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饶命……饶命啊……我这就下去,别射,别射,千万别射!”陈英一边先用诚恳的求饶稳住树下的山贼,一边靠着树的东侧往下爬。 夏莳锦藏身在西侧,暂时山贼们还未发现她,他此次落入山贼手中怕是要小命不保,能尽量避开夏娘子,也算是为太子殿下尽的最后一回忠了。 那些山贼见他如此好吓,更加起劲儿,在树下扎扎呼呼起哄。他们越是如此,陈英越是手抖脚颤抓不住树,突然就脚下踩空,手也脱了力,整个人砸了下去! 坠落的同时,陈英出于本能喊了一句:“夏娘子救命!” 夏莳锦也伸手抓了一下,然而离得太远,她什么也没能抓住,眼睁睁看着陈中官摔了下去!这树在黄金枫里虽算不上高大,可比起一般的树已算很高了,近两丈的高度砸下去不死也能断条胳膊或是断条腿儿。夏莳锦心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来! 那一瞬间,她竟想起上回段禛来她家房檐上同她赏月时,提及陈中官,曾玩笑说了句这人命不错,爱走狗屎运。 这话在今日倒真是完全印证了。 陈英摔下了树,可他没直接砸在地上,而是砸在了两个山贼的头上!他虽浑身哪哪都觉疼,但拍拍屁股倒也站起来了,可被他压在身上的两个山贼,却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有个山贼蹲身摸了摸两个同伴的鼻息,瞬间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气儿了……” 听了这话,还骑在树上的夏莳锦第一反应是,陈中官就算这回有去无回,一命换两命,倒也算是赚了。 那几个山贼面面相觑,面对当下局面不禁有些傻眼,最后目光落到陈英身上,作为小头目的刀疤脸抬手捶了陈英两拳! “都是你,杀了我两个好兄弟!等把你带回去,我定求大当家的将你碎尸万段方能解心头之恨!” 其它几个山贼也跟着骂骂咧咧了两句,然后将陈英五花大绑起来,像吊年猪一样四脚绑在粗树枝上,由两个山贼扛在肩上抬走。 陈英虽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心底却也略有几分庆幸,看来他们是没发现夏娘子,他总算没连累了夏娘子,不然往后殿下责问起来,他可怎么办呐…… 想到这里,陈英思绪突然一收,不对啊,他应该是没机会再见殿下了。呜呜呜—— 这厢陈英正哭着,上方突然传来“咔嚓”一声! 山间月明如镜,又因着陈英四肢朝上被吊挂着,视野格外的开阔,他清楚地看见一大丛树枝从先前他摔下的那棵黄金枫上坠了下来。 断枝与树干没彻底分离,却已是垂搭下来,摇摇欲坠。而一袭鹅黄裙的夏莳锦就坠在那枝头,裙裾在半空中猎猎起舞,仿佛降入世间的仙子。 而夏莳锦本人就没这么潇洒了,她双手正紧紧抓着树枝才没让自己摔下去,而刚刚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清楚,只是那根树枝莫名的发出一声脆响,就这么断裂了……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陈英,却是清楚的很,刚刚他砸下来时,正巧砸在那根树村上,那树枝是被他砸断的无疑,只是反应稍稍慢了那么半拍。 山贼自然也看见了夏莳锦,心说这回倒不算亏了,死了两个兄弟,抓回两个人去,也算以一换一了。 于是他们上前将夏莳锦也绑了,只是对待这天仙似的小娘子,即便山贼也难免起点恻隐之心,并未像对陈英那样粗鲁,只是反剪了她的双手,又用麻绳在后捆了两圈,然后让她自己走。 夏莳锦暗道倒霉,却也无法反抗,只得随着这些山贼往山上去。 一路上陈英也不敢同夏莳锦说话,这时候说多了反而暴露,倒不如让山贼以为他们只是小喽啰。若叫山贼知晓了他们一个是太子殿下的内侍,一个是太子殿下的未来太子妃,只怕对待他们的招数更恶劣,到时还不得使出所有办法来逼他们说出太子殿下的下落。 毕竟这个黑龙寨的大当家,出了名的最恨官府和皇家。 这些年的剿匪行动,被山贼反捉住的小兵小卒尚有赎回的机会,可凡是当官的,特别是再沾着点皇亲国戚身份想拿剿匪立功的,皆被山贼以极其残忍的手段给杀害了。 以至于近年再提剿匪,没什么人愿意挑这副担子了。 夏莳锦和陈英被带进山寨里时,虽已是下半夜,可整个黑龙寨被火炬和火把映得恍如白昼,显然昨夜的一场鏖战激发了整个山寨的斗志。 夏莳锦料到自己来了这里大抵是没好果子吃的,只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她见到的第一个黑龙寨的“人物”,不是所谓的大当家或是二当家,而是昔日同自己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近二十载的人。 她展眼看了看坐在虎皮椅里的崔小娘,心知身份是遮掩不过去了,冷笑一声,倒也没怵。 崔小娘见她还有心思笑,也跟着笑了起来,从椅子里站起,朝她缓步走过来:“三姑娘,”想了想,又讥刺一般的改口:“或许我该提前唤你一声太子妃?” 崔小娘走到夏莳锦面前,绕着她走了半圈儿,仿佛不能置信绑来的当真是她,前前后后看了个仔细,这才心安,并发出几声“啧啧”。 “想不到你我在安逸侯府一别,再见面竟是在这山寨里。只是如今主客易位,倒叫你要看我几分脸色了。” 面对崔小娘的猖狂,夏莳锦毫无怯意,倨傲地抬着下巴,反唇相讥道:“崔姨娘都叫我一声太子妃了,便该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道理,你有何资格在我面前谈主客?” 