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吗?”薛慎突然笑了一声,那声音比冬日刺骨寒风还要来得冷与凉, 他抓住她的裙角,指节因用力泛白到几乎和冰雪一个颜色,“其实,你的私事确实和我无关,但你的性命,却不止是你一个人的性命。” “你可以喜欢陆黎,可以嫁给他,甚至可以和他生儿育女,即便不是陆黎是什么其他人,这些都是你的自由,我不该干涉也不会干涉!” 薛慎抬起沾了融化冰雪的脸颊,气息急促,“但唯有关乎性命之事,我决不妥协。” 他说,“你已经在我面前死过一次,我绝不允许再有第二次。” “你的命也是我的命,所以,我此行前来,只是为了救自己的性命。” “你不能阻止一个人自救,正如同我不会阻止你喜欢青睐其他男人。” 冰天雪地里,薛慎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哑意,撕开林间这片静寂。 桐花看着带着满身风雪形容狼狈的薛慎,一扯裙角,甩开了薛慎的手,“陛下自己愿意的事情,也要看我愿不愿意。” “很明显,我和陛下在自救这件事上并不能达成共识。” 说着,她似乎再无闲谈的心思,转身离开。 被拒绝的薛慎手上失了力气跌在雪地里,他抬头看着对方头也不回的背影,极其突兀的笑了一声。 “果然,我最恨你。”他说。 桐花原本坚定离开的背景顿了一下,她转身,面无表情的看薛慎,“恨我?我还以为陛下最爱我呢,怎么,我这些年为陛下尽忠,为陛下舍命,到如今竟是要变成因爱生恨了?” “因爱生恨?”薛慎低声喃喃,“是啊,因爱生恨。” 他用那双蕴满血丝的红通通双眼看她,嘴角扯出一点极难看的笑意,“自从认识你之后,这世上,我最怕的人就是你。” “你说喜欢我就喜欢我,说不喜欢就不喜欢,随便得像是在挑选逗趣取乐的玩具,你嘴里叫着我主上,心里却只怕把我当做随意玩弄的猎物,游刃有余的将我的喜怒哀乐生死全都掌控在手中。” “你这样的人,我是爱你,但我又凭什么不能恨你?!” “明明是你先撩拨我的!”薛慎的嘶声剖白里掺杂着撕心裂肺的痛意,他紧紧地抓着自己胸口的衣襟,呼吸急促,“你没死,我已经决定放手了!我要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可是你不放过我!” 被薛慎厉声痛斥的桐花安静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个本该身在帝京高居王座的陛下。 此时的他半点看不见为帝的威严与尊贵,只有满身作为失败者的狼狈与颓废。 看着这样的薛慎,桐花面上不见一星半点的动容,甚至于,她微微露出了笑意,“陛下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如今来了辽州,距离陛下千里之遥,可从未再向陛下表露过半分男女情意。” “我以为,我们之间除了君臣之义朋友之情再无其他了。” “再无其他?”薛慎嗤笑一声,眼底泄露出浓重的悲哀,“如果再无其他的话,我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敢说,你没想过我会来?在你让人把消息透露给我的时候,就已经预见了我此时的下场,你就是想看我在你面前这么狼狈这么可怜!” 薛慎扶着树踉踉跄跄的站起来,笑容惨淡,“现在,你想看的已经看到了,满意吗?高兴吗?” 桐花直言不讳的回道,“看得很开心,很高兴。” “至少比在灵州听说新帝要选秀时高兴得多。” “选秀”两个字融入凝滞紧绷的气氛里,让呼啸而过的冷风都带了不一样的味道。 “我早就说过,我脾气不好,霸道任性又睚眦必报,”桐花冷声道,“陛下你看,我若死了,你伤心个两三年,之后就会有无数贴心的朝臣给你挑选美丽漂亮的新美人和替身抚慰陛下痛失所爱的伤痛,至于我,死人一个,谁还会管死掉的人怎么想呢。” “只可惜,我没死。”她轻声笑道,“既然我没死,那谁让我不痛快,我自然要让谁尝到惹我不痛快的苦果。” 闻言,薛慎轻颤了一下,他站在那里,整个人宛如被寒冬冻僵的石雕,僵硬得只剩下一口浅淡的呼吸。 “陛下当真以为,在我吃尽了苦头死而复生后,掉几滴眼泪说几句软话就能哄到我了?”桐花面露嘲讽,“可惜,男女之情在我心里没那么重,同样,陛下在我心里也没那么重。” “若是陛下将江山拱手相让,我倒是还能宽容一二,只可惜,如今薛氏的江山和皇位陛下坐得极稳,我就是想抢,也要掂量一二啊。” “一个辽州和异姓王之位可满足不了我的胃口,陛下该当好好思量一下,我此时引你入北地的打算了。” 打开天窗说亮话之后,薛慎终于明白,他的心上人依旧是那个野心不减手段酷烈的心上人,即便是对他,她也依旧没有更多的宽容与爱意。 抑或者说,她对他只会比对他人更苛刻更冷酷。 因为,他确实曾经切切实实的伤害到她,所以,她对他的手段,也远比其他人来得更加狠厉。 