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见到了阎王。 “是阎王吗?我有冤情上诉。”王扶景捂住眼睛低声说道,嗓子眼儿还泛着一股浓烈的苦气。 真没想到做了鬼,体内还会带着毒药。 大家都是保持着死前的模样下来的罢,王扶景熟稔地猜测道。 若是缺腿的只能爬着下来,瞎了眼的摸黑下来,没了头的就只能滚着头像踢球一样下来…… 想来还是被毒死的最好,能全乎着下来,而且也就她这样人才配毒死,因为别的死法根本杀不死她! “你有何冤?” 眼前依然是一片白茫茫,却有一道沧桑而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 这阎王说不准是个菩萨心肠,一听就是个软耳根! 王扶景心想着,赶忙说道,“我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你还没死呀。” “啊?” 等王扶景适应了这道光源,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处之地,徐仲臣正一脸便秘地看着她,要笑不笑的样子。 她……能不能现在去死一死。 “姑娘呀,你还没死,只是一时气血瘀滞被药给化开了,待老夫给你拿两副药好好调理,须臾便会好起来。” 王扶景转转眼珠,有些木然地瞧着右手边长得有些圆胖的大夫,他脸色红润,下巴层叠,一身葛灰色棉布长衫在肚子处圆溜溜的鼓了起来,不像个大夫,像个厨子。 “有些饿了,”王扶景摸了摸干瘪的肚皮,看着大夫眨眨眼睛,霎时间明白了他为什么做了大夫。 病人一见他便饿,自然吃得便多。这五谷下腹,汤水利肚,体毒排得也快,病嘛好得便也快了。 “不妨事,姑娘,”胖大夫笑眯眯地将方剂递给一个半大的伶俐小子,又回头朝着王扶景笑道,“待拿了药便可以回家吃饭了。” “……哦,”王扶景有些失望,本以为他会说“我这儿还有点点心糕饼,你先拿去垫垫肚子吧,”再不济,也说一句,“我这还有点剩饭剩菜,你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吃吧。” 她咽咽口水,这大夫……平日里一定吃得很好。 王扶景的目光在他的肚皮处逡巡了两圈,不由得听见“噗嗤”一声调笑。 转头便见那徐仲臣笑得花枝乱颤,又忍着笑强安慰她,“娘子休要着急,待付完药钱还有余存,我们先在县中买些吃食。” 王扶景赞同地点点头,在郎中病床上坐起身,“也行吧,想吃荤食了。” “娘子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一刻钟后,王扶景站在街上看着信誓旦旦的徐仲臣嘴角一抽。 “想吃什么便吃什么?”王扶景气得发笑,“呵呵……呵呵……” “是为夫不济,连娘子的盘缠都花了个干净,也只是付了药钱。如今虽然只剩一文了,为夫想想办法,还是可以让娘子吃到肉食的。” “……” 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热闹似的看着这对儿冤家探讨小媳妇儿馋肉的问题。 甚至有个看起来十分和善的大妈忧心忡忡凑到王扶景跟前,抓着她的手细细问道,“多好的姑娘,长得天仙似的还吃不到肉,跟大娘回家吧,大娘给你肉吃。” “姑娘小心啊!她可是老鸨子,跟他回去,少不了得吃苦头!” 有热心的路人不知道从哪儿喊起来,大妈见王扶景目光冰冷,甩了胳膊便走,“不识抬举,好心让你吃口肉而已!” “喂,”王扶景捂住脸微低着头,朝忙着砍价的徐仲臣低声催促道,“不要问了,快回家吧。” “娘子,”徐仲臣回头看看她,笑得温暖如煦,“为夫今日一定让你吃上肉包子。” 唇红齿白的小郎君本来就很招人眼,如今为了能让娘子吃上口肉包儿而跟包子铺老板唇枪舌战的场面也是……想来不太常有。 两人身旁渐渐围满了人,相信明日整个县城都会传遍了“俏郎君没钱给馋嘴媳妇买肉包只好抱包子铺老板大腿”的别样新闻。 “啊!”王扶景奋然而起,想要尽快结束这种被人当猴儿看的场面。 “呵呵呵……”她笑得宛若恶犬,眼睛也因为羞耻而逐渐充血,她缓慢地一步步地走上前去,站在了徐仲臣一侧,恶狠狠地盯着包子铺老。 “给我肉包子,赊账!” 白面包子男肉眼可见的身形一抖,许是从没见过如此急赤白脸、杀气重重的要赊账的。 而且,赊的还是一只包子而已。 “不就是个包子吗,你杨包子也赚到不少钱了,差这一个包子吗!” “左右大家日后多照顾照顾你生意,就赊人家一个包子吧~” “是啊,多俊的小郎君、小婆娘,就白饶一个包子怎么了,就当做好事积德呢……” “……” 围观的众人七嘴八舌地劝起来,王扶景只是木然地站着,十分想钻到地缝里去。 王扶景终于……吃上了肉包子。 她揩去不知为何涌上眼角的泪光,觉得自己这么个忧国忧民的人真正不该为区区一只肉包子受此屈辱。 可是,真好吃啊,她想道。
