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业同赵屏认识,见赵屏也与贺良卿熟稔的样子,便指着赵屏能留下来和和稀泥。于是问:“赵兄刚刚唤这位为‘贺大人’?” 贺良卿方才只向他说是他父亲的学生,却未道自己已有官职在身。 赵屏心说这俩人连认识都不认识,坐一块儿喝这半天聊得啥?还得等他来介绍:“是啊,这是我们翰林院新来的编修,贺良卿贺大人。” 贺良卿的大名,陆正业自是听过,得知对方身份后,陆正业竟是突然捂着额大笑起来。 贺良卿正事还没问完,觉赵屏在此很是碍事,便给了他银袋打发他先回去陪其它同僚,自己稍后便到。赵屏拿了银子高兴地出屋,而此时的陆正业已同赵屏来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笑声不止,指着贺良卿颇为不耻:“我还当你是什么疾恶如仇的君子义士,原来你就是那个典了娘子换官……哦不,换粮的杞县县令啊!” “咱们算得上同道中人,只不过我是好色,你是贪权,我把小娘子往怀里搂,你把小娘子往外面送……”说到这,陆正业“咝”了一声,突然想明白:“这么说起来,贺兄比我还不是东西啊!” 贺良卿被他说得脸上红一阵儿,绿一阵儿,最后灰败下来。 陆正业倒是不知被贺良卿典了的就是夏莳锦,不过这会儿莫名来了说教的兴致,倾着身子拍了拍贺良卿的右肩:“贺兄既然回了京,我得提醒你一句,离那个被你救下的小娘子远些,可保命。” 贺良卿眉间一跳,“你是说她也在汴京?” “她不在汴京还会在哪儿?前些日安逸侯府办杏花宴时我还见过她,哎,还是那么的妩媚动人……可惜,可惜啊……” “安逸侯府?她果然回了安逸侯府?!”贺良卿突然暴起,徒手扯住陆正业的前襟:“你当真近日在安逸侯府见过她?” 陆正业被他抓着很不舒服,伸手撕扯自己的衣襟,妄图从他手中抽出来。同时也心生不解,安逸侯府的嫡姑娘不在安逸侯府能在哪儿呢,这是什么连篇的废话? 二人撕扯间,陆正业的前襟大敞,露出了右胸和左肩的狰狞伤口。贺良卿有些愕然,终于松开他,却是一错不错的盯着他的伤口:“你这是?” 陆正业一边整理衣裳,一边没好气儿道:“你当我先前是同你说笑?安逸侯府的小娘子是当真招惹不得,不然小命都得搭上!我这一身的伤,就是明证!喜欢美人儿大可多来兰香馆,可莫要去惦记那朵娇花,通身都是刺儿!” 这话却叫贺良卿听得糊涂,“你是说,这些是她伤你的?” “那倒不是,不过她身后有双眼睛盯着,敢碰她的人都没个好下场。再多的你也别问了,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今晚陆正业被一惊一吓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不愿再多说,整好衣起身便离开。 不过陆正业的苦心良言在贺良卿这里并没多大用处,因为他得知莳妹就在侯府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去找她,他还要告诉她,去岁对她欲行不轨的那个恶人已经找到了! * 春末夏初的傍晚,风仍微凉,夏莳锦坐在前院的秋千架上,夜幕仿若巨大的黑色帷幔罩在头顶。水翠在后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推着,荡不起多高,双脚堪堪离地罢了。 “娘子,入夜有些凉爽,不如早些回房吧?”水翠问道。 夏莳锦却摇摇头,仰头望着寥寥的星子:“想再待会儿。” “那奴婢回去给您取件斗篷。” 水翠走后,这夜晚就显得更静了。夏莳锦足尖儿点着地,秋千原地转动,她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只觉胸口堵堵的,就像这混沌如墨的夜色,浓稠得化不开。 就在这时,她的后背蓦然传来一股力量,稳稳推着她向高处荡去!那股力量离开她后背的同时,她也被送至了高峰,接着便是急剧回落,风声在她的耳边锐啸。无端的,她的心胸霍然间开朗,好似所有郁结都随风散去。 这与先前水翠推她的感觉截然不同。 荡了几下后,秋千终于渐渐放缓,夏莳锦抓着两边的绳索回头。 夏徜就站在她的身后,与她所猜的一样,她朝着夏徜莞尔一笑:“阿兄,你回来了!” “嗯。”夏徜轻声应着,唇边挂着温润的笑,他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到妹妹身上:“夜里凉,还总是这般贪玩。” “在自家院子里荡荡秋千也算贪玩?”夏莳锦撅了撅嘴。 她的嘴即便不染唇脂,也还是那样的艳丽,翕张间,不满情绪尽皆在兄长面前倒了出来:“听说青禹湖的菡萏开了大片,昨日隔壁赵府包了画舫游湖,薰风微雨,好不惬意!” 青禹湖琉璃千顷,浟湙潋滟,本就是京郊一处名景。加之湖水温暾,菡萏开得较别处早上许多日,更成了初夏时节的一道盛景。汴京城举凡有条件的,都要在这时包上一艘船好好游玩一番。 若在平时,夏莳锦这种撒娇式的抱怨夏徜最是受用,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带她去游湖。可今晚夏徜却有些反常,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妹妹身上,透着为难。 良久,才确认道:“阿莳真的想去?” “想去~”夏莳锦委屈巴巴的狂点头。 夏徜目透忧患,暗暗叹了一口气,心道这难道就是天意?随即他敛了忧容,展露出平日温和的笑意,抬手摸摸妹妹的头:“好,那明日就去。” 