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向汝阳王见了礼。 府上之人也难得见汝阳王如此和颜悦色的模样。 大夏重文轻武,端是汝阳王受不了文人的酸儒之气,也需放下他王爷的身段,以礼相待。 面前这人可是京试第四名,殿试之后若是不出大差错,一个进士出身是跑不了的。赵家虽强势,可多少年也难出一个进士,如今是越发的不成器了,若不是他还有军功勉强支应着,赵家的天恐怕都要塌下半边。 杳杳看汝阳王同匪年和善的交谈着,脸上的络腮胡一张一合,配上他略显刻意的笑容,杳杳总觉得有不寒而栗之感。 杳杳怕是自己心中胡想,便低头饮了一口茶,躲开了汝阳王的视线。 抬头却看到汝阳王也正是一个喝茶的动作,那眼睛却死死盯着自己,因他眼白过多,这个角度看起来死气沉沉,结实吓了杳杳一跳。她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眼睛,眼黑比普通人要小上许多,尤其当他翻着眼睛瞧你,有种诡异的叫人窒息之感。 “姑娘莫怕,咱们只是长得有些唬人罢了。” 他笑呵呵的解着局,杳杳心里越发的不安,只是面上仍然要维持表面的平静。 “王爷威名远扬,自然不同常人,有过人之处也是常见。” “贡士的妹子也是有水平之人。” 汝阳王哈哈大笑起来。 世子姗姗来迟,杳杳看他脸上蒙着一层阴翳,前天才受了如此大的伤,今日便能下地走动已实属不易。若叫他神色如常,那便委实是强人所难了。 杳杳原本想上前搀扶他落座,他却突然扯出个大大的笑容来,“姑娘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用得着你兴师动众到我府上亲自致谢了。” 杳杳看他说得如此轻巧,心里疑窦丛生。 仿佛那是深受重伤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杳杳收了手,顺势瞧了匪年一眼。 “世子无恙便再好不过了。” 匪年并不知当日如何情状,故而没有杳杳那般惊诧,只当是世子恢复能力惊人,并没追问。 可杳杳曾真真切切看他躺在自己怀中,且他身后浸透了衣裳的浓血,皆是在告诉她,世子若不是当下在强撑那便只能是换了个壳子,莫非他不是世子? 却见他小心翼翼,向后靠在椅背上,汝阳王粗枝大叶不曾看分明,杳杳却细致的观察到。 他确实伤在身后。 汝阳王双手摩挲着椅上扶手,也并不将杳杳和匪年说来报答恩情之事放在心上。 “我儿一向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往日陪我在外面跑马,跑上半个时辰便叫苦叫累,不想竟还有英雄救美的一日。” 杳杳微皱起眉头来。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汝阳王所说的是世子赵迷楼么。那日他分明同匪徒缠斗良久,虽自己在马车之中并没有看到全貌,可他以一敌众,并且将一众人马掀翻在地,若不是后有追兵,他又要护着怀中自己,那群人才得以伤他,若是正面对抗,许再来十个八个不一定是世子的对手。 杳杳本欲替世子解释,不想赵迷楼却特意咳嗽起来。 “是姑娘见怪了,遇上那群盗匪,不过是我手下人机敏才助姑娘脱困,举手之劳,姚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匪年和杳杳皆是聪明之人,听到世子如此回答便知不好再过多询问。 两人陪着世子在汝阳王面前做了一场戏。戏毕世子派了人送二人出府。 杳杳一边走,一边感叹着,人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我瞧王府之中也是一样,连亲父子都隔着些什么,也要装着,演着。 她正要上马车,有一小婢搀扶着她,却在他耳畔低语。 “柳姑娘已无碍了。” 她说得一字一顿,叫杳杳听得真真切切。 杳杳愣了一下,正要再问些什么,那小婢却松手退到一旁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罢了,若是想见,总还是有机会能见到的。至于柳姑娘是不是高月,待时机成熟她再向世子探听便好了。 近来京中异动频繁,杳杳这闺阁女子也知有黎人同小陈国战事似乎不如想象中那般顺利。不知皇帝做何打算,只是连月招兵买马,京中便有流言,许是要再派些人到小陈国支援。 再有便是太子宠幸了皇后宫中一宫人,本不是什么大事,却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说是太子年少贪恋美色。 皇帝并未责罚,只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少年人流连温柔色不是大事,又特赐十名美婢女到东宫伺候。 可朝中上下最为看重的殿试却由大皇子和五皇子来主持,不见太子出面。 匪年凝神屏息,将考卷缓缓展开。只见那考卷之上写着几个熟悉的字,匪年不知自己心中是何滋味,这一路备考,有甘有苦,有彷徨,有不幸,有他人的轻视,也有长辈的肯定。 只是头一次他觉得自己如此幸运。 只见卷上写着几个大字。 “浅议大夏败西旗一二因由。” 他还记得自己出发长守之前,杳杳特别向怀柔侯问询,同此题简直如出一辙。