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特意做的衣裳,为的就是让她艳惊四座,自然是好看的。 当初选花色的时候林幼萱就觉得太过张扬,祖母的意思是艳压群芳最好,而她不过就是衣架子,不能有自己的意愿。 活生生的一个人被亲人当成物品,装点得漂漂亮亮,好待价而沽,实在是薄凉得叫人心寒。 林幼萱目光晦涩,看着满肚子不忿的堂妹越行越远,心情更是复杂。 其实何止是她,便是父母俱在的大姐姐同样被祖母用来换取利益。 大姐姐说是当了侯府的世子夫人,是许多人羡慕的对象,可每次回娘家探亲时都是红着眼来,哭肿了眼睛回去,可见嫁过去之后过得十分不如意。 也是因为大姐姐,她才明白祖母所谓的好姻缘、人人都羡慕的世子夫人头衔,不过都是用来装点林家门楣的繁花,林家的姑娘和大伯母眼里的好物是一样的,都是用来维持荣誉和换取利用的物件。 可话又说回来,她的出身确实不匹配平西伯府,祖母为何会坚定认为她能嫁到平西伯府?! 林幼萱这些日子都在琢磨此事,甚至还偷偷打听平西伯府现在的情况,对平西伯府大概有了一些的了解。 平西伯是在三年前去世,那个时候的平西伯因为受伤不能再上战场,早就交了兵权,说是出游回京的路上遇到重伤的寿王,然后就和寿王一块遭受到山匪的伏击。 寿王被平西伯拼尽全力救下,却也没能熬过去,回京的半途便重伤不治离世了。平西伯也因此重伤,回京不久后就撒手人寰。 按理平西伯离世,身为他原配嫡出的陆少渊就该继承平西伯的爵位,然而当今圣上却不曾下诏让陆少渊继承父亲的爵位,甚至在平西伯出殡那日派宫人去伯府训诫了他们。 圣上对平西伯府的不满耐人寻味,其中有个说法是因为平西伯在归京途中判断错误,以为圣上派去救援的人是追杀寿王的同伙,从而躲避,才叫寿王命丧荒野。寿王是当今圣上的胞弟,这样的迁怒确实合情理,于是平西伯府的地位在当今心里一落千里。 但林幼萱认为,即便当今圣上不满平西伯府,平西伯祖上都是开国功臣,身为继室的平西伯夫人闵氏也出自名门,挑选宗妇怎么可能会选择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她想不明白祖母的自信来源于什么,多日来更无计可施,或许……林幼萱看向主仆俩消失的路口,或许困难今日能迎刃而解了。 她本也无意抢他人的姻缘! 林幼萱站在太湖石后抱着手炉,慢悠悠地呼出一口气,看那温热的呼吸遇冷化作白雾,又再慢慢散开消失不见,一点也没有要着急到林老夫人那边去的意思。 相比她忽来的悠闲,林幼晴步伐紧张而匆忙,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在剧烈跳动。 到了祥福居,得知林幼萱还不曾过来,整个人都松一口气,弯着眼和齐嬷嬷寒暄。 “这天终于暖和起来了,前几日冷得人直跺脚。” 齐嬷嬷迎着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和声回道:“可不是,天气好了,老夫人气色看着也好。过几日再出门透透气,那就最好不过了。” 林幼晴附和着说是,眼睛在屋内乱瞥,一眼就瞧见开着门的西梢间内的衣架子挂着件簇新的衣裳。 屋内光线算不得太好,那套衣裙却明艳得叫人无法挪眼,就像是一颗会发光的明珠,紧紧吸引着林幼晴的目光。 ——这裙子的式样和前不久文安县主穿的一样,据说是皇后特意吩咐宫里的绣娘做的,分别赏了亲近的几家姑娘。 祖母是郡主之女,即便现在跟宫中不算太亲近了,消息还是灵通的,恐怕是找来样子让刘记比对着给林幼萱又做了一身。 林幼晴妒忌得嗓子眼都发紧,齐嬷嬷瞧见她神色不对,喊她一声。 她打了个激灵回神,忙挪开视线,装作不在意地笑笑:“那就是给二姐姐做的衣裳吗,可真好看,肯定和二姐姐很相配。” 府里的人都知道老夫人在为林幼萱相看夫婿,单独做衣裳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但到底有厚此薄彼的不公道,府里的人都不会在祥福居提起此事。 齐嬷嬷闻言一愣,看向林幼晴的目光多了一层深意。 别人都避开忌讳,三姑娘倒是大咧咧的宣之于口,不熟悉的人该说三姑娘直率,偏生三姑娘太过幼嫩,还没学会藏住情绪,叫人一眼就能明白她在口是心非。 比较下来,不懂得收敛的三姑娘真不如二姑娘,二姑娘起码在表面看起来永远都是纯良的。 齐嬷嬷有点明白老主子挑选二姑娘的用意了,单是性格上就稳妥不少,就差在出身了。 林幼晴害怕自己多说多错,丢下一句话后不敢有再有多的动作,端出小辈孝顺的姿态到祖母跟前问安,中间还亲自捧着痰盅伺候老人喝药。 林幼萱姗姗来迟,进屋见到正净手的林幼晴,她喊了声三妹妹,到老人跟前抱歉解释道:“昨儿夜里怎么走困了,一觉醒来,迟了这么些时辰,还请祖母见谅。” “小孩子家多睡好长个,我老婆子身边不缺伺候的,就你每日兢兢业业的,让你多睡会都不愿意。”林老夫人眯着眼笑,余光扫过如临大敌上前来的三孙女,“今日你不在,正巧你三妹妹到跟前来孝顺我了。” 这话说得可真有挑拨离间的嫌疑了,难道林幼晴少来,是因为她抢功劳吗? 