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虽也不舍得你离家千里,独身一人嫁去异域,可你毕竟是去西凉和亲的,是去当西凉皇后的!往后眼里别再只看得到夏莳锦,你眼界也应该再高些,与你平起平坐的,是刘皇后这样的人。” “你从小就跟母亲说,喜欢太子表哥,因为你想未来做皇后。如今虽则事与愿违,你不能做他的皇后,但却照样可做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西凉皇后啊!” 段莹的哭声一滞,母亲的这一句倒是有些打动她,的确她自小爱慕表哥,很大原因是因为他是太子,未来会成为皇帝,她想嫁给这世上最尊贵的人。 这个愿望表哥不愿帮她实现,有人却能,所以她真的能和刘皇后那样的人平起平坐了? 不过转念一想那西凉皇帝都年近花甲了,便又哭了起来:“可我还是不想嫁给那种老头子……” 郡王妃也没话再劝了,陪着女儿坐在榻上叹气,后来段莹哭够了,转头哽咽着问:“母亲,是不是快要秋狝了?” “是啊,原本秋狝要到七月下旬的,可近来宫里出了这么多事,兴师动众的千秋节也办成了那样……”说到这处时,郡王妃清了清嗓子,有些心虚,毕竟千秋节的晦气局面也有她出的一份力。 接着说道:“故而官家想带皇后娘娘出宫散散心,这才将秋狝提前了半月。” 段莹眼中泛出几丝期许:“那表哥也会去吗?” 一般帝后出宫,太子有可能随驾,也有可能留下来监国,是以段莹也不确定。 郡王妃拧眉看着她:“莹儿,对太子的心,你该让它死了。再想着他,你往后可就真没出头日了。” “母亲放心,莹儿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绝不会乱来的!莹儿只是想再见表哥一回,毕竟等去了西凉,这辈子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表哥……”她说着垂下头去,显得很是可怜。 郡王妃纠结了片刻,还是摇头:“不行,母亲不能答应你,官家和娘娘也不会希望你这时去露面的。” “母亲!”段莹这回直接跪在了地上,紧紧扒着郡王妃的腿:“莹儿发誓,真的只是想再见表哥一面,秋狝第二日我便回来,绝不会做任何逾矩之事!” 郡王妃的眉头深深拢起,最后终是心软下来,“那好吧,母亲明日进宫去求求皇后娘娘。不过莹儿,你可要记清了你自己说的话,只远远见他一面,翌日便回!” “嗯!”段莹喜极而泣地狂点着头。 * 安逸侯府,夏罡肃然坐在椅中,手里还捧着一道圣旨。同坐主位的孟氏脸色亦是充满烦忧,叹了几叹,才问:“这可如何是好?” 这两年的秋狝,安逸侯府也只有夏徜会跟着去,可今日宫里下了道旨,要安逸侯和侯夫人以及夏莳锦也去。 夏莳锦坐在母亲下手的位置,看看父亲,看看母亲,最后再看看阿兄,“不就是个秋狝么?” 孟氏立即甩了眼风过来:“你前两次进宫都发生了多大的乱子?还敢再去招惹?!” “可这回也不是进宫啊。” “只是地方变了变,等到了行宫还是那些人!”如今孟氏可谓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宫里的每个人都似豺狼虎豹。 夏莳锦虽也不敢再让父亲母亲为自己担心,但既然官家特意下了旨,她若不去只怕这麻烦来得更快,是以只得安慰孟氏道:“母亲,想害女儿的坏人都已然伏法,梅惠妃也疯了,连段莹都要去西凉和亲了。” “可不管是郑婕妤,还是梅惠妃,在她们下手之前咱们都没有开罪过她们!如今她们是不在了,可谁知道会不会有下一个?总之那种是非之地,你还是少掺和的好!” 孟氏说得斩钉截铁,夏罡却不得不泼她一盆凉水:“夫人,如今可是宫里下旨点前了要咱们一家全去,难道你要莳锦抗旨不成?” 孟氏自然明白自家侯爷说的在理,可还是不想让女儿去冒险,不禁面泛起难色来。 这时坐在夏莳锦对面的夏徜蓦然开了口:“不如让莳锦装病。” “装病?”夏莳锦一怔,担忧道:“万一被揭穿了,这算不算欺君啊?” “那大不了就来真的!浇几瓢凉水,就你这身子一准儿生病!” 夏莳锦圆瞪着一双桃花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夏徜,心说她终于看出来了,他当真不是她亲哥哥!连这种损招儿都想得出,感情受罪的人不是他! 夏莳锦嘴上一个字儿也没说,可夏徜却好似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找补道:“那不是为了大局着想?小病一场,总好过再去冒一回险。” 夏莳锦正带说点什么,倒是夏罡抢先斥了一句:“胡闹!咱们既然已在东京定了居,往后这类场合有的是,总不能回回让莳锦把自己弄病吧?好在这一回官家是让咱们一大家子都去,也算有个照应,到时只管小心行事便是。” “可是……” 孟氏正想反驳,夏罡却打断了她:“上回若不是夫人你让囡囡抱小皇子,也不会出那档子事。就连郑婕妤那回,也是皇后娘娘要赐莳锦点心,郑婕妤才有机会在里面下毒,其实一切伎俩都有迹可寻!这回去了,咱们不该摸的不摸,不该抱的不抱,单独赏的吃食回来后也都悄悄扔了,我就不停还能出岔子!” 孟氏略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么个理儿,终是被侯爷说服,妥协道:“那成,到时咱们小心了再小心!” 