看着夏莳锦这副模样,崔小娘心里真是又恨又羡。她素来了解这丫头脾性,平日里看着胆小,一但逼到份儿上却很能撑事。 这一点,像极了她的母亲孟氏。 孟氏在外人眼里看来总是温温吞吞的样子,却少有人知道在洛阳时,十五岁就失怙的她,独力撑起了支离破碎即将没落的孟家。后来被退了亲的她,又设法嫁进了安逸侯府,且也因着她的到来,本不可能袭爵的夏罡成了安逸侯,而她也一跃成为了安逸侯夫人。 “三姑娘,你真是像极了你母亲,看似柔弱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坚韧的心。我曾花了无数心思,想将容儿也教导成你这样,可到底是不如你。” 夏莳锦轻笑出声:“原来我只当夏鸾容生就那副性子,原来这一切都是姨娘造成的。你总逼着自己的女儿像别人,为什么?你也觉得像自己会很不堪么?” 崔小娘银牙暗咬,不过开口时还是一副谈笑风生的轻松模样:“容儿不如你又如何,今日你落在了黑龙寨,只怕是进得来,却出不去了。” 她突然仰头看了看天,笑得更加开怀:“或许这就是给你父亲的惩罚吧,明明有一双女儿,却逼走一个,枉死一个。” “明明有成器的儿子,却偏偏不是自己的~” “哈哈哈哈——”
第61章 牢房 “你、你说什么?”夏莳锦一脸错愕地看着崔小娘。 崔小娘却只看着夏莳锦笑笑, 不肯再轻易说下去,她转身回到虎皮椅上端坐好,才问她:“三姑娘, 今晚这一战打得如此艰难,是不是太子殿下也在船上?不然就凭安逸侯府那点护院, 不至于让大当家气成这样。” 夏莳锦倨傲地抬了抬下巴:“姨娘还是去问你的大当家吧, 你问我, 我什么也不知道。” “看来你还是不想知道夏徜的真正来历……” 崔小娘有意吊起来卖, 夏莳锦自然看得出来, 她是想问清楚阿兄的事情,可是并不会拿任何人做交换。 崔小娘看出她的冰冷决绝,心知再多问下去也没什么用, 倒不如先将她在丢进牢里吃几日苦。毕竟是个自打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千金贵女, 想来很快就能想明白。 是以崔小娘挥了挥手,山贼们便将夏莳锦和陈英都带了下去。所幸她并未认出陈英来,不然对待一个宫里的内侍官, 兴许不会用对待夏莳锦这么客气的招数。 被押去牢房的一路上,夏莳锦都在想夏徜的事, 她倒不觉得崔小娘在诓她,因为崔小娘方才说这话时脸上那痛快的神情不似作假,像是真的在期待夏罡受报应的模样。 可是阿兄怎么会不是父亲的亲儿子?他可是从襁褓之时就被抱回了侯府…… 夏莳锦想不通,陈英却在暗暗叹服自家殿下看破人心的本事, 当时殿下让人去调查夏徜的出身来历, 他还觉得殿下是太在乎夏娘子,有些草木皆兵了。原来殿下竟是早早就看穿那夏徜对自己亲妹妹生出的鬼心思了!哦不, 照那崔姨娘先前所言,夏娘子倒也不是夏徜的亲妹妹…… 这么一来, 陈英开始暗暗为自家殿下捏一把汗。人人都知这夏家兄妹感情好,可若突然不是兄妹了…… 想了一路,两人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他们被送进某个洞穴里,然后一推,两人分别进了一个大牢笼里! 黑龙寨的牢房,其实就是挨着峭壁的一个山洞,铁棂子依着山势而布,形成左右两间牢房。左边是男囚,也就是现在陈英被关的那间。右边则是女囚,就是夏莳锦被关的这间。 夏莳锦站在牢里,扫量了一圈女牢的周围,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泪痕。她找了个干草垛坐下,一边揉着刚松绑的手腕儿,一边不动声色的听女囚们歇斯底里的哀嚎,并从她们的话里获取信息。 很快夏莳锦就摸清楚了这里的状况:这间女牢里除了她之外的五名女子,皆是被绑来的肉票。山贼容给他们的家人几日去凑银子,若到了定下的日子家人还拿不出银子来赎人,那等待她们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当然,还有比死更可怕的。 那些女子原本见山贼过来,以为是自己的家人交了赎银山贼要来放她们了,便扑到铁棂子上哭求。可山贼只是关了两个新人进来,很快就又离开了,她们便知再喊破喉咙也没有用了,于是都又回了原地,继续像之前那样边哭诉自己的遭遇,边同身边的难姐难妹们相互宽慰鼓励几句。 其中一个年纪长些的,瞧着是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妇人,边抹着泪边瞥了瞥夏莳锦。夏莳锦也没什么好藏的,抬眼与她对上,柔柔笑了笑。 然而夏莳锦的笑容,却换来小妇人的一声叹息,“小娘子,你模样生得这样好,怕是有得罪遭了!” “夫人这话什么意思?”虽则夏莳锦自己也明白来了这里,定是要吃些苦头的,甚至小命也可能交待到这里,可这同她模样生得好有什么关系? 妇人转脸看向里侧的角落里,努了努嘴:“你瞧瞧她。” 夏莳锦也朝那处看去,是个缩在角落里的年轻小娘子,瞧着也就桃李年华,脸上虽无妆,甚至还带着些脏污,却一打眼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只是小娘子双眼无神,头发蓬乱,脑袋晃来晃去的嘴里哼着小曲儿,瞧着好似有些呆傻。 她身上的红裙也有些褴褛不堪,依稀却能瞧出原本的面料很是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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