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云盘着腿,仰面躺倒在床榻上,望着屋顶的瓦盖,眼中空白茫然,他慢慢调整自己急促的呼吸,回想着刚刚内视时发现的事:四肢筋脉受损严重,心肺积寒。 二十一岁的这副身躯与十二岁的他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种挫败感像在他心里压了一块巨石,直让他沉郁得喘不过气来。 楚辞云记不起以前的事。失忆只给他带来深深的无力感。 他揉了揉太阳穴,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后慢吞吞地撑身起来下了床。 出了一身汗,身上气孔打开,血气循环加快,正好可以来个药浴。 — 宋清野在旅舍蹲了三日才蹲到人,她一路跟着楚辞云来到这间破落小院,犹犹豫豫地停在了门口。 荆州遍布长公主眼线,她没有办法联系慕风和月娘,只能等着他们找来这处地方将楚辞云带回去。 其实她也可以直接将他打晕带走,带他去找他的手下,但……她为什么要废这苦劲儿将他送回去呢。 她又不是他的下属。对他可没有什么义务和责任。还不如等着他的人找上来自在。 而且她也很好奇楚辞云是不是真的失忆。 宋清野推算过,十二岁的楚辞云记忆停留在兴武十五年,甚至再早一点,他还未认识她的那时。 那时的楚辞云是什么样的? 天真善良好欺负?骄傲任性少年郎?看他上次被她气成那副样子,宋清野心想,说不定还能把他弄哭? 单是想想她就觉得激动好玩,跃跃欲试,迫不及待了。 宋清野在树上待了良久,等到夕阳完全沉落,月亮攀上枝头时,才开始她的行动。 — 夜黑风高,宋清野礼貌性地敲了敲屋门,敲了两下没人应门,她便不耐其烦地又敲了几下,很好,还是无人响应。 宋清野礼貌无果,露出原本的野性,三两下翻墙而入。 正屋中亮着晦暗的烛火,她这次招呼也不打就直接推门进去。 屋内扑面而来一股浓郁的药味,宋清野猝不及防被药味醒了下神,她停在屋门口,扫视四周,却没有发现楚辞云的身影。 她唤了一声:“楚辞云?”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随着苦香的药味传进了内屋正泡着药浴的楚辞云耳里。 他霎时惊讶地张开双眼,紧张地扶住桶沿,试探性地问了句:“是谁?” 忽地轻浅脚步声靠近,又在远处止住。 “你真只记得十二岁之前的事?” 宋清野停在内屋入口处,望着里面正在木桶中泡澡的人的背影,善心大发地问道。 他这屋中实在简陋,除了一张床榻几个柜子这类的家具,其他啥都没有,更不要说屏风这种高档玩意儿。 楚辞云此刻便是在这般空旷的屋中泡药浴的。 若像是小县城中的男子,肯定嫌在屋中洗浴麻烦,直接借着屋外的水缸在院外冲澡。 而对于从小就习惯在浴房沐浴的楚辞云来说,那是万般做不到的。所以尽管在简陋的内屋泡澡与院中无异,他还是选择辛苦一点,拎着水桶到屋中药浴。 听到那个熟悉的女子的声音,楚辞云猛地心神一跳。 他诧异转身回眸,桶中药汁被他的动作激起层层水波,他那白皙如玉的肌肤在乌黑的水中若隐若现。 楚辞云瞪大了眼睛望她,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蜡烛放在一侧的木架上滴着蜡,屋内烛火明暗不定,宋清野姿态随性地倚着门框,眼神却极具侵略性地盯着他身影。 她挑了挑眉,唤他:“小郎君?” 楚辞云眨了眨眼,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他咬牙切齿道:“我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可他眸中还晕着水汽,那双清莹的眸子似被蒙蒙云雾遮掩,似是欲说还休。 宋清野轻笑一声,她道:“好。”这般可爱的小孩儿竟让她舍不得欺负了。 “你洗你的,我说我的。” “可你在这要我怎么洗浴!” 宋清野的声音摇摇慢慢:“怕什么,小郎君,在你没失忆之前,我与你可是有过夫妻之实的,什么没被我看过。” 楚辞云心一颤,“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他手指掰着桶沿,白得莹亮,他黝黑的眼珠转呀转,转了半天方惊疑不定地看向她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宋清野脑子转了转,心想,该编点什么才好玩呢。 她放出钩子:“你猜?” 楚辞云渐渐沉下心思考,她对他穷追不舍,又靠武力强取豪夺,看样子这只是以前的他,与她相处的常态。 可不应该呀,二十一岁的他就算失去武功,也绝不可能被人这般欺负,更不要说被她欺负成了习惯。 那是因为她对他有用,还是因为什么? 楚辞云猜:“我们……有仇?” 她眼睛闪了闪,晃着脑袋:“继续猜。” “我们真的有过…那种关系?”他眼珠往上转,试探又试探。 宋清野:“当初还是你求我做,我们才在马背上,做的。” 楚辞云那修竹一般的手指瞬间收紧,耳朵像是除夕夜间的烟火般,刹那蹿红。 