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弹奏此曲,可以说是应时应景! 然而许盈弹奏的时候其实没考虑过应时应景的问题,只是见到此情此景,下意识地就弹出了这首曲子。 旁边营地烟火气缭绕,宽阔不见边际的湖面上是渔舟唱晚,天边夕阳染红了一片湖水,也染红了天边云彩。 蔡弘毅原本是帮着车队的人搭营地的,他这个人对很多事都有自己上手的兴趣。别的势族子弟不屑一顾的东西,他往往也能兴致勃勃地打听。但不管他在做什么,他的注意力始终更多放在了许盈身上。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非要跟着来的根本目的! 这时他自然发现许盈在弹奏琵琶...此时琵琶是非常流行的乐器,声伎以此娱人者甚多!但并没有因为声伎的地位低下,让弹奏琵琶本身为人看轻。对于士族高门的子弟来说,他们摆弄乐器纯粹是为了娱己,喜欢的时候弹一两首,不喜欢的时候自然就放下了,这种时候即使是皇帝老子也不能命令他们演奏——这样的事是有先例的! 大夏开国之君就很喜欢当时名士何元的琵琶,想请他弹奏,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直到一次宴席上,他说要君臣同乐,何元奏琵琶,他弹琴,这才让何元演奏了一曲。由此可见,皇帝一般也不会尝试命令这些士族高门的人演奏。 对于士族高门的子弟来说,会一两样乐器本身还是风雅的代名词,很多人的家庭教育中都有音乐教育!而在演奏上十分出类拔萃,也往往能传为一时美谈。 蔡弘毅自己就会打一种羯鼓,但那纯粹是出于兴趣学的,并不精通。关于音乐,他的水平大概就是士族高门子弟的平均水平...能欣赏,但入不了高端局。 甚至很多时候他都没办法心上一些过于软绵绵的声调...他喜欢的是昂扬激烈的乐曲,然而这在这时还是比较少见的。 但即使是这样的蔡弘毅,在许盈开始演奏《浔阳月夜》时也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事,忍不住去侧耳倾听。 一边是扎营原因弄出的锅碗瓢盆碰撞声、人与人的说话声、柴火燃烧时的毕剥毕剥声,另一边则是夕阳西下、渔舟唱晚。极端的人间烟火气与极端的诗意交融,蔡弘毅不见得能描述这种感受,但心里 的感动是一样的。 许盈弹奏的虽然是琵琶古曲,但相对于这个时候的琵琶曲来说,那又新的不能再新了!如今正是琵琶音乐发展的一个重要时期,大家对于这种乐器还处在一个探索阶段,许盈则是那个炸鱼塘的满级王者。 只是一席一人一琵琶而已,但在他灵巧抒情的演奏下,听者却清清楚楚感受到了夕阳箫鼓中,临水斜阳下,花蕊送风来,关山月未明——一切的一切来源于现实中的景,但通过音乐的艺术,其中的美感又是超过现实的。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见到湖边夕阳、月上天是十分容易的,虽然觉得这景很美,却不一定能以艺术家的敏锐观察,洞悉其中更深的美感与诗意。而音乐、绘画之类的,其实就是加工某种实际存在的生活,对某些东西集中展示,让不敏感的普通人也能体会到更难以察觉的存在。 此时本来呆在车中睡不醒的罗真也打开了车帘,一下一下地和着拍子。 “妙音啊!”裴庆饮下一杯酒,觉得不够,又饮下了一杯:“哪怕只凭着一把琵琶,玉郎也能名动天下了!” 羊琮没有说话,但也同样听着耳边的乐曲,以琵琶乐音下酒。 “郎君的琵琶越发精湛了。”刘媚子对一旁一同忙着的许倩嘀嘀咕咕:“...但总觉得这般独自奏曲的郎君有些孤单了...” “没想到你还能听懂乐音?”吴轲像是对此很惊讶一样,夸张了语气。而当许倩瞪过来,他已经抓着刚刚偷走的乳饼跑开了...以吴轲对细微情绪的敏锐,他当然能够感受到许盈在乐曲中孤单的情绪。 不只是刚刚,他过去也经常在某个瞬间感受到许盈的孤单情绪。 明明身边围了许多人,他却总是孤单,这是吴轲不懂的。他想,正是因为没有人能懂,许盈才有这样的孤单——从某个角度来说,吴轲是个很可怕的人,至少在这件事上他完全猜对了! 无论身边有多少人,许盈都会觉得孤独...因为他从本质上就和其他人不同。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无论多能融入古代,也始终与这个世界存在着隔阂。 这种隔阂不明显,甚至没什么存在感,但就是会在某个瞬间,在他忘我地谈起一件上辈子谁都知道的 事,周围无人能反应过来时,忽然出现。 就像现在,如果是一千多年以后,此时此地弹一曲《浔阳月夜》,谁都会知道他这是在‘圣地巡游’。但如果是现在,又有谁知? 原本的《浔阳月夜》并没有悲伤的情绪,但因为许盈这个演奏者的情感,一切就都变了。 最后收尾时,所有人仿佛看到了夕阳西沉,湖中荡着一只无人小舟... 琵琶声停了,没有人去打扰许盈,最后还是蔡弘毅打断了这种无言:“先生琵琶真是...” 许盈看向旁边这个站起身比他还高挑的年轻人,他似乎纠结于该用什么形容词:“成仁平日极少听乐,只以为天下声调不过尔尔,实不知为何会有君王沉迷于声色,甚至因此误了国事...如今才知,是我见识少了。” “没想到成仁兄这样会夸人。”许盈语中带了一点点促狭...他忽然有点明白吴轲为什么老是要这样对他了,捉弄老实人真的很有意思啊! 蔡弘毅显然当真了,忙道:“这...这...” 还没当他说出个所以然来,就听一个声音道:“公子从何而来,何不上船一见!” 湖中荡来两只乌篷船,其中走出一个年轻的华服公子,手中拿着一支箫,在船上就与许盈行了个礼。 此人是在湖上听到了琵琶乐音,而后被乐音吸引而来的!他平生最好音律,此时听了许盈的琵琶简直如闻仙乐!等到琵琶声停了,立刻催促船夫快速划船——对于这样的精于音律的人,他自然是想结识一番的。 虽然只是两只小船,船上人手也不多,但见华服公子身后僮儿手中正铺设的华丽毾覴,隐隐约约能够见到的床舱中的精雅摆设就知道了,这必定是个很有来历的大家族子弟。 许盈起身还礼,但还不等他说什么,旁边的蔡弘毅已经瞪大了眼睛,见了鬼一样看向华服公子:“表兄?”
