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不得不相信,这个再度一战成名一力执掌辽州军政大权的新任刺史,就是曾经的沈颂。 天凤大将军沈颂挂帅出征,西北军大胜,北蛮节节败退,边城形势越是明朗,帝京内外就越是风声鹤唳。 甚至于,沈颂这个名字一度在朝堂内外成了禁词,甚少会有人愿意主动提起。 “陛下,如今京城内外不甚平静,各色流言甚多,辽州刺史手握重兵,本就容易招来猜忌,若是不加以制衡……只怕到时候会被有心之人借题发挥,若是脏水加身,于那位的脾气而言,只怕朝堂内外又要再起动荡。” 紫宸殿的书房内,欧阳勋作为当朝丞相,无论于公于私,都要提醒陛下一句,切不可因私废公,放任政局不稳。 他清楚当今对沈颂的偏爱,且正因为清楚,愈发不能任由对方放纵这份偏爱,以致于酿成江山不稳的大祸。 沈颂本就是个任性霸道的脾气,遑论此次死而复生,因某些人吃尽了苦头,以她的脾气,为此祸乱天下也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尤其此时她重领沈家军,若是仗着陛下偏爱拥兵自重,那本就稀薄的忠心只怕顷刻间就能消失无踪,以致于翻覆朝堂生灵涂炭。 这种场面,决计不是欧阳勋想要看到的。 “丞相之意朕明白。”薛慎抬眼看了下这位做了许久太平朝臣老先生,语调淡淡,“但世事无两全,诸事有因必有果,若是让朕安坐于王座之上,对某些悖逆之臣坐视不理,这绝非稳固朝堂天下之策,也非真正的破局之法。” 听明白对方话中所指,欧阳勋沉默片刻才道,“陛下还记得当年,臣答应陛下出山时,曾经提到的那个赌约吗?” 当年的欧阳勋同薛慎打赌,若是他能招揽到沈家那个继承了外祖父衣钵的姑娘,能让她成为麾下猛将,他便出山襄助明主,后来,薛慎在冬日里,等到了手持虎符的姑娘。 欧阳勋立下这个赌约,就是担心枭雄不臣,可时过境迁,生死劫波后,曾经的得力臣属怕是当真要成为帝王心腹之患了,尤其,这其中还夹杂着许多不可说的男女情思。 “陛下,切不可重蹈太祖皇帝之覆辙啊。” 重蹈太祖皇帝覆辙,薛慎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突然想笑,看来心腹重臣这是在提醒他,不可因为偏爱祸乱薛氏江山。 薛慎无所谓自己如今在老臣心中的昏聩之象,他只是对欧阳勋道,“丞相放心,朕之所愿,只在江山稳固朝堂圆满,并无痴愚蠢钝之念,朕自问如今行事尚算清明,还称不上是昏聩无能之君。” “关于朝堂诸事,朕早已有所打算,丞相且看朕如何行事吧。” 换言之,他早就主意已定,再无转圜可能,其余人只需听从圣命即可。 欧阳勋在心底深深的叹了口气,虽然陛下话说得好听,看似行事很有分寸章法,但以他对当今的了解,话说得再动听,还是逃不脱圣心独断这四个字。 一旦圣心独断,已然是朝堂不稳的前兆了…… 最后,他只能躬身深深一拜,“臣知陛下有怜惜天下苍生之心,不到万不得已,还望天下不要再起战火,臣惟愿尽己所能,达成陛下之愿。” 一个军权在握的沈颂,再加上一个圣心□□的君主,欧阳勋已经不奢望自己能拦下这两人的任性,他只希望,自己好歹能尽几分力,能控制住局面不要太动乱,以免承平天下再起战火。 而欧阳勋的担忧,果然于数日后成真。 以西北军后勤补给有缺为引,当今陛下下令彻查军粮贪渎案。 以太后母族罗氏为首,户部侍郎罗桓等人联通各州官吏盗卖官粮一案被御史告发,包括罗氏族人在内的诸多官吏,私吞多个州府赋税与秋粮,贪污数额多达一千二百多万石粮食,期间还有无数巧立名目中饱私囊之举,堪称新朝巨额贪渎案,随后,又有当朝世家与勋贵事涉“谋不轨”大罪,究其党羽,涉案人数超过万余。 期间两案并查,因影响过于恶劣,涉案人员尽皆入罪,或处死或流放,帝京之内堪称血流成河人心惶惶。 因为当今陛下大开杀戒之举,朝堂半数皆空,一时间,薛慎宛如昔年先祖皇帝在世一般,在文人之中恶名昭彰,在民间声名毁誉参半。 当帝京这些动静传到辽州时,桐花已经领军深入北蛮于天石山再度歼灭了又一波蛮王帐下主力。 “这京城里的动静可真不小,”萧庭感叹道,“阿姐,难怪你之前传信让我离京,看来是不想我卷入这场风波。” “不过,之前陛下和我就已经杀过一拨人,没想到如今还能寻出这么多漏网之鱼,看来这朝堂上的水比我想象中深多了。” 桐花视线落在那张流放辽州的涉案人员名单上,从上到下仔细看过一遍,眼神微微变了变。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办事永远比你想象中更贴心。 还没等她回京动手,大鱼们就在京内被明正典刑依法处死,家族从此败亡破落,而小鱼小虾们则流放到辽州,随便她收拾摆弄,此举既清洗了朝堂,也讨好了她这个心腹重臣,陛下这手笔,可谓是一举多得。 桐花想,就算换做是她,最好也只能做到如此了,不得不说,她和薛慎确实有几分默契。 见她神态轻松,萧庭追着问了两句,“阿姐心情看起来还不错,难道是这些消息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内情?” 桐花对此避而不谈,只微微笑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是时候写封折子向陛下请功了。” 