他当时心中虽有自己的想法,但读了怀柔侯回信之后却尤觉自己知识浅薄。而后汇总成一篇完善的文章,他翻来覆去读了几遍,早已了熟于心。 他感觉整个人轻飘飘,不是压中了题的自大,只觉如释重负。 匪年走笔龙蛇,洋洋洒洒,那日天降大雨,雷声轰隆,他却半点不受影响,一直到他停笔那刻殿外方才放出万丈霞光。 匪年在众人中并不算极其瞩目的,同场有此次京试之会元,亦是州试解元,尤其得大皇子和五皇子青睐。 京试的头三名皆是看顾的重点。后面之人对此嫉妒有之,艳羡有之,出了考场,有人高谈阔论说要同前几名一较高下,众人交头接耳,各自谈论着此次考题重点,交流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唯匪年是个沉稳笃定的,考试一过,便把诸事抛之脑后,只同几名熟悉的考生寒暄几句。 陆昶晟京试发挥比他好上一些,得了第二名。陆家人已皆从长守赶到京城,只等殿试排名公布陆家许能出族上头一个三甲。他如今得全家看重,身上压着颇多重担。 陆昶晟问他做得如何。 “尚算不错,是个较常规的考题。” 陆昶晟也爽朗地笑着,“这题我从前其实考虑过,大概也领悟出了一二考点,如今正巧能用上,且我祖上其实有西旗血统,对那边的人文地貌略知一二,虽不敢说什么大话,但我想此次三甲位置应当有我一位。” 他两人交谈并不高声,只彼此交换着意见。若叫外人听到,恐怕要不好。匪年也真诚祝愿着好友,“那咱们便三日后再见了,希望你我二人都能得个满意的名次。” “若你我二人能一同进入三甲,与长守也是一段美谈了。” 匪年内秀,回府时并未将压中考题之事告与大家。杳杳看他的表情也是摸不准,哥哥答得得好是不好。 连日来参试,匪年感觉这次尤其疲累,睡足了一日,这次谁也不敢来打扰,杳杳见哥哥回府也不爱说话,还以为他此次答题并不顺利。大舅母嘱咐府上众人,皆不许提起殿试种种,也当匪年是因考试不理想一蹶不振,这才不想同府上众人多言。
第59章 匪年休息这一日, 杳杳闲来无事便跑去同知闲闲聊。 “近几日怎的不见四舅舅的人影,哥哥前两试回来时,四舅舅都曾特意过问得。” 杳杳拿着黛儿递过来的铜熨斗。里面的红碳已将底子烧得烫手, 两个小丫头将一件知闲的襦裙抻开,杳杳帮着将那衣物熨熨平整。 “你不晓得,近来朝中不太平,皇上对太子明褒暗贬,引得京中人心惶惶, 我听我爹提起, 说是四叔这档口犯了忌讳,圣上斥责了几句, 还是圣上念在四叔去岁督办长守灾情有功, 这才免于一罚, 如今他大概也没了心情替匪年评断了。” 听起来似乎颇为严重。 吏部尚书年迈, 剩下二侍郎皆有提拔为正的机会, 佟四爷为官谨慎,又是进士及第,最重要得老尚书赏识, 怎么恰在这关头遭了斥责, 给圣上留个不佳的印象, 这可是大大的失算。 知闲在杳杳面前晃了晃手, “怎么呆住了, 你可莫要把我这件衣裙烫毁了, 这可是我极喜欢的。” 杳杳立刻回过神来, “我只是想, 四舅舅这样审慎之人,竟也会犯错么?” 知闲将几个小丫头遣出房去, 拉着杳杳到一旁落座,“四叔私下同大皇子交好,圣上颇有些忌惮吧。” “圣上既然忌惮大皇子,为何弹压着太子,让大皇子和五皇子主持殿试呢?” “这我不知,圣心难测,四叔大概是知道的,只是他不同我说罢了。” 就是这点子内情也是她从范司俍处打听,外加自己推测得来的,四叔一向不与她讨论朝中诸事的,在四叔眼中女孩知道太多无用,闷吃糊涂过就好了。 知闲又问杳杳,“匪年还不曾醒来么,我娘一早还去他院子看过,他昨天回来时谁也不理,我娘担心的一夜都未休息好。” 杳杳抿着嘴摇头,“虽然四舅舅从前同哥哥不睦,但是说起来哥哥在科举一事上,最信任之人还是四舅舅。他不在,哥哥如同据嘴的葫芦,一点儿消息都不肯透露。” 匪年睡醒之后,却将从前怀柔侯同杳杳来往得那封书信烧个干净,又寻出自己所作的文章,他浏览个大概,确保自己将几个要点都叙述完整,也一并点了烛火。 杳杳进门时正看到这样一副景象。 “哥哥怎么把这些都烧了,这可是好些时间的积攒……” 匪年抬头瞧了妹妹一眼,“哥哥自有道理,你先莫管。” 匪年摸不准自己打得样稿是不是都找了出来,只好把一摞摞废稿皆烧做灰烬。 杳杳看着哥哥忙碌,也不好直接插手,怕自己错手再添了乱子。 匪年表情凝重,确定火盆里连一张纸片都寻不出来这才放下心来。 他扶着杳杳肩膀,郑重得嘱咐,“以后千万莫要同外人提起你同怀柔侯谈起过西旗之事。” 杳杳开始还未反应过来,只懵懂地点头,忽而福至心灵,“哥哥的意思,昨日考题……” 匪年笑着默许,“咱们得了好处,万万不可给叔叔添上麻烦,近些日子还是尽量莫要同叔叔走得太近了。” 杳杳也未料到事情竟会这样。 虽是好事,匪年却很有忧患意识,历年泄题和作弊事件层出不穷,甚至有些看似荒唐的欲加之罪,叫他思来想去还是要加强戒备之心。 杳杳将视线撇向一边,不敢直视匪年,“我也有些日子不曾见过叔叔了,这一点哥哥应当可以放心。” “这样很好。” 匪年赞她一句。 纵是知道哥哥此次发挥应当不错,杳杳也不敢同府上众人多说些什么,连知闲也一并被蒙在鼓里。待匪年去向大舅舅和大舅母请安的时候,知闲还同父母一同劝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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