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松了口气,眼里染上几分真心实意的微笑:“好。” 楚辞云希望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他想要她平安快乐。 但他不要她接近他的生活。 不要接近他在黑暗中堕落、看不见光的生活。 — 又过了一日。楚府来了位访客。 宋舒妤在楚府管事的指引下来到待客的正堂,她身后跟着十几个抬着大大小小箱子的仆从。 宋舒妤命仆从随管事将这些给楚家郎君带的补品抬进库房。 崔锦音前来招待。 说起宋舒妤与楚家的交好,还要提及上一辈的恩怨。民间有很多人骂楚怀远是佞臣,因前朝宫变,众望所归的先太子身死,先皇陨落,楚怀远是第一个站出来用力今帝登基的臣子。 楚怀远拥立了一个弑父杀兄的残戾皇帝。 他背弃了昔日众多志同道合的好友,其中包括宋舒妤之父、羽林卫中郎将宋天海,而投奔今帝,为陛下马首是瞻,从此把持朝政,封侯拜相。 民间传言不假,楚怀远从不为自己辩解。后来好友死的死,走的走,为数不多的几个与他同朝为官,也与他老死不相往来,楚怀远只是笑笑。 忠奸难辨,楚怀远只希望这世道太平,百姓安康。其余的,都如浮云苍狗,后人如何议他,楚怀远都无甚所谓。 当初宋舒妤自导自演一场刺杀,不过是受母亲之命。起初宋舒妤不知道母亲意图何在,后来在得到楚相宽恕、不着痕迹地照顾她时,她才明白母亲的用心良苦——故意陷害是为了提醒相爷他们昔日的矛盾,而长公主算准了楚相爷会顾念昔日旧情,主动缓和他们的矛盾,帮忙关照她这身入狼窝的女儿。 长公主为独女寻了最可信的靠山。 宋舒妤照常与崔夫人闲聊家常,最后话题落在楚辞云身上。 她略带担心:“听说郎君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不知这几日可有好转?” 崔锦音轻拍着宋舒妤的手,慈爱地看着她:“劳郡主关心,云哥儿这几日好多了,倒是你啊,我看着瘦了些,是不是最近吃得不习惯,要不要我府上借几个厨子过去?” 宋舒妤温婉回道:“许是最近睡得不好。不如姨姨帮我挑几种香料带回去吧,您这边的香我闻着舒服极了。” 崔锦音自是应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宋舒妤又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到楚辞云身上,“永嘉最近观雪有感题了首诗,若是郎君得空的话,永嘉可否去寻他帮忙斧正一二?” 崔锦音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她朝自己婢女示意了眼,婢女得令退下后,方与宋舒妤道:“这有什么不可的。我还担心云哥儿一个人待着会闷坏了嘞,你帮我多带动带动他,让他出去耍耍。” 宋舒妤捂唇欢笑,连声道好。 — 楚辞云的院子在楚府东侧的竹园,时近寒冬,青竹仍挺立风中,竹叶葱郁,随风摇曳,远远看去就像在朝人挥手欢迎一般。 宋舒妤走过鹅卵石小道,就远远望见矗立在长廊下的白衣少年,风姿鹤骨,怡然而立,他双手交叉藏于袖中,一身仙风道骨地等候她到来。 宋舒妤走近,她福身见礼,他拱手作揖,礼数周全,郎才女貌。 “楚辞云见过郡主殿下。” “楚郎君。” 以前楚辞云领父亲之命对她多有照拂,是故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宋舒妤向他说明来意,楚辞云便请她进了书房。他坐在案前,宋舒妤的侍女将诗卷呈上平摊于桌上。 楚辞云看了一遍,提出一些看法,宋舒妤便说请他修改,又主动上前帮他磨墨。 楚辞云默声应允。 他又从一堆诗卷里找出几卷摆在书案,温文尔雅:“这些是我较为喜爱欣赏的诗卷,若郡主不嫌弃,可借去赏玩。” 宋舒妤目光落在少年压着诗卷的纤长手指上,她笑眼弯弯:“求之不得。” 不知是不是她一时欣喜,磨墨的动作稍大,砚台从她手下溜走,“啪嗒”一声掉落地上,墨汁洒下,溅脏了宋舒妤的粉色襦裙。 “呀!”她大吃一惊,慌脚跳开。 她看了看自己缕金绣花襦裙上染上的一大团墨迹,又看了眼地上被墨汁弄脏的青灰石砖,满脸歉意地看向楚辞云:“抱歉,我等会派人收拾好。” 楚辞云在一旁静静看她动作,从容一笑:“没事。”他弯腰拾起砚台,朝宋舒妤示意:“此处脏乱,郡主不妨在外面坐会?” 宋舒妤颇为扭捏地看着自己被弄脏的裙摆,垂眸细声:“能否借你内屋一用,我想换身衣裳。” 若是正常情况寻常娘子怎么这般突兀地说要去男子内屋。何况还是尊贵的皇室郡主。 只是衣物的整洁对贵女来说确实重要,况且姑娘都已这般开口,楚辞云自不能驳了人家面子。 宋舒妤便是算准这点。 便见楚辞云几乎没有犹豫地,弯眸一笑,温声细语:“好啊。”
