲随和祁家豪奴,两拨人不知如何混在了一处,足有三十来号壮汉,牵十余匹大马,为首两个倒还体面齐整,身后跟着的各个像是群殴过一场的模样,你别说,摩拳擦掌,气势凶悍得很。 祁棠当先领头,沈璃跟随身后,众人气势汹汹沿着小镇长街往北,在大管事秦陇警惕的眼神里,绕过叶家—— 直奔隔壁的魏家而去。 “魏家人出来!”祁家豪奴砰砰砰地砸门,“我家主人在此。叫魏家主人出来当面说话!”
第48章 祁棠和沈璃两个, 这个中秋过得都不怎么好。 中秋节当夜,五口镇河边沈家小院狭路相逢,两家混战, 群殴到半夜。 牙人尽职尽责守候在门外,等两边打累了,给大主顾挨个送吃食。 “打完了, 气消了, 五百两金的汉砖生意还照常做嘛。” 对着头顶一轮圆月,沈璃和祁棠闷不吭声地啃完牙人给的饼子和冷茶水, 不知触动了何处,同时醒悟了。 沈璃先开的口, “世子,咱们难兄难弟在这里殴斗, 难道叶家会知晓?打得没甚意思。今晚中秋, 你我在河边鹬蚌相争,斗到半夜, 只怕有人渔翁得利啊。” 祁棠也回过味儿来, 冷声道, “生意还是照做。五百两金买两百三十块汉砖, 从江南运往北边,倒手就是翻倍的利,你沈大当家不吃亏。” 沈璃:“生意照做,银货两讫。沈某只有个要求,把之前从沈家强取的一百三十两金从货款里扣除了。你祁世子以区区百两的本金,转手大赚两倍利, 你不吃亏。” 祁棠算算确实是这回事,咬着牙道了句“成交。” “成交之后呢?” 祁棠冷声道: “买卖成交了, 咱俩难兄难弟还打个屁!” 今夜中秋,他那位好表兄近水楼台,也不知如何过得快活。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尽在不言中。 祁棠:“明人不说暗话,咱们之间并无大仇怨,当务之急是如何整治我那表兄。魏家和叶家住得近,日日相对,沾足了邻居的光啊。” 沈璃不冷不热道,“以世子的能耐,竟不能用些手段,让魏家搬走?” 祁棠想起魏大钵盂大小的拳头,魏二毒蛇般的眼神,后背一凉,忿然道,“虽说我那表兄无权无势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家还是难缠。表兄住的又是自家祖宅,强令逼迫他搬走,名不正言不顺。但我们可以想些法子,让他自行搬走。你有什么想法?” 沈璃还真有想法:“世子可想过——激将法?” 祁棠精神一振:“如何激将,说来听听!” “呵呵,贵表兄惯常体弱多病。苍白羸弱之病容,配上他那相貌和钱财,于年轻小娘子而言或许会有几分吸引……但对于你我男儿来说,肢体无力,外强中干,美人儿在眼前只能看着。那是什么?那只能是两个字——耻辱。” 沈璃眯起一双精明狐狸眼。拱人去前面打头阵的时候,他向来不吝惜溢美之词。 “世子正当年少,体壮健韧如豹,宛如初升之朝阳。若当面展示男儿生气勃勃之精神,贵家表兄见了,免不了会和自身做对比,自觉日暮西山之斜阳,自惭形秽……” 祁棠拍案而起,“绝妙!” 体壮健韧如豹,男儿生气勃勃,两句话说到祁棠心坎里去了。勋贵门第儿郎,自幼弓马娴熟,一身腱子肉是武场里实打实练出来的。 叶家就在魏家隔壁,等他当众展示男儿健勇英姿,生气勃勃之精神,叶家人难道不会看在眼里?叶家扶琉难道不会心生赞叹? 至于自惭形秽的,何止是病秧子表兄一个?就连面前这姓沈的,也得自惭形秽! 祁棠斜睨着沈璃,嘴里说,“就让他自取其辱,羞惭于自己身虚体弱,外强中干,我如初升之朝阳,他如日暮之斜阳,羞不敢见扶琉——让他自己搬走!儿郎们,跟我走一趟,赏钱翻倍!” 沈璃在钱财上从不示弱:“沈家赏钱比照祁家便是!” ———— 叶扶琉得了报讯时,魏家门外已经聚拢了许多人。 祁棠抱臂当先站着,沈璃领人在后头跟着。 “魏家人出来!”祁家豪奴砰砰砰地砸门,“我家世子在此。叫魏家主人出来当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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