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审问你们,你们也不用担心为家里泄密,彼此交锋一场,大家好聚好散。” 门口的守卫对自家小寨主带回来的年轻公子多少是有些好奇的,听说里面那几个人干的是拦路追杀的勾当,不免为对方唏嘘了一瞬,既是生死大仇,也不知是钱权财色的哪一种。 他料想对方进去得多待一段时间,谁知道,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人就出来了。 薛慎将一块雪白银锭放进守卫手里,略拱了拱手,“有劳两位,我有事和小寨主相商,还请暂且不要再放其他人进去地牢。” “好说。”守卫道,“我们只看寨主手令,无令不得入。” 话音落,薛慎早就熟悉的声音响起,“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慎公子寻我有事,正好找个地方闲谈两句。” 说是闲谈,两人在前厅落座时,桐花已经让人备了上好的茶水和点心。 “小寨主,”薛慎看着正认真泡茶的姑娘道,“地牢里那些人我刚刚——” “等一下,”桐花抬手制止对方,笑着道,“慎公子,看在我救你一命的恩情上,这称呼能否换换,寨子里叫我小寨主的都是五大三粗的下属,你声音虽然好听,但这么叫我,我属实不太习惯。” 闻言,薛慎愣了下,神情中两分歉意,“抱歉,除此之外,我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姑娘。” “我姓沈,你可以叫我桐花。”桐花笑眯眯道。 薛慎微微皱眉,“姑娘好意我心领了,但直呼女子闺名,恐怕不太合适。” “放心,不是闺名,”桐花在薛慎面前放了一盏刚刚泡好的热茶,“随意称呼并无问题。” 犹豫之后,薛慎终于颔首,语气很和气,“好,桐花姑娘。” “听起来还不错。”桐花笑道,“刚才慎公子要和我说什么,现在可以直言了。” “我想说,地牢里那些人已经死了。”薛慎面无表情的缓缓道,“这些人为追杀我而来,扰了凤凰山的清静不说,之后还要劳烦桐花姑娘派人帮我善后,为此,我愿意出一大笔钱,算是感谢姑娘为我解决这笔麻烦。” “人都死了?”桐花问,“慎公子亲手杀的?” 闻言,薛慎目光深深的看向眼前的姑娘,对方面色与眼神半分不变,仿佛耳朵里听到的和嘴里说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不见半分异样神情与视线。 “对,我亲手杀的。”薛慎道。 这事本不必薛慎亲自动手,这些人也本不必死,但因为多了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喜爱他的小寨主这个变数,薛慎便临时改了主意。 毕竟,此等手段从前十分好用。 难得的,薛慎心情甚好的盯着眼前的姑娘,认真观察着对方的每一分反应。 “死了就死了吧,”桐花语调平淡的道,“牢里我会让人去善后处理,至于慎公子许诺的钱财,我也会悉数收下。” “这下,你可以安心了吧。”末了,桐花露出笑容,“以交易来论的话,我们凤凰山向来重诺且言出必行,可以说是很好的合作对象,至少,我那些不曾反水过的合作者们都是如此盛赞的。” 所以,他杀人对方善后这件事,成为了一笔钱财交易? 这并不是薛慎想要的答案和结果,因此,他不免多追问了一句,“我在地牢里连杀五人,桐花姑娘不觉得我十分心狠手辣吗?” “心狠手辣?确实。”桐花赞同的点点头,煞有其事的道,“怎么,慎公子是想要我捧场夸赞你两句?” “你明白我的意思。”薛慎皱眉道。 “是,我明白。”桐花好脾气的应道,嘴里的话说得像哄人,“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杀人者人恒杀之,对方摆明了要杀你,你人没死后来反杀了刺客,这种确切无疑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吧。” “毕竟,无论是什么人,该死的时候都只有一条命,以命换命,纯属公平交易等价交换,不值得多说。” 这番论调,是薛慎平生第一次听到,但不妨碍他认同与喜欢。 尤其,同样作为所谓的爱慕者,桐花的反应与态度极大的取悦了曾经被无数人惧怕厌恶反感的薛慎。 他不在乎除自己之外的那些人对他的看法与评价,但被人认可,称得上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为此,他甚至对眼前的姑娘生出了几分惜才之心。 “看慎公子的表情,好像对我此番言谈十分欣赏?”桐花笑问道。 “确实,”薛慎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他的称赞极其直白,“桐花姑娘聪慧通透,见识卓越。” “想要慎公子做我的压寨小夫君,最好的当属你心甘情愿,”桐花叹了一口气笑道,“虽然我应当乘胜追击,多博得一些公子对我的欣赏与好感,但是吧,我这个人向来为人坦荡,有些话得说在前头,省得来日公子对我动了春心之后却发现我的真面目不如你所想,骂我虚伪。” “并不会。”薛慎否认得快且坚决,显然不认为自己未来会有那么一天。 不管是为眼前的姑娘动心动情,抑或是出言骂对方虚伪,在他看来,都是绝无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但这会儿,他也确实生出了一点难得的好奇之心,“难道在此之前,有人对姑娘说过这样的话?” 桐花略想了想,笑道,“一半一半吧。” 