第11章 宋舒妤的侍女去取她要换的衣物,她便坐在屋内安静等着。宋舒妤随意打量着这间素雅简致的屋子,感觉整个人都被屋内风吹不散的苦药味包绕。 有侍女上来给她斟茶候在一旁伺候,宋舒妤随意问:“这药闻起来这般浓郁,你们公子的病这么严重吗?” 侍女恭敬答:“这几日已经好多了,只是天冷,公子怕风,便吩咐婢子们锁着窗户,药味才会这么浓。” 宋舒妤点头。 她默默思考着下属那日的话:“祭天大典结束后,楚家郎君来接楚相回府。但属下见得楚郎的马车从山内出来。” 宋舒妤是万万没想到楚辞云会与这件事有关系的。 她便派下属在楚府蹲了一日,发现楚辞云的主屋竟不让仆人进出,她便更怀疑其中关系。 宋舒妤不由想起两年前去大承恩寺拜佛的事。那时她进寺遇袭,纪堇一去追踪刺客却满脸不虞地空手而归。那是宋舒妤第一次见她表现出常人有的情绪。 她好奇是什么惹她这般情绪。究竟是什么惹这个冷血、常年冷脸、杀人不眨眼的、就算兵刃到了眼前也能临危不惧的娘子生气呢。宋舒妤好奇极了,却未能从纪堇一处套出她想要的答案。直到后来纪堇一偷摸着去楚府被她察觉,宋舒妤才知道她是去找楚家公子干架的。一来二去她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宋舒妤哭笑不得,对她喜爱更甚。 纪堇一对于宋舒妤来说是不一样的,她与宋舒妤身边所有人都不一样。她身边的人都守着世俗的礼仪制度,而纪堇一却是站在尊卑之外的人,她身上有一种自我的独特魅力——纪堇一永远按她顺意的方式生活。 而且与她接触时间越长,就会发现她并非没有感情。纪堇一离开长安时送她的那副白玉珠串就是最好的见证。那是件极漂亮极少见的珍贵物,可见纪堇一为了这份礼物是花足了心思的。宋舒妤今日来时还特意带上了这副白玉手串。 虽然两年时间过去,物是人非,宋舒妤已经习惯地权衡利益行事,但她仍命陈三去救纪堇一。 一为旧友,二为旧梦。 宋舒妤想给自己内心留一片净土,祭念年少青涩的自己。 宋舒妤虽不相信纪堇一与楚辞云有交情,但这是她唯一的线索,便不得不来探上一探。 她等了一会儿,终于见侍女将衣物送来,二人便进了内屋。屋内物什摆放整齐,床榻脚踏板处放着正常的被褥和男子靴履,并无不妥之处。宋舒妤扫视一圈都未发现异常,便示意自己的侍女去看右侧的衣橱。 侍女阿梅自小跟在宋舒妤身边侍候,对她言听计从、忠心无二。但阿梅心想自家娘子已经及笄,进外男屋舍已是不妥,如今还要查看人家衣物,她觉得太过荒诞。阿梅自觉身负重任,哭丧着脸劝道:“郡主,这不太好吧。” 永嘉郡主在外可是芳名远扬,容貌倾国倾城,才情更是不俗,是为大家闺秀,皇室贵女,是最多长安郎君追慕求取的娘子。 怎能有如此僭越之举。 而宋舒妤则一脸淡然:“都到这一步了,还怕什么。”若不查清楚,她心不安。 阿梅无奈地替自家娘子理好外衣,偷觑了眼在屏风外守着的楚家婢女,开始向衣橱靠近。 宋舒妤垂眸,心不在焉地把玩着右手腕戴着的白玉手串。手串上的玉珠温润细腻,柔润光泽,虽有些大小不一,却又恰到好处地好看,宋舒妤便知道这是块好玉。玉质越好,越无需雕琢。 纪堇一的这份礼物是极好的,也不知道她哪寻来的。 衣橱门咿咿呀呀地开了,宋舒妤心脏跳得很快,她缓缓抬眸朝阿梅探进衣橱的身影望去,见阿梅回头示意没寻着人,心跳减慢,还带着一丝失落。 而另一侧楚府婢女听到衣橱打开的声音,转身请示:“郡主,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梅被吓了一跳,转身用后背压上衣橱门,缩肩颤目。 宋舒妤最后揉了下白玉珠子撂下衣袖,面不改色:“哦,刚才听到衣橱有声音,以为闹耗子了。” 阿梅:……保持微笑。 楚府婢女满头黑线,有怒不敢言——她们郎君这么爱干净的人,屋里怎么可能有耗子。但她们不敢顶撞郡主,只欠身:“惊扰郡主了,下次可唤婢子来处理。” 宋舒妤还没应声,却突觉手腕一痛,玉石碎裂的清脆声响传来,紧接着珠玉碰撞,十八颗白玉珠子争先抢后落地,声如琳琳潺流悦耳清亮。 “呀——”宋舒妤惊了一下。 玉碎了。 她心慌了一下,怔愣地看着手腕处被玉石割破而出现的血痕,在如羊脂般细腻的肌肤上格外醒目。 阿梅大惊,忙扑向自家娘子查看。 众婢女慌乱,有上前关照的、有出去报信的、有帮忙捡珠子的。宋舒妤被簇拥着安静站立着。她处在纷乱中,耳里听出一丝异常,那双沉静的柳叶眸子缓缓朝床榻左侧的书架处看去。 玉石撞到木墙的声音有些空。 宋舒妤慢步过去。众婢女不知所措地跟上她。 宋舒妤弯腰拾起玉珠,不经意地屈起食指朝木墙叩击两下。 空墙入耳,宋舒妤双眸微弯,她含笑起身,朝婢女温婉而言:“这珠串是本郡主旧友所送,我与旧友隔了山长水远的路,平日就靠着副珠串藉慰思念。” “它现在散了满地,还麻烦各位帮我找齐才是。” 彼女连忙道是。 — 屋内动静不小,楚辞云顾及郡主名声未敢进内,直到被婢女前后拥簇着的宋舒妤穿戴齐整地走到正屋是,楚辞云才带医者进去。 宋舒妤三言两语向他说明刚才的事,楚辞云谦卑有度地寒暄几句,两人有来有往,不管心里想着什么,表面功夫是做得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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