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转念一想,他也不一定要去做官。 他只要真的成了大教育家、大文学家,这样的贡献一样能被家族认可,家族也不会逼着他一定要去做官...族里那么多青年才俊,还怕找不到可以去朝堂上的人? 如此,许盈才算是重新摆好了心态...不过,即使是这样,他此行去建邺,也注定要在建邺呆很长时间了。毕竟小朝廷初立,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世家扶持,与此同时,世家也要不断分饼。 许盈人不在建邺,很多事就会自动略过他们这一房...至少会打折扣。 再者说了,原本许盈不是嗣子,可以回豫章守孝。现在许盈变成了嗣子,自然是许勋下葬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守孝了!为了这个,他也不能离开建邺。 短居和常住,需要带的行李是完全不同的,所以之前打包的行李要打开来,重新整理。 刘媚子笑着上前:“郎君怎么如此说?如今郎君才加冠,自然看着新鲜。而且好多姐妹不能跟着去建邺,过了今日又到哪里去看郎君?” 许盈摇了摇头,也不再理,只是点了许倩,和他一起去整理要带去建邺的图书——图书和别的东西不太一样,许盈怕别人整理,弄乱了、弄损了,只肯自己来做,许倩则在一旁搭把手。 许倩如今虽然是学武了,但读书的事依旧没有放下,管理‘图书室’的工作也在接着做。现在帮衬许盈整理书籍,自然是驾轻就熟。 就在许盈和许倩在书房将一册册图书放进樟木箱中时,忽然吴轲来到。 “你不忙着收拾东西,怎么这时来了?”刘媚子捧着水果进来,朝吴轲努了努嘴。许盈这次去建邺,想要带吴轲去,吴轲也同意了,所以刘媚子才有此说。 吴轲不搭理她的话茬,只看向许盈,揶揄道:“如今郎君即将去建邺,怕是要‘后院起火’啊!” “后院?”许盈转念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开门见山道:“是何事?” 吴轲见许盈虽然轻松,但也忙着整理书籍,显然没打算开玩笑了,当下便将事情讲来。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正如许盈之前想的那样,来豫章的许氏族人其实远没有想象中的安分——现代人常常有一种误解,觉得古人比较守规矩,古人比较老实,特别是穷乡僻壤里的农夫,常用‘老实巴交’来形容,而这显然是不对的。 没有受过教育,也没机会走出方圆十里的范围,这让他们显得没见识,甚至说话都不利索。但这只是让他们普遍比较迟钝,而不代表他们会守规矩,不会在趋利避害的本能之下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若真是这样,人也不需要教育来提高素质了。 事实就是,教育普遍提高了国民素质,新一代的年轻人常常被前辈称之为‘垮掉的一代’。然而大家都知道这只是刻板印象而已,单纯从素质的角度来说,新一代就是更文明、更善良、更愿意遵守法律法规(至少普遍情况是 这样)。 许氏族人才不会说,嫡支的许盈做出安排,他们就会不打折扣地执行...大家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在汝南的时候,大家都过着早已成为习惯的生活,这一点还没那么明显。 现在南渡了,等于是说很多事情都重新开始了...这个时候能安分才奇怪! 就在几天前,族人中就有一个叫许庸的,论起来是个旁支,虽然年纪二三十了,但论辈分还得管许盈叫叔父。这样一个人,平素也没有什么大志向,在汝南的时候比起像个势族子弟一样拜师读书,他更多心思都在经营家业上。 这本没什么,事实上势族内部这种子弟才是最多的!只不过世人看到的‘世族子弟’都是精华,而在此时,最精华的子弟肯定不会安排去经营庶务,要么做官,要么成为大名士。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少部分最出色的势族子弟身上,自然会有一种势族子弟都如此的感觉。 其实不然。 许庸心思活泛,落脚在东塘庄园之后,就对各处都很感兴趣的样子。 最近正好今年的葡萄收获了,正忙着酿葡萄酒。此时酿酒不是什么秘技,但各家私酿的‘品牌酒’就是秘技了!一般来说,这就像是各家传承的菜谱一样,别人来求,也是轻易不能给的。 所以负责酿酒的人非常有保密意识,并没有随意给人看各道工序,更不会和学徒以外的人讲解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那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而许庸偏偏对彭泽秋的酿制非常上心,私下对妻子道:“这蒲桃酒原只有西域来的,十分珍贵!就算是高门大户,也难得享用。如今叔父庄园能酿制此酒,怕是能借此日进斗金——在汝南时就曾听人说过,一箱未启过的彭泽秋,贩到汉赵能换十匹良驹啊!” “汉赵原是匈奴,如今又占北地,养马者众,良驹亦多。然而驽马也至少四五千,良驹非两三万钱不能得!这便是二三十万钱啊!如今一般新酒一斗不过百钱而已!” 许庸想到彭泽秋的利润就要流口水!在他看来,只要学到酿造技艺,他家立刻就能成为族中一等一的富户! “只是叔父实在吝啬,那等酒匠十分避人,我要去看,也是不让...必然是 叔父吩咐过严守秘技,我等同族都不能学。”说到这里的时候许庸十分忿忿不平。在他看来,大家都是同族,帮扶同族不是应当的? 肉烂在锅里,不难道一直是势族所提倡的? “叔父私心太重,当不得族中嫡支!”气愤之下,他甚至说了这样的话。 这样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他却并没有就此死心,依旧通过各种方法打听彭泽秋的酿制工艺。