这封只写了一句话的密折刚从辽州启程,帝京之内发出的圣旨就已经到了边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沈氏之女沈颂,年二十三,已历数战,皆有功于国,其人英勇无比,谋略过人,战功卓著,实为我朝之栋梁。是以,朕特封为异姓王,以显其功绩,奖掖忠良,广布恩泽……” 圣旨宣告完毕后,所有人只听到了“异姓王”与“武宸王”六个字。 沐浴在众人震撼难言的视线中,桐花看着圣旨上“武宸王”三个字,眉梢微挑。 薛慎果然很大方,当然,也有可能是被迫大方,不过,过程如何已经不重要,她现在只看结果。 而这结果,自然称得上是让她称心如意的。 帝京之中,薛慎第一时间翻开那封来自辽州的密折,洁白的纸张上只写了一句话,笔锋霸道气势恢宏,言简意赅到让他心潮澎湃又哑然失笑。 “陛下,是时候兑现当年的诺言了。” 诺言…… 薛慎想,不止这一次他可以兑现,就连失约的那次,他也会一直一直的等待兑现的机会。 只要她还肯给他机会。
第52章 辽州的春夏时节过得很快, 几乎是西北军出征几次塞外的功夫,绿色的草原上就开始多了黄色。 靠近边城的地表绿意贫瘠,秋高草枯的旷野上, 天是蓝色的, 地是黄灰色的, 马蹄疾驰声中, 猎犬风一般疾驰而过, 沿着地上兔子跑过的痕迹,快速追了过去。 桐花拎着尚在滴血的猎物进城时,毫不意外在大营门口看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等着骂人的老爷子和军医们。 “……不是告诉过你们了吗?!你们怎么还能让将军动手?一遍遍说的好话全都不听, 简直是胡来!” 老爷子骂人的劲头十足,旁边闭着嘴巴的军医面上虽老实, 可一双眼睛写满的全都是幸灾乐祸。 大夫最讨厌哪种人?当然是不遵医嘱还要随意逞强的病患! 这种病人中, 大将军是最让人心烦且又奈何不得的一个, 若不是程老爷子最近从京中过来, 他们这些军医们还不定要糟心多久, 受多少煎熬炮制, 因而,此时一个个的寻到靠山了一般,个个都有了几分仗势欺人的架势。 程老爷子还在吼, “将军如今这情况, 若是出了差池是算你们的还是算我们这些大夫的?!” 桐花身边一干心腹侍卫被骂得可谓是头都抬不起来,也就萧庭这个胆子大些的敢在这时候直捋虎须,“军令不可违, 您骂我们管什么用?有本事您老骂阿姐啊。” 老爷子黑着一张脸拽着桐花往大营走, 他老人家当然知道这里面最该骂的那个人是谁,可这不是舍不得么…… 人都受伤了, 他再骂,除了让这小兔崽子嬉皮笑脸的哄上几句,那是半分用都没有,他老人家何必费那个力气? 营帐内屏风后,伤药被轻手轻脚的医女按在肩膀伤口处,桐花身形笔直的坐在那里,面上依旧带笑,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至于痛楚如何,只有额头与颈项处的冷汗可见一二。 老爷子汤药熬到一半,看到收拾齐整出来的桐花,到了嘴边的话到底是没忍住,“我说你到底长没长记性,之前吃的那些苦头全忘了?现在还敢在战场上横冲直撞,你真以为自己像猫一样有九条命呢!” “你说你,现在是一军主帅,又不是从前做前锋军的,哪能这么不顾惜自己,次次拼命?真要是哪天再出了什么岔子,别说你这条小命,就是你这个历尽千辛万苦筹谋来的王位也得打水漂,这么一笔盈亏账你到底会不会算?!” 桐花安分的听着老爷子的喋喋不休,等人说完了,才不紧不慢的接话,“只是受伤而已,我哪次上战场身上不带点儿伤,这不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怎么就没区别了?!”老爷子腔调都高了几个度,“你当自己还和从前一样吗?” “我明白您的意思。”桐花笑道,“您是觉得我受过一遭罪,就该学得惜命点儿,可您别忘了,我是武将,不是京城里赏风酌月的娇滴滴小姑娘,武将的归宿在战场,若是哪日我因为畏死怕得连战场都不敢再上了,那也就不是我了。” 闻言,老爷子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他从来不是什么通情达理的老人家,但对着面前这小滑头,从过去到现在,能做的除了妥协还是妥协。 他早就明白,自己从来都不是沈颂这小兔崽子的对手,这会儿除了面色黑沉唇角绷直,当真是连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说。 人是愤愤然的出了营帐,在外听了许久墙角的萧庭这才灰溜溜的进门来,和桐花说悄悄话,“阿姐,府中来人传信,说是又有京城的车队来了。” “又有车队?”桐花挑眉,“说吧,这次是什么名目?” 萧庭看向坐在那里神色平静的桐花,呲了呲牙,“放心,这次不是陛下,是你惦念的那个有酒窝的陆公子。” “那倒是来得正好,”桐花起身笑道,“正好最近攒了不少好东西,正想找人送回去呢,陆家的人来得正是时候。”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8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