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管事心哆嗦了下,迟钝了片刻忙走到跟前:“老奴在,二公子有何吩咐?” 反倒是孟鹤之顿了一瞬,好似在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二公子?”许管事又催问了一句。 “这几日府上是不是有请柬送来?可有我的?”孟鹤之开口道。 许管事便想起昨夜收到的那封,莫名有些心虚,眨了眨眼睛看他。 孟鹤之将折扇放在手中把玩:“近来有些无趣,正想找找乐子。” “近来只有唐家的请柬送来。”许管事顿了顿又道:“请柬都交给大公子了,老奴并未瞧见具体有谁。二公子若是想问,可去问问大公子。” 孟鹤之手中动作一顿,狐疑的看向许管事:“这请柬本来不是都由你散的吗?” 在孟鹤之的目光下,许管事只觉得吞咽都有些难受,呵呵干笑道:“老奴忙,府上乱的很,昨夜忙了半晌,恰正巧遇见了大公子,便交由他了,是的,就要由他了。” 生怕孟鹤之不信,许管事又肯定道。 他这话说得磕磕巴巴,一旁夏添都觉出些许不对劲来。 孟鹤之沉吟一声,目光在许管事身上驻足了些许,嘴角轻嗤了一声:“没事了。” 他转身便走了,倒是没有怀疑,反而夏添看向明显松了口气的许管事,凑上前去眯了眯眼睛。 许管事吞咽了下,强打起信心来:“主子都走远了,你还在瞧甚?还不快跟上去伺候?” 夏添眨了眨眼眸,确信道:“叔叔,你这反应不对劲。” 许管事与夏添有些亲缘在,夏添是许管事捡回来孩子,名字是主子随意赏的,许管事家中有几个亲生孩子,是故夏添即便养在他跟前,惯来也只是叫他一声叔叔。 许管事往后靠了靠:“去去去,莫疑神疑鬼!惹了二公子,小心将你发卖出去!” 夏添闻声更加确信,他对许管事的一些反应实在了解,好比现在,俨然是有些心虚。 夏添并未再纠结,只是多了看眼许管事才悠悠的离去。 许管事见人走远了,才轻轻松了口气。 陈家的人连着两日都守在门口,也未等到来人,命人去一打听,陈时清脸色便难看了许多。 “唐家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真打量着要退婚,那怎么成?”这么些日子,今日陈时清才方寸大乱。 身边胡氏闻声面色也有些难看,不免怨怪道:“早叫你收敛着些,叫那小妖精迷得七荤八素,除夕夜偏要去她那处,如今倒是好了,唐家这意思已然摆明不肯回头了。” 陈时清虽心里悔恨,但也知无济于事,只得凑到陈老太爷跟前:“祖父,你替孙儿想想折儿,孙儿与阿唔十来年的情分,孙儿实在舍不得。” 本还以为她是与自己闹着脾气,现在看来,显然是铁了心的。 陈老太爷确然因为这事病发了多日,闻声更是踌躇不已,本就年长的年纪,这一着急更显出些许虚弱苍老来,他咳嗽了几声抬眸问道:“你父亲呢!可回来了?” 自打出了事,陈念都是冷眼旁观,只是一味看着他们折腾,老爷子知晓他是气恼陈时清不争气,可眼下这个时候,实在无助,到头来,还是只能指望到他身上。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一落,陈念便走进了屋,瞧见陈时清跪倒在老爷子跟前,他蹙了蹙眉头,没讲话,低头请了个安。 “你回来得正好,唐霜及笄,唐家并未下帖子给咱家,这是铁了心摆明态度要退婚......”老爷子皱着眉头怨怪道。 陈念冷着一张脸道:“不当退吗?若换我家女儿遇见这乌糟事,我也是要退婚的。” 见他冷嘲热讽,老爷子急了,拿着拐杖杵地道:“我让你回来是商量办法的,你非要如此说话吗?但凡你出息些,做的官大些,我也不至于一把年纪还在这思量你们的后路,你当初便是不听我的话非要迎娶破落户胡氏,使你仕途无依无靠,做了大半辈子也才是个四品官,莫不是要让时清往后也步你的后尘?” 一旁的胡氏无端被牵连,却也可怒不敢言,只是缩着肩头不敢言语,自打嫁进陈家,这样的指责便从未消停过,之前还觉得委屈,可时间一长连她自己都觉得,是因自己无能母家无助,才使得自己丈夫仕途难行。 见几人神色都有些难堪,老太爷也觉得自己说话过了些,又往后着补道:“自然,我也并非全然看中唐家权势,唐霜那丫头我也是真心疼爱,再找不到比她更懂事乖巧的女儿家了,这样好的孩子若不是我的孙媳,我便是死也合不上眼睛!” 陈念只是冷然看着老太爷说着话,他忽问道:“父亲是当真喜欢唐霜的丫头?” 陈老太爷见状连连点头:“自然!这么些年了,早便将她当孙女瞧了,若不是出了那档子事,也不会生出不快来,算起来这闺女有一个月未来瞧我了。” 陈念垂下眸子,忽想起今日在宫中听到的风声,到底是松了口道:“父亲会如愿,那帖子也不必着急,请柬会如约而至。” 陈时清闻声忙站起身来:“当真?” 陈念一见着他便气不打一处来,好好的孩子,偏叫父亲教坏了,伪善又自私,语重心长道:“你既真心爱护她,便护好她。” 陈时清并未读出这话暗藏的深意,只当是自己父亲出面,自己那事情终于得到了谅解,轻松了口气满心欢喜,只是眯着眉眼欣然点头。 又连下了两三日的雪,雪越积越厚,这样的天气里,唐霜也不知怎的,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 “父亲与兄长回来了吗?”唐霜听见外头动静,忙问了一句。 春织摇了摇头道:“奴婢与万管事打了招呼的,若是老爷他们回来,定会来咱后院知会一声。” 唐霜瞥见外头飘雪,眉头紧紧蹙起,两三日了。自打她回来,就没瞧见父兄的面,这实在太不寻常了。 见唐霜眉头仍然紧锁,春织道:“不然奴婢这便去门口守着?” 唐霜刚要点头,便听门外传来动静,是前院子的阿潘,人还未进去,便听他道:“姑娘,万管事来命小的传话,老爷回来了,您尽可安心了。”