林幼萱不知祖母怎么就为难起人来,或许是为了彻底激化她和三妹妹的矛盾,毕竟都在暗中谋划要抢‘夫婿’了。 她温吞地笑笑,看向林幼晴那双快要冒火的眼珠子说道:“三妹妹今日是得空了。” 林幼晴:…… “你什么意思!” 林幼晴原以为她起码会说句‘三妹妹是最敬重祖母’之类的话,全一下彼此的脸面,哪知她居然对自己冷嘲热讽一句,顿时就跟炸了毛的猫一样,快要原地跳起来。 齐嬷嬷吃惊地哎哟一声,忙拽住生气的三姑娘。挑起是非的林老夫人略有深意看了林幼萱一眼,眸光从她带着慌乱的脸上一扫而过,又落回到脾气火爆的三孙女身上。 林老夫人道:“晴丫头别着急,你二姐姐素来心直口快的人,哪里有别的意思。” 心直口快四字更是火上添油,把林幼晴气得眼眶都红了。 ——祖母就是觉得她不如林幼萱孝顺,拿话点自己呢! 祖母已经被那破落户蛊惑了,怪不得会单独给做衣裳,就是明摆着偏心!也把那破落户骄纵得目中无人,对着她也敢奚落讥讽了! “祖母不知道你的为人,我却知道的!你少得意了!”林幼晴一把甩开齐嬷嬷的手,哭着跑走。 离开前,西梢间那抹艳丽的颜色又再次刺疼她双眼,哭得更是大声了。 林幼萱听着哭声远去,抿了抿唇。林老夫人心胸宽广得很,不见计较三孙女在跟前失仪,还安慰她道:“晴丫头年纪小,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是你这个当姐姐的威信不够,才叫她敢冲你大呼小叫的。你瞧瞧她对你们长姐敢吗,长姐一来,安静得跟只小猫似的,所以啊,你也该拿出你当姐姐的气势来。” 可长姐是林幼晴的嫡亲姐姐,她不过是个庶房出的孩子,可不敢类比长姐。林幼萱心里明白祖母又拿话激她,暗示她没有个好的身份地位,是谁都能踩一脚。 至于用意……那必然是想让她在平西伯夫人和陆少渊跟前全力以赴了。 “孙女受教了。”林幼萱蹲身一礼,依旧是那个乖顺的孩子。 林老夫人深深望着她,不知是在揣摩她此刻是真心受教了,还是又有其他的想法。最终林老夫人只是一笑:“衣裳送过来了,你快去试试,若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正好叫人这两日改出来。” 林幼萱就跟牵线的木头人一样被齐嬷嬷和小丫鬟簇拥着更衣去。 “哎哟,老夫人的眼光果真是妙极了,瞧瞧二姑娘这衣裳一上身,天仙似的,说是哪位郡主娘娘都有人相信呢!” 齐嬷嬷把装扮一新的少女推到老妇人跟前,便是看多了美人的林老夫人也眼前一亮。 “很好很好。”林老夫人抚掌直笑,“我就说我们萱丫头打扮起来不输任何人,这谁家儿郎看了都得魂牵梦绕。” 林幼萱先前着照了一眼铜镜,镜中人腰肢纤细,玲珑身段尽显,几乎是一瞬就褪去了幼嫩一样。那见句人靠衣装是一点不假,只是她并不喜欢镜子里那个自己。 她在夸赞声中垂头,就像是害羞腼腆起来了。 齐嬷嬷附和着主子又是一顿赞美,然后上下打量道:“还是缺了点什么……是了,姑娘的头发乱了,也不该再这么盘了。” “可我只会梳这种头发。”林幼萱眸光一闪,喃喃道。 林老夫人唔了一声,赞同地点头:“是该好好梳一梳,让柳儿过来给二姑娘梳头,事先看看怎么更相配,省得到了出游那日还手忙脚乱的。” 外头自有丫鬟应声去喊人,林幼萱就被摁在妆台前坐下,乖巧地看柳儿给自己梳头。 她的头发又细又软,握在手里的触感微凉,如同绸缎般顺滑。柳儿有心讨好,一边梳头一边吹捧道:“奴婢可没见过姑娘这般好的头发,都不敢用力了,生怕折了一根,那可是罪过!” “柳儿姐姐过誉了。”林幼萱抿唇不好意思的笑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不觉入了神,自言自语道,“伯夫人会喜欢我这样的吗?” 她声音很低,柳儿在她身后疑惑地问:“姑娘刚才在说什么?” 林幼萱瞬间坐直了身子,慌乱地摇头:“没有说什么。” 这一摇头,扯到了柳儿手里的头发,疼得她痛呼,把柳儿也吓得手一抖。 又是更衣,又是梳头,林幼萱在祥福居忙碌地耗了一早上的时光。 而林幼晴狼狈哭着离开,回到屋子在床上趴着又哭一会,越想越恼火,越想越憋屈,骨碌一个翻身就坐起来狠狠锤床板。 ——凭什么林幼萱三月三能穿得那般华丽出风头! 不过就是个没爹没娘的破落户,哪里来的勇气敢踩她一头! 更何况,三月三那日平西伯夫人也会出游,听娘亲的意思肯定会去拜会的。如若平西伯世子也在,看到花枝招展的林幼萱……林幼晴打了个寒颤,在心里不得不承认,林幼萱好看得叫她妒忌,更是让她威胁感满满! 不行!绝对不能让林幼萱抢了她的风头,那样好看的衣裳,自然该配她,而不是一个破落户! 林幼晴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怒气匆匆出门,在林幼萱回院子的路上守了好久,终于看到她捧着那身新衣服慢悠悠地走来。 “姑娘,您究竟想要做什么?我们还是回去吧,若是叫夫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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