只是不再打着许氏族人的名义直接去学,而是找到那些酒匠旁敲侧击,甚至还奉上了‘好处费’,想要买通那些酒匠。 他对其中一个明显心动,但又有些顾虑的酒匠道:“我亦是许氏子弟,就算学了蒲桃酒酿法又如何呢?到时叔父知道,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真的狠查,反而大家面上都过不去,必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如今教我此中种种,一点儿干系也不会有!” 酒匠贪许庸的好处,便应下了此事。只不过他们酒匠也不见得了解葡萄酒酿造的每一个细节——许盈当初为了效率,在庄园内部很多作坊都推行了‘分工’,每个人专门负责一个部分。虽然不像后世一样,可以将一个产品的制造拆分成上百道工序,但十几道工序已经极大提高了效率。 而且这还有一个意外之喜,那就是有利于保密。 所以从这个酒匠处了解了一部分之后,许庸还要去找其他酒匠。只是这样一来,难免动静大了一些,惊动到了一些管事。 报到大管事郭虎那里,郭虎就让外甥吴轲来说这件事。 这件事毕竟事关许氏族人,不至于到‘疏不间亲’那份上,但多多少少有那个意思。郭虎知道外甥吴轲与郎君自小要好,不同于一般。这样的事他去说更加稳妥,这才有了吴轲来说这件事。 “郭管事太小心了。”许盈正小心地取下放在最上面的一套《汉书》,轻轻拂了拂。 “小心总是好事。”吴轲从刘媚子端来的果盘中拿了一个梨子,‘咔嚓’咬了一口。以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道:“郎君打算如何料理此事?” 许盈其实也很想传播技术,但并不是酿葡萄酒的技术...这样的技术反正于国于民没有什么影响,他占下就是卖个高端酒 而已。保守酿造法能为自己敛财,得到的财货他未来自有用处,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就要去建邺了,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回东塘庄园这个大后方。许氏族人一部分会随着他一起去建邺和家人团聚,但也有一部分会留在豫章,甚至未来他们的家人也会来。 这样一来,许氏同族就可能成为大后方一个不稳定的因素...许盈自然不想许庸成为一个明摆着的坏榜样。 “唔。”许盈将《汉书》一册一册放进了樟木箱:“怎么说呢...” “出头的桩子...得要先打下去啊。”
第128章 “出头的桩子?”吴轲没听说过这话,但这话本身就很形象,所以理解上没有任何困难。只是他听到这话之后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可不像是郎君你会说的话啊?” 面对许盈疑惑的眼神,吴轲又笑个不停...许盈在身边人眼里,大约是个佛口秀心的人。别说是下狠手了,就是嘴上也说不出什么厉害话来。然而此时忽然说这话,倒有些杀伐果断大人物的样子了。 “所以,郎君要怎么把这出头的桩子给‘打下去’?”吴轲好像对这很好奇一样,兴致勃勃地发问,大有许盈开口,他就撸起袖子上的意思。 许盈是真的没太把这件事当回事,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旁支族人搞事情而已。他连地方豪强胡氏要搞他、此去建邺要面对一大帮老狐狸这类事都不太放在心上,更别说现在这事了,介足之藓而已。 然而,吴轲却不这样想,他更容易从人心人性的角度考虑问题,他很清楚这件事的复杂之处在别的地方。 相较于许盈来说,许庸简直不值一提!这不是吴轲这些许盈身边的人偏爱许盈,而是普遍的观点,问不相干的人也会是这样的答案。但在一个宗族之中,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许盈是嫡支小郎君,眼见得又成了嗣子。当下年纪还小,本来就是匆匆上位,不足以服众!若不是之前因为《战国论》已经声名鹊起,只怕会更不稳当!此时本就是最应该积累族中名望,聚拢人心的时候!要是一个不小心操作不当,是会被有心人利用的! 此时势族内部非常看重声名,有些族内显宗会散尽家财帮扶族中贫苦人家,不只是在内得到族人支持,在外也会有清望加身。这种操作太过于常见,以至于被一些当世有见识的名士批评为散财求名。 这种操作是正面例子,但若是相反的操作,背上了一个刻薄宗族的名声,那自然有另一个结果! 事实上,许庸有胆子这么明目张胆地搞事情,很大程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笃定许盈如今立足不稳,正是需要收买人心的时候,哪怕是发生了令他不快的事,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于今后,今后的事 情今后再说呗! 反正他们是同族,还能杀了他? 就在吴轲和许盈说起许盈这事时,许庸的妻子也在劝许庸:“大郎还是别再打听了,叔父若是生气了,族中哪还有我家立足之地?” 许庸却不愿意理会这话:“没有立足之地就没有立足之地!若是学得了酿法,我家自有好日子!我本就无心于官场,也不打算做什么林下名士,今后并没有求得着嫡支的时候!怕什么?” 许庸长期生活在许氏宗族之中,已经习惯了宗族对他的保护,当自己对于宗族的政治资源、学术界人脉没有需求的时候,他就真以为自己求不到宗族,离开宗族也能生活的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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