就如此时她对他,只诛心。 “所以,你这次引我来,只是为了让我更好的看清楚你是怎么选择陆黎的,”薛慎喃喃道,“我越在意什么,你就越要抢走什么,只有我不开心了,你才会满意。” 桐花眉头微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我以为,陛下此时更该关心的,应当是江山社稷。” “江山社稷?”薛慎冷笑,“我该关心吗?” “从一开始,我走这条路,就只是为了活着,好好的像个人一样有尊严的活着,我若不选这条路,恐怕早就成了皇宫里无数累累白骨中的一具。” “所有人都选择我,推着我往前走,是因为我是他们最好最明智的选择,可这种选择,我喜欢吗想要吗,却不见得有人问过我。” 人只会追逐自己从未得到过的东西,薛慎迄今为止的生命里,最缺的东西就是爱。 他作为先太子的遗腹子,从出生起却从未被任何人坚定的爱过,那个作为他生母的女人,从幼年时起给予他的就只有无数的痛苦和折磨,他在天下间最富有权势与富贵的地方长大,却只是这累累富贵和无上权势下的牺牲品,但凡他稍微蠢笨一点,恐怕早就死在了无数的阴谋诡计与血腥算计里。 所以,他是羡慕桐花的,从初相遇起。 她让他看到自由和强大,看到充满光的未来。 后来,他开始被她所重视所偏爱,这种感觉轻易就让人上瘾,他从未得到过的东西就这样富裕的包围了他,于是他开始不安开始忐忑,恐惧这轻易得到的东西也会轻易失去。 脖子上像是被人缠了锁住命脉的绳子,对方一收一束间,他就要品尝痛苦与窒息的味道。 所以,他要反抗,即便不舍,他也要反抗这被人束缚主宰的命运。 于是,在桐花向他询问婚事时,他毁诺了,他说他要娶其他人,无非是因为他怕她恐惧她。 他太怕她了,太怕自己成为她手中傀儡的未来,所以,他软弱他畏缩他退却,只想给自己找一条生路。 只是那时候的他从未想过,他和她之间还有生死相隔的未来。 现在,她重新站在他面前,要欣赏他畏怯逃避之后的后悔痛苦与狼狈,他便只能明明白白的坦露给她看。 在她心里,权势应该是他的想望,可实际上呢,追逐爱才是薛慎这个人活着的本能与毕生的渴求。 而且这份爱,极度偏狭自私,只能归属于他的心上月。 “我不会把陆黎交给你的。”薛慎一旦固执起来,不输任何人,即便面对的是桐花,他依旧不肯妥协。 这已经不是关乎男女之情的争夺,薛慎要争的,是自己的命,自己的未来。 “既然陛下不肯把陆黎交给我,那药引呢?”桐花似是困惑般皱了皱眉头,“我的药引又该如何?” 薛慎眼神平静,“那你就只有我一个选择了。” “所以,你答应他做你的药引了?” 燃着炭盆的赏景亭内,老爷子手上一盏烈酒,极不痛快的问。 “您觉得呢?”被勒令不能饮酒的桐花,裹着厚重披风端着一杯蜜茶慢慢啜饮,神情悠哉。 “我怕你们旧情复燃!”老爷子气道,“好不容易撕扯开了,如今又搅到一起去,没得看得人心烦。” 桐花轻笑一声,没说什么情不情的事,而是饶有兴致的道,“其实,您有没有想过,他实在是很聪明,每一次都能在乱局中做出最好的选择。” “当年,他来拉拢我,不管用的是什么手段,最终到底将我和沈家军收拢到了麾下,后来,我屡立战功,一对年轻男女两心相印,沈家可以说是成了他最坚实的后盾和拥趸。” “等到了大事将成时,我被人陷害,战死沙场,功高震主的威胁就这样被人除去……” 一句句轻描淡写的话从桐花口中道出,听得老爷子眼皮直跳,这下子是半点饮酒的胃口都没了。 “您看,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当真是发生的恰到好处,如果从头到尾我们这位主上都是一位心机深沉的谋算者,那他的手段当真是十分高明了。” “你这么吓我有意思吗?”老爷子对着桐花怒目而视,虽然神色不佳,但眼神与态度里无疑透露了几分对她这份猜测的认同,一时间整个人宛如惊弓之鸟。 “放心,和您老开玩笑的!”桐花朗笑两声,给老爷子重新斟满了酒递到手边,“陛下要是真有这么狠,现在坐在这里的人就不是我了。” 老爷子人虽然被安抚好了,心里到底还是气不过,于是决定在今天的药里再多加点黄连给小兔崽子静静心。 桐花转着手上的茶杯,望着外面飘摇的大雪微微失神。 关于薛慎,她曾经不惮以最多最深沉的恶意揣度他,那生死沉浮的三年里,桐花有过太多不能为人道的心思。 比如如果她熬不过死了,那么即便薛慎已经为帝,他依旧要为她陪葬,用这条命来妆点她的陵墓和黄泉路。 又比如如果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做戏,只为了利用沈家,榨干她所有价值,那他依旧要死。 她为自己思量了多少种结局,就给薛慎安排了多少条死路,她看中一个人,就生死都要捏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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