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里那点脆弱湮灭,又成了一束渐亮的希冀。 他嗓音有些哽咽,道了一声:“好。” 何其有幸,他能娶到唐霜为妻,他又觉出一丝庆幸来,他成长的年岁里的磕绊与委屈,好似是在攒起所有的运气,只为遇到唐霜,如此一想,上天待他也很不薄。 他忽然道:“你不是问过我,当初为何非你不可?” 那点心事,他不预在藏了。 唐霜闻声一怔,她确实很是好奇,抬眸看上她。 孟鹤之抱着她幽幽道:“我十四岁那年,又发疯症,伤了人,高氏有意无意对外放出风声,说我是顽劣所致,恶意伤人......形如疯狗。” “京城上下,立时便是风言风语,让我那本就不大好的名声,” 说着他嘴角抿起一条直线,即便是时过境迁,孟鹤之对当年之事还是做不到淡然。 “为何会突发这病......”唐霜诧异问道。 孟鹤之眼底闪过阴翳,眼底有些许凄凉道:“你也会如此想是不是,我身边下人无一不仔细小心,我又不愿再旁人面前发疯,怎会无缘无故发病。” 孟鹤之继续道:“可是当年无人在意到底是为什么,孟文轩笃定是我故意喝的酒发疯叫他难堪,只是在意他自己的名声如何,从未想过我是否要紧,我突发疯症,当时还有些许清醒,强忍着并未伤着谁,醒来后也险些九死一生,他因我惊吓了几位权势家的姑娘,将我从病榻上拽起,去磕头认错,我不认,便用长鞭抽打,这一来二去,外头便更传的沸沸扬扬,我声明具毁,除了栢楼沈舒安,只一人替我说过好话。” 说着他看向唐霜。 唐霜愣了下,有些愕然:“我?” 孟鹤之嘴角弯弯,也不生气她不记得,点了点头道:“是你。” 孟鹤之不禁又想起那日,酒楼隔间,他听几个姑娘闲话家常,本蹙眉厌很是厌恶,起身便要离去,就听其中一人又说起他的谈资。 “你,听没听说,孟家二公子是个混账出世的,目无王法竟调戏李家的姑娘,听说李家姑娘不从,他还意欲用强,将她吓得夜夜发梦,都病下好几日了。” 孟鹤之顿下脚步,他俨然已不大惊怪,这传闻会变至如此,这么些年来,比这更离谱的他也听过。 夏添吓了一跳,忙上前道:“公子,小的这便去让掌柜将人赶走!” 孟鹤之没言语,他抬步便要往外头去,他实在不想听余下的谩骂诋毁。 果不其然另一娇俏声音响起:“何止如此!那孟家二公子简直卑劣,听讲前些日子还抢了好几个姑娘进府,当着孟大人的面行苟且,为的就是羞辱孟夫人……” 夏添闻声都有些忍不住了,看了眼自家公子铁青的脸色,忙要去隔间敲门,这简直是毁人清白,怎能传的这样难听! 孟鹤之额头青筋直跳,这是他头一回切生听事关自己的谣言。 他浑身战栗,怒上心头,他本也不是个能隐忍的性子,他气的恨不能去隔间撕烂那几人的嘴。 “姚嘉姐姐!可有证据?” 一柔然声音忽响在耳畔,孟鹤之神色一怔转头又看向传声而来墙壁,好似能透视瞧见说话的人。 “霜妹妹,你年岁小,自然不知这些,这事都是孟家下人亲自说的,怎会有假,你往后碰到孟家那位可要离得远远的!” 夏添听出动静来上前小声道:“隔间说话的应当是姚远与唐伯温之女,唐家二姑娘名讳里有霜字。名唤唐霜。” 唐霜,这事孟鹤之第一回 听到这名字。 “姚嘉姐姐,三人成虎,五人成章,你我不知全貌,还是莫要随与置评为好。”小姑娘温温柔柔的声音听来很是掷地有声。 孟鹤之眼眸深沉,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袒护他,还是个从未蒙面的小姑娘。 只是那叫姚嘉的,许是被驳了面子,有些气恼回怼道:“怎么!我说他,你有何好护的,莫不是你瞧上他了?唐霜你这年纪轻轻的,瞧上谁不好,怎瞧上这下三滥……” “啪!”的一声,一道巴掌声传来,打断了姚家的话。 隔间主仆两人闻声都是一惊。 “唐烟!你怎么打人!” “姚嘉!管好你的舌头!你说旁人我管不着!但你再敢胡言乱语造谣我家阿唔,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夏添闻声了然,开口解释道:“是唐大姑娘。” 孟鹤之了然,点了点头。 隔壁又传来一声声哭啼,脚步声又纷乱,孟鹤之蹙了蹙眉头,他本可以一走了之,只是他头一回心系那柔柔弱弱的声音。 直到那声音又传来,孟鹤之紧皱的眉头才松开。 “姚嘉姐姐,你非要将事情弄大?届时不好收场的还是你自己。” 果然那啜泣声渐止,控诉道:“唐霜,你再胡言乱语,分明是你唐家人出手伤人理亏在前,怎还说我不好收场?” 那小姑娘不急不慢道:“姚嘉姐姐,您近来是不是在议亲?是周家长公子是不是?” 姚嘉有些莫名其妙道:“是又如何!与今日事何干!” 小姑娘道:“你可知道,周家夫人常年礼佛垂拜喜清喜静,身边人都知道,她最厌挑拨是非乱嚼舌根之人,今日事起,还是姚嘉姐姐议论孟家公子一事,若是叫周家人知道这些,不知这亲还议不议的起来。” 姚嘉显然有些被吓住了,高声哭诉道:“唐霜!