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禛欣慰地笑笑,重新搂住她的肩,又将她的头按回自己宽厚的肩膀上,“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不是最爱看话本,觉得哪本有趣,给我也讲讲。” 夏莳锦微微一怔,段禛居然要她给他讲故事? 不过两人坐在这儿,的确长夜难熬,讲讲故事倒也省了他总生些别的想法。是以夏莳锦便搜肠刮肚一番,选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故事给段禛讲。 “从前,有一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他乘船进京赶考时不慎落了水,被一条鱼儿救了,托举上岸。” “之后呢?”段禛好似当真有兴趣。 夏莳锦便接着讲道:“之后鱼儿化作一个貌美的小娘子,还赠了穷书生龙珠作盘缠。书生感激她,便承诺他日若能高中,必会回来娶她。” “那他高中了?” “他的确是中了状元,可他却没有回去娶那条鱼儿,而是娶了一位官家千金……”讲着讲着,夏莳锦的声量越来越小,几次打着瞌睡又强撑着讲故事。 “后来呢?” “后来……后来……”夏莳锦嘴里重复着,声音越来越低,鼻息渐渐变得匀停,就这么歪在段禛的肩头上,睡着了。 段禛垂眸望着她,眉眼比这淡淡的月华还要温柔。他自是从不对话本故事感兴趣,但若不给她找点事儿做,她这一晚怕是要心事重重地坐到天亮了。 可哄着夏莳锦睡着了,段禛却睡不着,因为他若一睡,身姿会变,倚在他肩膀上的小娘子也势必会惊醒。 他就一直这样坐着,对着月亮,坐到了天蒙蒙亮。 钟楼的晨钟被敲响,传来宫里时已有些影影绰绰的听不确切,段禛还是抬手遮了遮夏莳锦的耳朵,生怕将小娘子的美梦吵醒。 这时门外闪进一道黑影来,是六和,六和快步行过来正要向段禛行礼,段禛将一根手指竖在自己嘴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他知道六和是来提醒他该离开此处了,可转头看看身边正睡得安稳的小娘子,他却有些不忍心,最后轻声道:“去搬把椅子来。” 六和正要进殿内去搬椅子,却又被段禛唤住:“不是那里,回东宫搬一把来,顺带捎一床被子过来。” 六和一愣,不过还是应命照做了,反正他有轻功,回一趟东宫也用不了多会儿时间。 不一时六和便搬着一把自东宫取回的椅子,还有被子回来了。段禛小心的用椅子替换了自己,让夏莳锦趴到软枕上,又用被子替换了披在她身上的自己的那件外袍,这才安心的起身。 临出门时,复又留了一张小字条,轻轻塞进夏莳锦虚攥着的手心里。 待段禛离开歧阳宫,六和才分别踢了那两个守门的禁卫一脚,将他们唤醒,自己闪身离开。 两个禁卫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看了看天色居然已经亮了,揉着有些酸痛的脖子,也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二人不安的将门开启一条小缝儿,瞧着夏莳锦还好好坐在那儿,除了多了一把椅子一床被子外,并无什么变化,这便放了心,又将门关好,等待着别人来接替。 二人很有默契的都没提昨晚突然睡着的事,提了便是他们的失职。 随着金阳爬高,薄薄的眼皮儿终是阻不住天光,夏莳锦皱了皱眉,醒了。 她很快便意识到,身边的段禛已不在了,改而由一把椅子替代。起初她有些微惊,赶紧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宫殿,疑心这椅子是从里头搬出来的。然而里头的摆设并未被动过,看来这椅子是段禛从别处弄过来的。 如此,她多少心安了些。 直起身时,薄被从身上划落,夏莳锦这才发现段禛的外袍居然变成了被子。
第89章 醉酒 虽说铺着软枕的椅子趴起来要比段禛的肩头更舒服, 被子也比段禛的衣袍更暖和,但夏莳锦心里却是隐隐生出两分不安的情绪。他不再陪着她了,接下来就要她独自面对这座歧阳宫了…… 微慌之际, 她发觉自己手心有些痒痒的,好像攥着什么东西。摊开掌心一看, 竟是一张字条。 “囡囡勿慌, 稍候会有宫女来与你作伴。” 夏莳锦自己都不知, 在看到这上面字的同时, 她的唇角就已微微翘起。只是看完后她在心里估算可行性, 总觉得圣上必不会准许。 然而也不知段禛是如何说服圣上的,她才刚醒没多会儿,就有两个宫女来了歧阳宫。夏莳锦本以为会是之前送她来的那两个宫女, 结果一打量来人, 竟不由傻了眼。 “水翠?阿露?”夏莳锦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揉了揉眼,再看, 可不就是她二人! 水翠和阿露各自都是带着重重的行囊进来的,将东西放到地上, 便又哭又笑的扑来夏莳锦身边,仔仔细细将她从头看到脚:“小娘子,您没事吧?” 夏莳锦头摇得像支拨浪鼓,“放心, 我没事, 倒是你们,如何进来的?” 夏莳锦还在担心, 她二人是不是担心自己而偷溜进来的?