一家人主意虽拿定了,可夏徜出来后却有些悻悻,夏莳锦赶紧将荷包送上:“喏,绣好了。” 夏徜接过荷包,看着上面的几根青竹,发现她倒是将那日自己提过的问题修正了,竹子修长且直立。他心下的不快总算消散了一些,转头看向妹妹:“辛苦你了。还有,刚刚我说让你把自己弄病其实……” 夏莳锦抬起手掌摆在他眼前,示意他不必解释下去,“我知道阿兄是衡量过利弊的,不会往心里去的!” 如此,夏徜才总算松了一口气,既然事情已定,他便唯有做好兄长该做的,将手拍在夏莳锦的肩头上:“阿莳放心,那日我会尽量分神保护你。” 夏莳锦甜甜笑着点头。 …… 到了秋狝这日,安逸侯一家人早早便进了宫,夏徜要去东宫随侍在太子身侧,夏莳锦和母亲孟氏如其它各府的女眷一样坐在自家的马车里,只夏罡在外头与熟识的大人们寒暄。 也不知等了多久,一声号角响起,接着便见圣上和皇后娘娘乘着金盖宝舆,在两侧禁军的护送之下现了身。 数百禁军在前警跸清道,御驾行在车队的最前面,其它勋贵臣工们则依品阶列队,跟在御驾之后,两侧皆有禁军护行。 长龙一般的车队浩浩荡荡往春山行宫驶去,罗伞华盖,旌旆逶迤。 夏莳锦随父亲母亲坐在车队的中游,先前启程时她虽未看见阿兄,但知阿兄此时定与段禛一起行在车队的最前面。 见母亲阖眼小憩,夏莳锦小心翼翼的撩开车帘一角,看着一路行过的街景。 看着看着,突然一片群青遮挡了她的视线,抬眼,见是阿兄过来找他们了。 夏徜骑在一匹高头白马上,他今日穿了一身群青色的骑装,一改往日温儒的模样,倒显出几分威峻来。 还不等夏莳锦开口问有何事,夏徜就抢先知会:“阿莳,如乐公主也来了,现下就随在太子殿下的车驾之后,你凡事要多当心一点。” 说完这话,夏徜便猛夹了几下马腹,往前追去。 夏莳锦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如乐公主就是段莹,她放下帘子,发现孟氏已经醒了。 孟氏脸上果然笼下阴影:“莳锦,段莹既被封为和亲公主了,身份上压你一头,你还是躲着她些为好。” “母亲放心,我必离得她远远的。”夏莳锦一边笑着宽慰母亲,一边心里也打起鼓来。 段莹现在最恨的人无疑就是她了,原本西凉选了她去和亲,虽不知段禛从中做了什么,才令得西凉那边改口易人,但段莹是不可能去恨段禛的,多半这恨意全都记在了她的头上。 夏徜快马追到段禛的车驾旁,段禛撩开车帘看他:“给阿莳说了?” 虽则这声“阿莳”段禛已叫得极为顺口了,但直到现在,夏徜还是很不愿听见这两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硬梆梆的应了个:“是。” 段禛自是不难看出夏徜的不爽,但他带得同他计较,只顾自说着先前的事:“西凉使团离周在即,父皇和母后原本未打算让段莹也来秋狝,但北乐郡王妃特意入宫请求,母后便只得顺了她的意。都马上要走的人了,又要来掺和这一趟,不知心里是不是憋着什么坏。” “殿下若不放心,不如臣回去好好看着妹妹?”夏徜趁机说道。 不过如他所料,段禛并没这么大度,斜了他一眼,便道:“不必了,孤会亲自看好她的。”
第94章 表白(二更) 夏徜心下冷笑一声, 目视着前方,一只手握缰,一只手攥在腰间的那个荷包上。 他的阿莳到底还是分得出亲疏远近来的, 有好的东西紧着先给他这个兄长,不会给外人, 所以他才不会同没必要的人置气。 车队一路畅通无阻, 出了城门, 又行了两个多时辰, 便到了春山行宫。 这地方不只段禛不陌生, 夏莳锦也不陌生,她犹记得第一回来时,也是随着出游的队伍, 只是那时她扮作侍从, 一路鬼鬼祟祟记着地形,就怕逃跑时跑错了地儿。 因着路上没作停歇,是以一到行宫安顿好, 圣上便命人摆宴。 既是在围场里用膳,桌上自然摆的也都是山间野味, 只是因着主子们刚来,这些野味都是由提前来布置的禁卫们先行射猎的。 此时日已偏西,早已错过了午膳的时辰,每个人的五脏庙都有些不消停。是以好酒好肉很快端了上来, 分别布在宴殿的两边。 最上的主位, 坐的是官家和刘皇后,左右下手, 坐的则是太子和公主。 没错,段莹今日算是好好偿愿了, 她不仅能见太子表哥最后一面,还能和太子表哥相对而坐,随便一抬眼便能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 只是段莹也没有多高兴,因为她随便一抬眼,看到的就是段禛殷殷投向某个方位的眼神。那双狭长乌黑的眼睛,没有平日待人的疏离和冷漠,变得那么热切。 段莹循着太子表哥的目光瞧去,看到夏莳锦正低头吃着炙鹿肉,只是那鹿肉似乎切的块大了点,夏莳锦在那拿个玉箸扒拉来扒拉去,努力想将其撕成小块。 这时便见段禛回头盯了陈英一眼,陈英立马上前,段禛朝他耳语了一句,陈英便将他手边的小金刀取走,从人后悄悄走到了夏莳锦的身边,将小刀借给了夏莳锦用。 谁都知御宴上讲究颇多,行宫虽不比皇宫严谨,但刀刃这类的东西是绝不会出现在官家和太子之外的人案上。其它人案上的肉,都是预先分割好的,不会再准他们自行动用刀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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