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女最先动筷,皇后、贵妃、玉思缘、策芙、挽陈依次也拿起了白玉箸。 玉思缘顾不上自己,不停地给挽陈夹菜,关怀之意显而易见,嘴里直念叨:“这是你爱吃的。” 浑然不觉茹皇后已经冷下脸色。 自挽陈踏进殿内,茹皇后没把半分视线放在她身上,反而在桌下握了握策芙的手,看着对面的母子:“思缘。” “是,儿臣在。母后有何吩咐?”玉思缘心里一紧,夹菜的动作渐渐停了。 茹皇后云淡风轻地微笑,似是无意间提起一句问:“听阿梨说,你要和阿芙退婚?” 阿梨是茹皇后给太女取的乳名,普天之下唯她这么唤皇太女殿下,另一位具备资格的人,太女的父皇明安帝,只愿一本正经地叫“静乐”。 挽陈停下手里夹菜的白玉箸,看向身侧的玉思缘。 玉思缘往太女的方向看去,见她虽面露冷嘲之色,却还是摇了摇头。 究竟是血脉相通,他瞬时领悟:“回母后,儿臣说的是婚约已定两年,如若再拖延,恐怕耽误少傅终身大事,还不如退婚。本是戏谑之言,想来皇姐误会了。” 挽陈闻言心一沉。她对玉思缘谈不上多喜欢,不如初恋时对策风那般的青涩,亦不同于和冶临那段感情的刻骨铭心。 本也不抱希望玉思缘真能取消和策芙的婚约,但为何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还是压抑沉重呢? “原来如此。”茹皇后却心情大好,余光瞥到挽陈,淡淡道,“阿芙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把她当半个女儿,不希望她在婚姻大事上受委屈。” 伊贵妃侧身一笑,认同道:“茹姐姐说的是,策少傅家世好,外貌好,臣妾都觉得思缘配不上她。” 策芙沉默不语,太女听了这话却勾起冷冷的一个笑。 玉思缘拉住挽陈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了几个字,拼凑成“退婚已定”。 堵在心口的一股郁浊之气霎时消失,挽陈绽开笑颜,把他夹给自己的菜尽数吃了下去。 桌上相谈甚欢。 茹皇后话题一转,笑问:“延春也是该成婚的年纪了罢?” 伊贵妃闻之笑容微僵,尤其是顶着太女看过来的视线,道:“是。昭华公主设府宫外,常与世家公子打交道,臣妾便托她为延春物色人选。” “昭华姑姑?”太女问。 策芙下意识看她,见太女神色晦暗不明,遂抿了抿唇暗叹一声。 伊贵妃略略颔首道:“正是。” 大越嫡系皇室人少,明安帝又不在,除夕宴早早便散了。 送过茹皇后和伊贵妃,太女、策芙并肩而行,朝东宫的方向缓步慢走。 回忆起方才太女的问句和神情,策芙开口道:“你欲出手昭华长公主?” “知我者,蓉蓉也。”太女笑望她一眼,又转瞬冷肃道,“姑姑和贵妃私交太甚,不可不顾。” “可需我……” “不急。杀鸡焉用牛刀?我自有安排。”太女恨铁不成钢似的叹道,“文臻帝后二人聪明一世,怎就生出如此愚钝的儿女。可惜了振威将军。” 振威将军今为昭华长公主驸马,曾于茹大将军麾下供职。 直至马车驶入玉台,兰室炭火的暖意扑面而来,挽陈和玉思缘方卸下寒气,各脱了斗篷和大氅交给下人。 挽陈被玉思缘纳为侧妃业已半年,只因那句“我可以等你喜欢我,心甘情愿做我的王妃”,这半年里玉思缘当真没碰过她。 曾以为来日方长,和玉思缘的感情顺其自然就好,可想到今天宴上皇后和贵妃明里暗里的双重贬低……她竟不想再等了。 玉思缘像往常一样吩咐珠纱珠摇照顾挽陈,正待转身回主殿之际,衣角却被捉住了。 他诧异回首,见一向冷然的挽陈竟低头红了脸,紧接着从她唇齿间逸出羞涩的语句:“王爷,今晚留宿兰室罢。” 恍如天光乍亮,兰室的烛光倏忽变得炫目。玉思缘只觉仿佛置身梦境一般,小心翼翼探出手又缩回,声线颤抖:“阿陈,你方才说什么?” 这副模样逗笑了挽陈。 “外面冷,王爷今晚不若留宿兰室,可好?” 喜色在眸中炸开。玉思缘手脚不知如何放才好,说话也语无伦次,最后还是挽陈把他拉到屏风之后。 珠摇慌忙赶侍婢出去,吹灭烛台的光,低声招呼妹妹悄然掩上房门,阻止婢子们好奇探头。 屏风后寂静无声。 挽陈有过两段感情,一段年少夭折,一段无疾而终,但都仅限于谈情,未在行动上更进一步。 玉思缘年少,明安帝曾想送省事宫女给他,皆被他以“皇姐尚未先行”回绝。 因而两人都无任何经验。 挽陈到底在风月场待过,多少听过一些,她把玉思缘拉至床边,自己也跟着坐下。 床帐垂落,摇摇曳曳如初经人事的少女,遮住内里一切光景。 月色极似白沙,雪落一般铺撒在人间,给临水桥畔预备收工的船家照亮归途。 船家是一对年轻夫妻,两人各执一楫,共同使力推动小舟于水中前行。这小舟时急时缓,激得水声潺潺。 妻子细语而歌,歌声婉转柔媚,丈夫则在一旁低声应和。两人愈唱愈尽兴,在曲子最后一句达成喜悦的巅峰。 