不过只消一想,便打消了这种担忧, 这里不是她们能偷偷进得来的地方,显然是段禛。 她猜得果然不错,水翠随即说道:“是太子殿下今晨派人接奴婢们进宫的,车上还放了宫人的衣裳,让奴婢们换了,扮作宫女进来照顾您。” 阿露那边也紧张道:“小娘子您是哪里不好?来接奴婢的人还说您病了,让捎了几副药来。” 说着,阿露从行囊里取出一串麻绳捆绑的油纸包,拿给夏莳锦看。 “我只是有点着凉罢了,哪里就算生病了!”夏莳锦赶紧解释。 水翠和阿露却根本不信。阿露在行囊里翻出小锄头等工具,去锄庭院里的杂草,毕竟自家小娘子要在这歧阳宫住多少日还是未知,进不得殿内,总不能天天睡地上,她预备在庭院里搭个临时的小帐,够她们三人睡便可。 水翠则扶着夏莳锦在椅上坐下,仔细试夏莳锦的额温,又学着府医的模样,给夏莳锦把脉。 夏莳锦一双笑眸弯成了月牙儿:“你行不行啊,什么时候学来的?” 水翠倒也不全是作样子,这是来前孟氏特意让府医教她的,毕竟郎中带不进宫里来,这点小病,官家又在气头上,也不可能让太医来瞧。 把完了脉,水翠又翻了翻夏莳锦的眼皮儿,安心道:“娘子脉动起伏正常,只是额头稍有点热,应该没什么大碍,想着吃两副药就病气全散了。” “我就说没什么事吧。”夏莳锦笑道。 水翠取了鸡鸣炉来,将药煎上,夏莳锦瞧着那小炉上的竹叶花纹,觉得眼熟:“这是阿兄赴考时带的炉子吧?” 水翠点点头,仔细调着炉里的火。 会试时,举子们需在贡院里吃住整整九日,是以都会随身带上这种鸡鸣炉。只是这简易的小玩意对于贵游子弟来说,就是临时应应急而已,回头也就丢弃了。 “想不到阿兄竟还一直留着它。” 水翠转了转那小炉,使有字的一面朝向夏莳锦:“大郎君应该是珍惜着小娘子的一片心意吧。” 夏莳锦看到那上面刻着的“大吉”两个字,不由笑了。 那年夏徜临考前,去求了个签,结果是下下签,叫他悻悻了多时。夏莳锦便用小刀在他的鸡鸣炉上刻了“大吉”两个字,果然夏徜就顺利中试了。 如今阿兄让水翠将这小炉带来,想来也是给她的安慰,想让她也分一点他的好运。 “昨日父亲母亲回去后,可还好?”她忍不住问。 水翠迟疑着不说,夏莳锦便懂了,只道一句:“是我不孝。” 水翠正想劝她,就见夏莳锦已将目光移去了别处。那边阿露已将杂草除净,开始搭小帐,为了遮风,她将小帐搭在了假山的一旁。 夏莳锦起身过去帮忙,水翠见拦不住她,也跟去帮忙。三人合力,不一时便将一个小帐支好,试了试算得上稳固。之后又将厚厚的被褥铺进去,竟也布置得温馨无比。 再说段禛离开歧阳宫后,并未回自己的东宫,而是径直去了昨夜西凉大皇子安置的宫殿。 段禛没通过宫人传话,而是直接跃入了后院内,而李沐作为习武之人,也很快有所警觉,猜到是他,故而出来时并未带手下。 “太子大清早的就来小王这里,有何指教啊?”李沐摇晃着身子从门里走出来,看样子是喝了几杯。 段禛轻提唇角,并未沿用他口中疏离的称为,而是以“你我”相称:“你可还记得在赵地之时,我与你提起过的那个姑娘?” 李沐拢了拢眉,想起大获全胜那一晚,两国将士都喝了不少的酒,大家将赵地掳获的最美的舞姬献上来,而这位薄情寡性的大周皇太子连看都未看一眼。 当时李沐还调侃,大周的太子竟对女人提不起兴趣! 段禛痛饮了几杯后,竟耍起了“酒疯”来!只是耍酒疯的方式同一般人不一样,段禛大醉后的德行竟是拉着他聊了一晚的女人!只不过能让他提起兴趣来的女人,只有那一个。 当下李沐想起这事儿来,还觉有些不靠谱:“你是说那个自打八岁来汴京起,就结了缘的姑娘?” 段禛点了点头,负手侧过身去:“那个姑娘就是夏莳锦,你们西凉选中的和亲公主。” 李沐矍然一惊,“当真?” “当真。” “可既然是你看中的女人,怎么会让她的画像出现在和亲公主的待选名录里?”李沐这就想不明白了,好歹一位皇太子,保不住自己的女人? 便听段禛重重叹了一口气,“是有人动了手脚,故意将画像调换,用她替下了自己。” 听了这个理由,李沐不由一笑,“看来你们周朝的皇宫里也不轻省,怕不是你欠了什么风流债,这才令人将那倒霉的小娘子视作眼中盯吧?” 段禛回过身,一拳击在李沐的右胸上!当然,这一拳顶多用了一分的力,若是击在旁的地方,李沐大抵不会有太大感觉,可偏偏击在了他才愈合不久的伤口上,令得他手捂着胸口,皱眉后退了一小步。 “段禛!”李沐恼得叫道。 段禛却一脸云淡风轻:“怎么,那点儿伤还没好利索?” “你明知故问!赵人偷袭的那一箭可是险些要了我的命去!” “不过到底还是保住了你这条命。”段禛淡然道,话里却是有话。 李沐听出他是故意在逼自己说出那话,一边不大服气,一边又不得不抱拳致谢:“当初若不是你当机立断,开刀放血,那箭上的毒很快就会渗透我全身,大罗神仙来了也没用了。” “你记得此事便好,”段禛挥手将李沐的双拳按下,一字一顿道:“今日我正是来讨这恩情的。” 李沐撇了撇嘴,自然知道段禛想让他做什么,怨念道:“你这是难为我!” 段禛却是轻笑一声:“你应该庆幸自己还能活着被人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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