我就不明白了,你怎就这么偏袒那姓孟的,我到底是哪招惹你了!” “我并不认识孟家二公子。”唐霜开口道。 “那你为何……” 唐霜很想听她说完再言语,可姚嘉只是捂着脸哭。 唐霜低低叹息了一声道:“只是觉得方才那话实在恶意了些,你我都是生在宅院,当知晓隔墙有耳祸从口出的道理,我劝阻你并未是为孟家二公子开脱,倒是为了你着想,你可想过,若是真传出去什么,要是让孟家人知道,你可是要与孟家人生这不快?可还值得?” 孟鹤之眼眸垂落,眼底有些阴翳,这唐霜声音听来应当年岁很小,却不想有这样沉的心思。 原只是怕惹祸上身? 他不禁攥了攥拳头,觉得有些许可笑,竟期冀到个陌生人身上。 他不再犹豫看向夏添吩咐道:“去将人赶走!” 夏添欸了一声,忙点头应是。 隔壁并未消停,姚嘉倒是止了哭声道,“那你不知好生与我说?为何要动手打我!” 唐霜无奈道:“我方才话还未说完,姚嘉姐姐便急不可耐编排我与孟家二公子,我长姐气急下会如此。” 话都是说到这个份上,姚嘉自觉理亏,娇蛮哼了一声便忿忿跑出了隔间。 身后还跟着不少人的脚步声。 孟鹤之蹙了蹙眉头,这是都走了?那倒是让夏添白跑了一趟。 他又坐到了凭栏处,正要开窗,却又听阁间传来声音。 “阿唔认识孟家二公子?”这回问话的是唐烟。 孟鹤之手微微一顿,为何又问认不认识? 果然,那小丫头轻声回道:“阿唔方才不是说了,不认识孟家二公子。” 唐烟有些困惑:“那你为何替他说话?” 唐霜开口便道:“是为了姚……” “莫要拿那话来诓我,姚嘉会信,我可不信!说实话!” 唐霜好似被掐着脸颊,说话有些嘟嘟囔囔,只听她道:“我就是觉得孟二公子可怜。” 一墙之隔的孟鹤之心募得慢了一拍。 “可怜?他在外头为非作歹,可怜的该是旁人。怎还能是他!” 唐霜无奈一声道:“凭孟大人的本事,长姐觉得,能让那风言风语传的沸沸扬扬?” 唐烟有些不解,复又问道什么意思。 唐霜解释道:“若是兄长出了事,凭阿爹,是不是会帮兄长瞒的滴水不漏?亦或是,长姐可听闻京城哪家公子会似他那般声名狼藉的世家公子?” “你的意思是……” 唐霜话说的漫不经心道:“若非故意放纵,就是当真不管不问,总归都是个可怜人,至于外头所传那些风言风语,未必是真,一来姚嘉姐姐惯来嘴巴坏,什么话到她嘴里必然添油加醋颠倒黑白,二来,李家姐姐我前些日子上香还曾见过,若是当真被轻薄,可还能有那闲心上香。”
第106章 姐妹两人在一旁窃窃私语,孟鹤之听的清清楚楚,那一次,孟鹤之看见了照亮自己阴霾的月亮。 自此以后,再放不下。 经孟鹤之这么一提,唐霜隐约有些许印象,她摸了摸下巴道:“是记着早些年与姚嘉姐姐生过不快,至于是甚,倒有些记不大清了。” 果然不记得了,孟鹤之也不是很意外。 “只是因为如此?”唐霜诧异道。 孟鹤之点了点头道:“这还不够吗?” 唐霜垂下眼眸,更为面前的男人感到心酸,只这细枝末节就能叫他记上这么久,可见当年是有多不容易。 孟鹤之交握着她的双手,一字一句道尽这些年的窥探,唐霜有些惊愕,原在她瞧不见的地方,还有人如此惦记着自己。 她忽生出些许好奇来:“若是我没发现陈时清的事,婚约如期举行,你会如何?” 孟鹤之愣住,忽然便堵上了唐霜的嘴,他没敢说,曾经的自己,卑微到看她一眼都觉得是玷污,他其实很庆幸,唐家出了事,他能摘到这月亮。 只是这话,他不敢说给唐霜听,只是用行动告诉她,他放不开她。 唐霜被吻的迷迷糊糊,人将要昏沉睡去时隐约听到耳畔低沉的声音:“只要你需要,我都会出现,只是不敢打搅你……” 他在过往的日子里,确实卑微到尘埃里。 陆绻刚出书院,还未上马车,却忽被直存拉住。 “大人!那边……” 陆绻愣了一瞬,顺着他视线看去,瞧见了长街一端站在廊檐下负手瞧着他的谢怀。 谢怀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瞧,明明距离不近,陆绻却竟觉察出些许心虚来。 陆绻摇了摇脑袋,将那莫名又怪异的心绪一扫而净,抬脚便要上前。 谢怀却是轻嗤一声,转而上了马车,并无要等他意思。 陆绻错愕,忙追赶喊了一声:“谢……” 话到嘴边又遏住,四周看来的目光,叫他有些警觉。 他看了一眼直存,直存会意,小跑着上前,拦住了将要离去的马车。 陆绻也加快脚步,踱步到了谢怀的马车旁,而后也不管其它,掀帘便上了马车。 待坐定,才察觉到谢怀那凉凉的眼神。 “你走甚?我有事要问你!”陆绻呼吸有些急促道。 谢怀也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那书院的方向:“你不是有事要忙?我怎好耽误你功夫?” 陆绻蹙了蹙眉头道:“好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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