夏莳锦前一刻还略带委屈的唇角,当即漾开一抹明媚的笑,“阿兄没有骗我?” 夏徜没开口,只是噙着笑缓缓摇了下头。 夏莳锦这回便直接从秋千上跳了下来,踮着脚尖小雀似地轻轻跃起,环上夏徜的脖颈:“阿兄最好了!” 以前阿兄的确对她有求必应,可是打从当上太子伴读后,阿兄的职责便成了陪太子,能陪她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少了。 夏徜被她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妹,可及笄后妹妹便未再如小时那般对他过份亲昵了。此刻突然扎进他的怀里,他竟觉心跳如鼓,要爆开一般。 他强压着那股异样感觉,像小时候那样轻拍她的背:“好了好了,不要闹了。早些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就去。” * 漫漫长夜,贺良卿就这么躺在床上睁眼熬着,终于熬到天光放亮,赶紧洗漱更衣往安逸侯府去。 官家赐下的宅邸需得装潢一番,再置办桌椅床架后方能入住,可翰林院配给的马车却是令他当下就得了便利。 马车刚刚驶入安逸侯府所在的长安街,贺良卿就急不可待地撩开车帘往前张望。远远瞧见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一男一女自侯府出来,身后跟着几个丫鬟护院。 因着距离有些远,贺良卿并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可只看身形就叫他的手紧紧握住了窗框…… 他笃信自己不会认错,那身形是莳妹无疑! “快些,再快些!”尽管马夫从出门就听了他的令将马催得飞快,可他还是又催了一遍。 不过再快,也终归离得太远,等他的马车行到能看清的距离时,那女子已然上了车,男子搀扶她后也紧跟着上了车。贺良卿认出那男子是太子身边的伴读夏徜,那日面圣出来时夏徜就在文德殿外等候太子。 贺良卿眉间笼下一道阴影,耳边回响起昨晚陆正业的话:“她的身后有双眼睛盯着,敢碰她的人都没个好下场。”
第18章 游湖 骄阳如瀑,泻下晏灿的天光,直晃人眼。 两辆马车在安逸侯府的大门前交错而过,贺良卿探头望着对面的马车,满眼急切。 不知是不是老天垂怜他,竟在此时刮起了一阵风,将对面马车的帘幔掀开,露出女子娇好的侧颜,和浮动在晨光里的一缕青丝。 贺良卿双眼霍然瞪大,彻夜未阖的眼中满布着血丝,先前虽远远就认出莳锦来,可此刻真正看清了她的眉眼,这种冲击又是不同。竟让他头昏脑眩,一时分不清是不是身处梦境。 可叹只是惊鸿一瞥,那帘子便被夏徜长臂一舒给按下去了。 望着对面马车辚辚行远,贺良卿终于清醒过来,连忙吩咐马夫:“快跟上那辆马车!” 马夫急急调转马头,扬鞭欲追。 虽说他们车上只有两人,前车却有三人,然而前车套的是两匹河曲马,筋腱壮实,力速兼备,不是他这匹普通马能追得上的。 不仅追不上,一路上前后两车的距离还在不断拉大,到了最后马夫只能眼睁睁看着前车的轱辘滚滚绝尘而去。 “大人,追不上啊!”马夫为难道。 贺良卿勾头远眺,发现此处早已远离了闹市,再往前除了城门也没有旁的去处,便问道:“这是从西面出京的路,汴京西郊可有什么景色值得一看?” 马夫想了想:“西面无山,只有个青禹湖,听说这几日菡萏花开了,不少游人去那里游湖。” “好,就去青禹湖!”贺良卿斩钉截铁道。 他深知夏徜这个太子伴读的职责是随时为东宫侯命,不可无故远离京城,即便休沐也仅有一日,断然去不了太远的地方。是以大清早出城,应当只是去近郊游玩。 贺良卿的推测倒是没错,只是他的马速委实太慢了,这厢才刚出城门,那厢夏莳锦的马车已然停在了青禹湖畔。 夏徜轻松跃下马车,转身搀扶妹妹:“小心。” 担心夏莳锦下步梯时踩了自己曳地的裙裾,夏徜俯身帮她提起。软烟罗握在掌中的感觉,就像掬着一捧沁凉的水。 为了今日的游湖,夏莳锦不光身上穿得雍华瑰丽,头顶绾起的百合髻上也是金翠耀目。动作间流珠轻晃,容色莹洁,半披的长发柔柔扫在后腰,只一缕不安分地垂到身前,艳媚惑人。 只可惜这般般入画的样貌,今日却不是给他这个阿兄看的……夏徜眸光低敛,将那抹杂糅着惊艳与纠结的复杂情绪隐没。 夏莳锦往湖边走出几步,回头却见夏徜还杵在原地,不由着急:“阿兄,再晚些好看的船可就都被别人定完了!” 展眼湖面,各色精美的画舫星星点点罗布其中,如行在水晶棋盘上的棋子。岸边却仅余几艘普通船只,已看不见好看的画舫,难怪夏莳锦焦切。 夏徜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安抚道:“画舫我已提前包下了,就在那儿。” 循着他修长的手指,夏莳锦果然看到一艘停靠在柳荫下的画舫。这画舫算不上大,却飞檐翘角极其精致,船身浮雕的祥云彩凤一重叠着一重,重重错落有致。 夏莳锦眼中流露出光彩,拍了下夏徜的肩头:“还是阿兄有先见之明!”说罢,便拉上夏徜的胳膊急着登船。 夏徜被她扯了下手臂,身子却未动,“阿莳,你当真这么想去游湖?” 人都到这儿了,画舫也租好了,这话委实问得没来由,夏莳锦皱眉看着他,好似在看一个傻子。夏徜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多余,自嘲一般低头苦笑,“那你先登船吧,我去那边给你买几样小食,今日怕是要在船上用午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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