至于是哪样的一半一半,她却未曾细说,见状,薛慎也无意深究对方私隐。 “作为被女山匪强掳上山准备做压寨夫君的漂亮公子,慎公子从见我第一面开始,好似就不怎么惧怕与担忧,”桐花道,“我能问公子一句,为什么吗?” 这倒没什么不能说的,薛慎道,“我待姑娘态度如常,一则是因为姑娘待我如常,少有逼迫威胁之举,二则是因为凤凰山义匪之名在外,我深信小寨主的人品与行事,所以才不曾太过担忧。” “在我心里,纵然姑娘看上我的皮相心仪我,也不会行恶意侮辱之事。” 真说起来,薛真这番话算得上是实打实的夸赞,但桐花听在耳里,面上露出的却不是欣赏与赞同,而是好笑。 她的眼神里明明白白的写着,她觉得对方这番话好笑。 “慎公子,你此刻身处的可不是太平客栈,而是山匪老巢啊!”桐花提醒对方道,“义匪,义匪,先是匪,才有义,你怎么就能确定,我是值得你信赖的好人呢?” 桐花抬手倒掉薛慎那杯已经凉掉的茶,给他重新斟了一杯热茶,慢吞吞道,“凤凰山占据密州南面水陆两道这么久,压得各处草寇水匪州军抬不起头,难道凭的是义气吗?” “如今的世道,没有实力,怎么做山匪寨主,怎么做一方豪强,毕竟,这天下的善人多数是被人欺压的命,想要不被人欺压,压在别人的头顶,你说,这样的人,会是什么人?” 恶人。 薛慎脑海中一瞬间涌出了这两个字,但过后,他却又觉得不该是这个答案。 他沉默着,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等着眼前的少女继续往下说。 “没有实力的人,做不了一方之主,但只有实力的人,也做不了一方之主。” “我身为凤凰山的山寨之主,无论是手底下还是外面天天打交道的多数不是好人,想要站在这些人之上,强狠恶,缺一不可。” “所以,我漂亮的未来小夫君,你真的无需把我想得太好,不然,万一哪日你对我失望了,心里岂不是不好受?” 在桐花的盈盈笑容里,薛慎终于明白为何密州这个地界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争雄里依旧如此太平,也终于明了老师对眼前这个姑娘的评价是何意了—— 半副菩萨心肠,一副铁腕手段,当世巾帼枭雄。 如果可以,招揽一个凤凰山小寨主,整个密州纳入麾下都指日可待。 前厅里,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薛慎平静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桐花将尚且温热的茶水往对方身前推了推,“喝口茶吧,我们山上的山泉水水质不错,茶叶是梁州今年的春茶,虽然我茶艺一般,但这茶水应该还能入口。” 心情复杂的薛慎饮了口茶,茶水苦中带甘,回味清甜,滋润了有些干涸的喉咙。 “慎公子,现今的世道如何不言自明,好人难当,恶人奸诈,乱世将至时,倾巢之下难有完卵,想要做一个合心意的好人,就需要付出更多艰难的代价,你得比恶人更狡猾奸诈狠心,才能抗得过世道之恶人心之恶与恶人之恶,才能过得更好。” “就像被追杀的你和那些想要置你于死地的人,若让你选,哪些人更该死?” 当然是皇位之上的昏君和其背后的江家外戚,血海深仇与无上权势富贵,均为他所欲。 惊觉对方几句话就勾出了他心底深处的恶念与野心,薛慎忍不住皱了眉,竭力压下被人窥探心思的不快,朝桐花拱了拱手,“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桐花姑娘远见卓绝,在下佩服。” 空气中那些微的不快是如此明显,初识之人最忌交浅言深,桐花无意再惹对方不快,顺势转换了话题。 “公子处理掉这些刺客之后,接下来是什么打算?”桐花问,“总归我是不会放公子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住在山上,正好可以一边治病解毒一边好好考虑何时答应做我的压寨夫君。” 说实话,此时听到桐花提起她那个压寨夫君的要求,薛慎心底生出的居然是几分荒谬之心,好像刚才那个侃侃而谈的巾帼女枭雄本不该在他面前提起这个无稽之谈似的。 偏偏,对方目光灼灼的笑看着他,神情中当真有几分真切难掩的喜爱。 不知为何,薛慎牙根有些发痒,他面无表情的道,“就如桐花姑娘所言,我暂时留在山上,其他事容后再说。” 桐花自无不可,两轮茶水过后,薛慎准备告辞。 他话还未说出口,面前的姑娘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他,“慎公子,忘了问你一句,你因何被人追杀?若是力有不逮之处,我不介意帮忙一二,好让你承我的情,早日应允成亲之事。” 就这么明晃晃的表露自己的意图,在薛慎这样本性谨慎寡言的人看来,多少有些不太习惯,但不得不说,这样的交流方式也并不令人讨厌。 显然,真相如何他是不能说的,但也不意味着他需要故意蒙骗,因此,他略微组织了下语言,用了之前假造的一个身世背景,讲述了一个家族之内争权夺利抢夺家业的老套故事,故事里,他是被继祖母和叔父□□的受害者。 薛慎想,他这无论如何不能算是假话,以江太后和当今陛下对先太子一脉的忌惮与厌恶,他十次涉险有八次和对方脱不开干系,至于剩下的那两次,范围太广,反正全都是不肯让他这个有问鼎大位希望的皇室血脉上位的利益相关的竞争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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