第134章 在当下,士族高门子弟,特别是显宗们,在结亲的选择面上可以说是是既宽又窄。 一方面,他们被限制只能与同样势族男女结亲,偶有例外,要么是三流势族,本就不大被人注意,要么就是有特殊情况。比如说许盈与周家女郎结亲,这就是特殊情况下的产物。而另一方面,得益于华夏足够大,即使一郡之地出不了几家势族,整个天下也就多了。 这样一来,还不至于像近代欧洲各皇室一样,到了最后都是亲戚。有的时候明明是两个死敌一样的国家,彼此的统治者却是对方顺位继承名单上排名前列的存在。 不过,即使是这样,大族显宗子弟路遇另一个大族显宗子弟,彼此扯的上亲戚关系也是非常正常的——若将七弯八绕的亲戚关系都算上,更是每个人都能变成亲戚!所谓一表三千里,何况按照‘六度分隔理论’,也远远用不着‘三千里’。 正常情况下,两个势族子弟就算直接找不到共同的亲戚,亲戚的亲戚总有共同的... 所以蔡弘毅脱口而出一句‘表兄’的时候,许盈虽然意外于这个巧合,却没有多想...真要说起来,这若是在北地,他也能表兄弟表姐妹到处都是了。 但经过蔡弘毅介绍,许盈才知道,这位‘表兄’可不是什么外八路的表亲! 这个华服公子姓陶名升,其父与蔡弘毅母亲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这是再正宗不过的表兄弟了。许盈也是这个时候再仔细看两人的脸,才发现两人的鼻子还长的挺像的,昭示着可能存在的共同血缘。 蔡弘毅少时在南昌长大,浔阳离南昌并不算远,那时母亲还常常带他回娘家。小时候这个表兄很宠爱他,两人关系很亲密来着。 也是因为这个,得知许盈是蔡弘毅想要拜的老师时,陶升立刻瞪了他一眼:“你少时那点儿机灵去了哪里?人都经过浔阳了,却不让人送信到家?让父亲知道了,日后不知要如何罚你!” 陶升也是个洒脱之人,并不觉得表弟找个年纪这样小的老师有什么问题。而且他本来就是个乐痴,之前听许盈弹奏琵琶已经很仰慕他了,正愁没有好的理由结识许盈。眼下 蔡弘毅一出现,理由也是现成的了。 蔡弘毅:真就工具人呗.jpg 轻轻责备了表弟几句,陶升就开始热情邀请许盈去他家休息:“我家有一座园墅在附近,虽然有些简陋,但景色很好,勉强也能住人——若冲不要嫌弃,一定要来!若是父亲知道成仁跟着老师经过浔阳,却没有人帮衬着招待,回头是要狠狠责罚他的怠慢的!” 许盈很想说自己还不是蔡弘毅的老师,但这种时候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对方的热情真的让人有些吃不消了。几乎没抵挡多久,许盈就投降点头了。 虽然扎营的工作都白做了,但对于大家来说,今晚能住进庄园,睡在有墙有顶的房子里,不用风餐露宿,这就最好了!所以大家分作两班,一班随着许盈在陶升的带领下去他家庄园。另一班殿后收拾残局,等到收拾完毕了会有陶家的奴仆带他们去庄园休息。 一路上陶升是个很好的同伴,有他这个好客的主人在,一点儿也不用担心冷场。当他得知许盈就是《战国论》作者时笑道:“我还说成仁怎么一定要拜若冲你为师呢!我还思量着,他从小音律上便是朽木一块!随若冲你学习,你若教他琵琶,那也是难为你了!” 这哥们儿还以为蔡弘毅拜师许盈是为了学琵琶呢!毕竟刚刚许盈那一手实在是太惊艳了。 “我是仿佛听家父说过,成仁极爱《战国论》,几次说要去南昌拜访作此文之人。” 在这个问题上,陶升没有说太多,他最感兴趣的还是音律,所以话题很快转移到了音乐上。许盈从后世而来,纯粹讲理论的话,当世再厉害的音乐家也不可能比他更‘成熟’了。所以就算许盈没有刻意显摆后世的音乐成果,也足够让陶升惊为天人了。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怕回头被亲爹揍,他可能当场就要步蔡弘毅的后尘,拜师许盈学习音律了——好在许盈很大方地表示,有什么音律上的问题,两人可以书信交流,这些都不是问题! 说话间,陶家的庄园到了。 这一处庄园并不算很大,至少以此时的标准来看是这样。但风景很好,背山面水,总揽风貌,园子本身也修葺的极好,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富贵人家的别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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