同样的月光,也照着距帝京十里路外的“长亭”驿馆。 阿檬接过瞿赏端来的热水进屋,轻轻置于洗手台上,转身向檀木桌旁矜坐的女子行礼:“郡主,副使打好了热水,还有别的吩咐么?” 被称作“郡主”的女子眼窝深邃,鼻梁极高,侧脸堪称完美。她长相本清丽,却因上挑的眼角平添凌厉气质。 女子视线集中在手中的书上,双眉紧蹙,声音娇媚轻细,说出的话却不显柔弱:“酒囊饭袋,一群蠢货。” 阿檬浑身瑟缩,条件反射似的跪在地上,伏首道:“奴婢万死。” “不是说你。”西凉郡主冷道,抬眸看向她,“冶临滚去哪里了?” 阿檬起身垂首,恭敬答道:“回郡主,冶行人正在自己房间休息。” “让他……罢了,指望不上他。”西凉郡主眼底闪过厌恶之色,“传令,明日进东越帝京,届时我入宫觐见明安帝和太女,你们的宿食就听东越大行令典客的安排。” “是。”阿檬得了令,朝她又一福身,继而退出房门。 西凉郡主见阿檬已退便站起身来,倒不急洗漱,推开雕窗向天上那轮明月望去。 对她来说西凉的皇位就如月亮一样,看似遥不可及,实则难逃掌心。 总有一天,她秋若翡定将取代宁夷公主登上那个位置。
第11章 西凉使者 建熙二十二年注定是大越不平凡的一年。 西凉和北朝使者入宫觐见,明安帝身体不见好转,仍旧缠绵病榻,只能把接见事宜全权交给太女。 使团入京第十天,挽陈见到了秋若翡和冶临。 她陪同玉思缘正要去往华颜宫给贵妃请安,恰逢西凉和北朝使者与太女会面结束,在宫道和他们狭路相逢。 挽陈看着冶临随侍西凉郡主身后,渐行渐近,不觉脚步迟疑。 横舟引领使者团而来,至玉思缘跟前拱手躬身:“拜见康乐王。” “横舟大人何处去?”玉思缘抬手免去他的大礼。 横舟自幼侍奉太女左右,常笑眯眯的好似毫无脾气,对上尽忠尽责,对下和善可亲,宫中侍婢、卫士无不称赞其为人。 对于这样的人,玉思缘自然没必要给他脸色。 横舟直身笑道:“回王爷,适才西凉云和郡主、北朝左贤王世子访东宫事毕,微臣正要引使者们出宫去。” 云和郡主、左贤王世子各自向玉思缘行了西凉和北朝的礼节,分别报上名字。 “西凉郡主,秋若翡。” “北朝左贤王世子,刹利耶加梵。” 北朝世子面容粗犷不羁,几缕长发编成发辫搭在胸前,高大身形撑起厚重的暗色狼皮绒裘,英俊伟岸的长相颇具异域风情。 秋若翡视线偏移,余光落到挽陈脸上时杏目瞬间圆睁,顷刻又恢复原样。 挽陈未发觉这一刹那的异样,她的注意力全放在郡主身后的冶临身上。 这人生得极好,俊美与魅惑兼得,甚至比玉思缘更胜一筹,尤其是右眼角的泪痣,妖异非常。素白锦衣往往给人以温润如玉之感,穿在他身上却奇特地平添几分妖冶迷醉的味道。 她当初便是被这份妖冶迷惑了。 冶临也不曾料到竟能在东越皇宫巧遇挽陈,脚步渐缓,那双天生妖娆魅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挽陈不自在地偏过头。 她不堪回首的曾经,在那段感情里一直由冶临占据主导地位,真是……哪怕如今已各自婚娶,她也无法改变面对冶临时骨子里的被动。 两方打过招呼后相背而去。挽陈不禁幽幽一叹,心中五味杂陈。 玉思缘见挽陈始终盯着那位副使远去的身影,含酸道:“阿陈为何看他?” 挽陈回首安慰他,笑道:“无事,去华颜宫罢。”现在还不到告诉玉思缘那些事的时机。 玉思缘遂不疑有他,轻轻一笑,两人携手往华颜宫行去。 西凉、北朝使者于宫门口分坐马车。车帘垂下,饶是冶临风流放荡惯了,在云和郡主面前也规规矩矩地坐着,不敢逾礼半分,敛色思索如何询问才能不惹怒她。 秋若翡最厌他这副要说不说的模样,眉头皱得如小山丘一般:“有话快说,我没闲功夫跟你耗。” “请郡主恕臣冒昧。”冶临一噎,微微顿首以示歉意,讪讪地开口道,“安成公主当真夭折了?” 秋若翡的眼刀飞了过来:“何意?” 她父亲麟王的姐姐——也就是现任西凉王,共生有两个女儿。长女安成公主不足满月便夭折,彼时西凉王甚至还未来得及给这孩子取名。 也正因长女早夭,次女出生后即获赐封号“宁夷”,就是为了保佑来之不易的女儿。 然而天不遂人愿,宁夷公主幼年多病缠身,西凉王无奈,只得将公主送往宗庙安养,以求天神庇护。 当然,这只是西凉王的说法。 秋若翡晚于宁夷公主出生,宁夷借住宗庙时她年纪尚小,对此无所记忆,更别提安成公主了。 “当真。”秋若翡嗤笑道,“你莫不怀疑康乐王的侧妃……” “她很像……”西凉王。 秋若翡冷冷地回望他,毫不掩饰眸中的杀意。 冶临下意识闭上嘴向后撤,神色虽如旧,声线倒是听得出的颤抖:“臣鲁莽了。” “瞧你吓的。”秋若翡听出他话语间的窘迫,忽而柔和一笑,倾身拍拍他肩头,“天下容貌相像者何其多,算不得稀奇事,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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