他眼中的水色更深。 脑海中一些画面划过,草原、黑夜、骏马和一个不愿回头的背影。 心痛感瞬间涌上楚辞云心脏,他还记起一些画面:月色下奔向他的身影,以及,他自己的泪。 他怎么会哭呢。 楚辞云茫然地看向那个神色姿态俱是懒散、靠着门框的纤瘦身影,心底不知怎地生了一种想与她靠近的感觉。 他动了动唇,哑声:“我曾经,应该很喜欢你。” 宋清野眼皮上撩,猛地站直身看向他。她长腿蠢蠢欲动,却耐住性子待在原地。 楚辞云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尤其是对上她那双看不清情绪的眼睛。 他直觉这个娘子很危险,轻易不要靠近。 楚辞云转身背对向她,垂头丧气:“我不猜了,你快说到底是为了什么来找我。” 宋清野盯着他后脑勺,沉默良久方道:“我们有仇,也是夫妻。” 楚辞云眸子瞬间瞪大,他低声:“夫妻啊。” 宋清野却道:“我想杀你,你也想杀我的那种仇。” “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的那种夫妻。” 他下意识反驳:“我不想杀你。” 宋清野闻而不应。 “可我们真的是夫妻吗?” 他接二连三抛出疑问:“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父母是谁吗?我们拜过堂见过父母吗?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宋清野大步走到他身边,边道:“你失忆了自然不会有印象,我也自然知道你是谁,见过你的父母。” 她挑出系在脖间的吊坠给他看,“这是你父亲给我的信物,可以证明了吧?” 宋清野将相爷给的那块玉佩串成了颈坠,挂在脖子上比较安全。 此刻却有了别样的用处。 楚辞云见那是从她衣服里面掏出来的吊坠,面上一热。 又静下心观察这块玉佩,他的手沾了药汁不好去碰,只能尴尬地问宋清野:“能麻烦娘子把烛台拿过来,对着光给我看一下吗?” 他的态度好了许多。宋清野一声不吭地将烛台端来。 玉佩在光下映得柔润莹白,镂空的位置在光影折射下散出稀稀疏疏的光,楚辞云抬手接住那几道光。 他道:“麻烦娘子把烛台往上举一点。” “……”“麻烦娘子向右移一点。” “……” “可以把玉佩往内侧倾斜一下吗?” “……” 来回调整光源的角度,落在他手掌上的光影竟神奇地聚成了一个类似飞鸟般的图腾,楚辞云双眸微眯,微笑:“好了,谢谢娘子。” 宋清野神情淡漠地看向他。 听他柔声:“这确实是家父的信物。娘子的话……我将且信一半。” 宋清野:“哪一半?” “我们是夫妻这一半。” “不信我们有仇?” 楚辞云眼眸弯弯地凑近她,温声:“娘子若是想杀我,我还有命活到现在?” 烛光下他的眼神太过温柔,宋清野垂眸躲过,遮掩住心底的战栗,她咳了一声,“爱信不信。” 楚辞云见她躲闪,忽地也垂下眼睛蜷起身子缩在角落,声音微弱:“那姐姐现在能出去了吗?” 他这突然的娇羞让宋清野心神一颤。 楚辞云悄咪咪地亮出眼睛看她,委屈道:“就算我们是夫妻,我现在也只有十二岁的记忆。” 深一层含义就是,你不能欺负一个小孩吧。 宋清野眼中却闪过一丝趣味,她突然伸手捏住他脸颊,揉了揉他水一般柔滑的脸,将他硬拽过来。 处处藏着危险的眸子与他那双水盈盈的眼对视,宋清野恶劣性地一笑,指腹压着他的红唇便亲了上去。 她的唇直接撞上楚辞云的齿,仰着脖子咬他唇珠。 楚辞云身子一僵,精神绷紧。等他从宋清野那柔软清凉的唇中回过神来时,他的“夫人”已经起身离开,挥手留下一个背影,走了。 楚辞云有些恍惚地回忆着刚才的亲吻,觉得自己浑身都要烧起来般,他低头觑了一眼身下,略有些不自然地屈起双腿,突然有点相信夫妻这回事了。
第95章 (修) 夜色淡凉如水, 楚辞云靠着木桶桶沿,闭上双眼,心里回忆着她刚刚的话, 一对有仇且互不相爱的夫妻? 如果真是这种关系,他们是怎么成为夫妻的? 这谎撒得也太没有技术含量了。 — 楚辞云洗浴出来后,发现他的“夫人”正坐在离屋门口不远的角落, 脑袋撑着左手里握着的砍刀睡着了。 他不由走近她,认真地端详起她的睡颜。 樱唇琼鼻,俏眉秀脸, 很小家碧玉的一张脸,楚辞云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欢喜。只是她看起来睡得不是很安稳的样子, 卷翘的睫毛颤呀颤的, 眉峰也微皱起来,引得他的心情也跟着低落下来。楚辞云心想,这是做什么噩梦了? 他双手不自觉地伸出,小心翼翼地虚捧起她的脸,边用拇指帮她按压太阳穴, 边小声道:“别怕,我在。” 宋清野又梦到楚辞云坠崖的那一幕。 她梦到在山崖下找了他很久,却找到满身是血的他。宋清野刚跑过去想要抱他, 突然空间扭曲,一张倾盆血口转瞬出现在她眼前,她眼睁睁看着楚辞云被巨蟒拖走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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