第5章 唐温伯确实回来了,一回来便直奔主屋,寻来丫鬟婢子洗漱换衣,不过才三四日未归,便蹉跎得不成样子,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刚从耳室出来,唐温伯左右照镜瞧了半晌:“你再瞧瞧,可还能瞧出苍老来?那孩子眼睛利得很,上回我头上只是多了几缕白发,都叫她瞧了出来。” 万管事面上皆是担忧,替他穿戴好衣裳才安抚道:“是清瘦了些,不过比之前显得反而精神了不少,您这一回来便忙前忙后的梳洗换衣,为了瞒住姑娘也实在煞费苦心。” 唐温伯低声叹了口气,看向外头的飘雪,语重心长道:“那孩子心重,实不必她陪着一道儿费心,人嘛,快活一时是一时。” “老爷当真不准备讲?” 唐温伯思忖片刻摇了摇头道:“只是有些棘手,倒也不至于出多大的乱子,好在我从不涉及党争,这回也只是无端被牵连,大理寺那边已经在查了,清者自清,圣上又知晓我本性,等配合完调查,便能还我清白。”他顿了顿又安抚道:“若当真有事。你家老爷我早便叫大理寺看押起来了,怎还能回来府上晃悠?你们若是想要见我,该去大理寺递帖子才是。” 说得倒也在理,万管事抿了抿唇:“那可要知会声大姑娘?让她多少有些心里准备?” 唐温伯蹙了蹙眉头想也不想便摇头道:“她出嫁三年,好不容易才盼到这一胎,她瞧得仔细又小心,这样的事叫她知道,定要忙前忙后的胡乱跑,胎儿还未坐稳,免得因此动了胎气。”他顿了顿又道:“阿唔的事你可瞒住了没叫她知道?” 这事唐温伯早便知会过,万管事点了点头道:“老爷放心,这事瞒的结结实实,如若不然,凭着大姑娘的脾气,哪能轻饶的陈家,早便命将军府的家丁打上陈家替姑娘出气了,哪里还能有陈家公子纠缠的份儿。” 说起唐烟,唐温伯不禁眉眼弯弯满是无奈:“瞒着些好,是该都瞒着些她。” “对了,帖子都散出去了?”唐温伯忽又开口问道。 平日里,这事唐温伯从不操心,这忽然提这一嘴,倒是让万管事吃了一惊。 说到这事,万管事才想起来,转身走到书房,将已摆放了好几日的请柬递给了他道:“姑娘铁了心要与陈家决断,这请柬便迟迟未送出去。老奴想着到底是没同陈家退亲,那日又人多嘴杂,陈家人若当真不出现,姑娘免不得又要遭人口舌,想来想去,还是须老爷决断,不知老爷的意思是?” “你说得有理。”唐温伯接过请柬喃喃道。 万管事本以为也就走过场,依着唐温伯对唐霜的宠溺会直接点头,却不想他却将那请柬捏在手中,蹙着眉头好似在深思什么,眉宇里是万管事从未见过的愁绪。 “还是送出去吧。”唐温伯忽然开口道。 万管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二姑娘那边......” 唐温伯直接打断,将请柬甩在了案牍上,仿佛不愿再看一眼道:“先瞒着吧,不必与她讲,她惯来识体统,也知晓人来了便是客人,便是再不喜欢也不至于将人轰出去,如此也算是全了陈家的脸面。”他顿了顿又垂首喃喃自语道:“眼下也不必与陈家闹得太僵。” 万管事方才放下的心忽又高高悬起,直到此刻他方才感知到,府上确实是遇着麻烦了,且是不小的麻烦。 知晓唐温伯的苦心,万管事低声叹了口气“欸!”了一声,忙转身去命人将帖子散了。 “你亲自去吧。”唐温伯忽然开口道。 他眼里有从未有过的难堪,虽是一闪而过,却叫万管事瞧得明明白白,足以道遍了千言万语,万管事点了点头应道:“是,老奴明白,老奴必亲自送与陈家老太爷,老爷放心就是。” 唐温伯霎时间便好似老了许多,无力地点了点头,瘫坐在太师椅上,手扶着脑袋,疲惫压都压不住,烛火之下,显得他两鬓斑白,老了许多:“去吧。” 万管事深深看了眼,便转身离去,只是人到门口,忽与匆匆而来的唐霜撞了个正着。 他反应过来,忙往后退了一步,将手中的请帖藏于身后,面上装作一派无事的模样,高声喊了一句:“姑娘怎来了。” 屋里的唐温伯闻声忙敛去一脸疲惫,站起身来。 唐霜一心记挂着唐温伯,倒也未注意到他的无措,点了点头,看都未看他一眼,只匆忙道:“我来见见父亲。” 说罢便抬脚进了屋。 见她并未怀疑,万管事轻松了口气,生怕叫她瞧见,闪身忙出了屋。 唐温伯起身瞧见万管事已安全离去,这才轻松了口气,端起一副笑颜怨怪道:“这大冬天,也不知多穿些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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