第5章 江米酿鸭子 翌日,王扶景被屋外“噼里啪啦”的崩裂声吵醒。 她想起昨日回家时,徐仲臣一口一个“对不起”,又承诺日后有了银钱天天给她买肉包子吃的歉疚模样,忍不住抱住了脑袋。 原来这不是梦啊。 “唉~”哪个有钱人天天想吃肉包子的。 她便捂着干瘪瘪的肚皮想好吃的,脑袋里出现了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 越想越饿,越躺越馋,王扶景摸了摸肚皮,起身去灶房找点吃的,昨晚好像还剩了点稀米粥,虽说一眼照不见几粒米,好歹能填一下肚子。 打开吱呀呀作响的破门,王扶景站在院中用力眨眨眼睛。 这里竟然多出一小堆被劈裂均匀的细长竹条,它们一捆捆的用竹藤扎在一起,嫩青嫩青的摞了有半人多高。 “你在干嘛?”王扶景有些诧异地望向徐仲臣,“大早上朝竹子撒什么气?” 此时,徐仲臣鸦青的发丝已被晨露浸得湿透,青白脸色之下透出股一夜未睡的困乏,新换的深蓝色麻衫无精打采地低沉着滚起衣边,泛着一股厚重的潮意。 南昭国靠南,水系遍布,有许多繁华无比的城市直接建在了川流不息的瘦河浅滩之间,做买做卖的挨挤不开。有人曾言,南昭国与其叫做南昭,不如直接叫做南水国为妙。 这遍布全国的水系使得南昭一入五月,便会被无孔不入的潮气侵扰,即便是在这荒凉偏远的东阳郡比伯县小稻村,一入五月也是潮的不行,徐仲臣湿作如此,也不算夸张。 不过,若像她一般睡在屋内,定不会湿作如此了。 王扶景缓了片刻,脑子终于动起来,“你一夜没睡?” 徐仲臣疲倦地舒口气,后背向嫩青的竹条堆倚靠了上去,一脸期冀地望着王扶景,笑眯眯地说道,“娘子,今日我做出篾丝篓再去县中卖掉,你就可以吃上肉包子了。” “……”王扶景嘴巴一抽,简直不知道该是感动还是悲伤。 这样说的好像她特别喜欢肉包子一样,但她其实更喜欢红烧肉肘子,新鲜烧子鹅,烤鸭卤鸡腊肉也都可以来点…… 她扁扁嘴,刚要说点什么,眼睛便瞟到对面那双手上。 徐仲臣纤瘦细长的指间有道道斑驳的红色印记,有些印记已经干涸结了新痂,有些还在缓慢地洇出血来。 王扶景盯上他的手指,“手都流血了啊。” 像是被她的目光烫到一般,徐仲臣慌忙低下疲倦的面容,委委屈屈地长指一缩,握成拳头,最后又淡定地站起身来,冲着她虚弱地笑了笑,“娘子必定是饿了,我去热饭。” “站住!”王扶景喝止徐仲臣。 “苦肉计?嗯?”王扶景看着徐仲臣夸张到造作的神情动作便忍不住的牙酸,她露出牙疼的表情,缓缓问向徐仲臣,“你以为,你在唱戏吗?” 徐仲臣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美目,就好似在说“你没看到人家受伤了虚成这个样子,你怎么还如此说我”。 奈何王扶景的良心臭硬的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还不依不挠地追问道,“以前唱过戏?” “嗯?”王扶景十分好奇地盯着徐仲臣,煞有其事地关心道。 徐仲臣几乎要被这种超乎预期的问题逼得吐出血来,他捂着心口沙哑着嗓子说道,“为夫寒窗苦读十几年,尚嫌时光不够,哪里有空去唱戏。” “呵呵,”他又虚弱地笑笑,脚步虚浮地向前走了几步,“娘子精神大好,想是昨晚的汤药十分对症,今日还是要再喝下去。” “……”王扶景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 “手伸出来,”王扶景走到徐仲臣跟前说道。 徐仲臣眼里闪出一丝亮光,又很快消失不见,他压低了嗓子,听起来更显得清软柔弱,“娘子,你…何必如此,这都是为夫心甘情愿的。” “没有第二遍。”王扶景眯起眼,一道精光自眼中射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威压。显然,是对这个骚包不已、演戏成瘾的家伙很不耐烦了。 徐仲臣不再言语,低头敛目,老老实实伸出手掌,乖乖地让她打量。 果然。 这双手显是没有做过什么重活,一点老茧都没有,白白嫩嫩纤细瘦长。也正因如此,那斑斑驳驳的血痕也显得十分的新鲜刺眼。 这些血迹,应当是被竹条一点点刺破皮肤磨搓出来的,此处那么多的竹条……能被割作如此也不为怪了。 王扶景忍不住皱皱眉头,“你平日里一定没少让我干活吧,所以才做了这么点活儿就受不了成了这副德行。” “噗~”徐仲臣一下子笑出声来,又因为笑岔了气佝偻着腰身,强烈地咳嗽起来。 许久,方才缓过气来,哑着嗓子说着,“以前真是辛苦娘子了,为夫实在太过软弱,做一点活就受不了成了这副样子。” “嗯,你知道就好。”王扶景抿抿嘴,心里觉得很高兴。 竟然为了让她吃上口肉包子,没日没夜地劈竹子,还真是喜欢她啊。 这样的人,若是收做儿子,定会孝顺至极的。 王扶景心下有了打算,笑眯眯地说道,“日后你的手只能用来握笔,这等粗活再不用做了。” 也不等徐仲臣答应,她便自顾自说道,“这处破院子没必要再要了,一边赶路一边想盘缠的事情吧。” 徐仲臣低着头看她,表情微微有些惊讶,“去哪里?” “去国都。” 她总觉得有重要的事情去做,这件事应当同国都有关。 那里有医术最好的名医,有最负盛名的国子监,去那里是最好的选择。 “没有娘子我也活不下去,娘子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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