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是要人命地下了狠手! 她是跪在那千户面前,折了一身傲骨,碎了所有的尊严,终于弄清楚了真相。 “——那三万两银票,是废纸!你早就知道了,你居然敢!你怎么敢这么诓我!我要你的命!”林老夫人高高举起手,眼见一巴掌就要再落下。 冯妈妈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挡在林幼萱面前。 林幼萱冷眼看着快失去理智的祖母,冷笑一声:“怎么要我的命?凭你屋里的另外几张废纸吗?” 离冯妈妈只有一丝距离的手掌霎时停顿在半空,林老夫人整个人都像是被施法定住了一样,愤怒的怒火被带着冷意的恐惧一点点吞食着,浑身的血液却早先凉透了。 林老夫人狰狞的怒容变得扭曲起来,惊惧来得过于快,快到连五官都没能有时间摆出它该有的样子,便成了一个滑稽模样。 似笑非笑,似恐非恐,不停抖动的眼角最终还是泄露了它主人的恐惧,一切又织就了林老夫人从嗓子里惊叫而出尖锐长音。 林老夫人刚才有多威风,此时此刻就有多狼狈的慌不择路,只是一个门槛就将她绊倒三回,在一众丫鬟婆子惊呼声中跌跌撞撞去确认真假。 ——那封信可以说是林家如今的命脉,是可能起死回生的丹药! 要是没了……要是没了,林老夫人几乎癫狂,胸腔里的惧意全化作响彻林家上空的厉叫。 冯妈妈见多了林家人的疯样,还是被刚才林老夫人的反应吓了一跳,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不明白自家姑娘的用意。 “姑娘既然早有谋划,何必再白白受她这一巴掌!”冯妈妈心疼地拿手帕想给她擦脸上的血迹,手刚伸出来,就想起手帕未必干净,忙缩回来扶着正看向庭院上空的小主子往屋里走,“快去打热水来,姑娘脸伤着都没瞧见吗!” 被吓得鹌鹑似的小丫鬟们如梦初醒,慌乱地去准备干净的热水、布巾和伤药。 林幼萱收回望着蓝天的眸光,低喃着:“这一巴掌,是我该受的,身为林家血脉做出戕害血亲的事,如此大逆不道,祖父在世也会赏我这一耳光。自此之后,我便彻底和林家没有关系了。” 冯妈妈一个激灵,紧张起来:“我们应该现在就离开,到宋记去!舅老爷就在宋记,她没了把柄在手,断然不敢再追过来。” 脸上伤口还淌血的少女却摇了摇头,唇角慢慢上扬,勾勒着柔和的线条,杏眸再次看向那碧青长空:“我要的是自由身,不是林家二姑娘,单单只是我爹爹娘娘的孩儿,林九思与宋雅茵之女!” 从前那个只能仰仗人鼻息的孤女终于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也不用午夜梦回都在为牵连他人而愧疚哭泣。 冯妈妈在她亮如辰星的眼眸中笑了。 “老奴给姑娘梳妆打扮。” 林家关起门来闹了一出大戏,像宽阔大河内小小的一圈涟漪,胡同外依旧车水马龙、热闹喧嚣,这不被人注意的小小涟漪余震却穿过广阔水面落到了陆少渊心湖上。 “——被打了?”他在堆叠的书信中抬眸,清隽面庞蒙了一层冰霜。 林家的大戏还不曾落幕,林老夫人回到自己屋内,打开衣柜,再打开暗格。重重枷锁都破开后,信封依旧安静躺在里头,看到信封,她发毛的感觉不但没散去,一股寒意反倒从脚跟蹿到天灵盖。 她抖着手,好半天才打开信。 原本满是字迹的信纸变成了空白一片,林老夫人所担忧的恐惧彻底爆发,如出笼的凶兽一口将她吞没。 “——老夫人!” 林老夫人瘫软了下去,手里握着的信纸散落在地上,她一张脸比纸还白,丫鬟婆子被吓得哭了起来。 “——所以姑娘是用了舅老爷带回来那个特殊墨汁啊,怪不得姑娘说要仿一封一样的让老奴放回去。”冯妈妈已经为林幼萱脸上的伤口上了药,明白了整个事情的谋划。 幸好林老夫人的指甲不算长,在她脸上刮了三道血痕,擦拭干净血迹后伤口是表皮,细心照看着应该多半不会留下疤痕。 林幼萱偏着脸让冯妈妈帮着上药,时不时还指点福丫药草碾磨的粗细程度,眼里始终带着笑:“那么多年的怨气,不一次性发泄出来,我以后想起来得怄死,那多伤身啊。” 陆少渊的花茶给了她不少启迪。 是啊,有气那肯定要发泄出来,不然在身体内积攒成郁结伤元气。 所以她借着那封信下了狠手,好叫祖母再只要想起来就心肝打颤,再也不敢找她的麻烦。 冯妈妈嘴里连连说着是这个道理:“往前姑娘总是隐忍避让,舅老爷和老奴说过许多回,说怕姑娘伤了身,只恨时间太慢,宋家人不够出息。所以在姑娘及笄后,就一直想着来林家提亲,好把姑娘接回宋家。哪怕以后还受要挟,起码一家人是在一起的,能一块儿想办法,省得姑娘在狼谭虎穴里兀自伤神伤心。” 林家对她有多残忍,宋家人便对她有多好,是两种极端。 林幼萱想到宋家人就感到窝心,欢喜地笑着:“等我今日把事情都处理妥当了,我就给长辈们挑选礼物,让他们也跟着高兴高兴。不知道表哥考得怎么样,离放榜还有些日子呢,小舅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京来呢……” 她絮絮叨叨说着心里记挂的事,冯妈妈出主意道:“如若真能彻底和这头了个干净,姑娘何不到苏州去,什么礼物都没有姑娘到老太爷老太太跟前来得高兴。” “你说的对,我怎么就没想着到苏州去呢?!”林幼萱眼睛顿时亮了。 下刻脑海里却闪过陆少渊的面容,不过只是一瞬,她就把犹豫摁了下去。 自己和宋家人亲近,离开林家之后,自然是要回宋家去,所以他有什么理由不愿意?哪怕是许诺要嫁他,他也不能够囚禁她不是,更何况准备婚礼起码也得一年时间。 一年时间快得很。 想自己只能陪在外祖父外祖母身边一年,林幼萱恨不得现在就飞到苏州,飞到宋家人身边,一年时间太短了。 主仆俩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往后的打算,简单的言语中都是温馨和对马上到来的新生活所有的期待。 “妈妈,我最近总是梦到一些不好的事。譬如梦见嫁给陆世子后,他对我冷漠无比,两人之间似乎有着诸多的误会,我在梦里总想跟他解释什么,但他都是转身走了。” 铜镜里的少女明亮眼眸忽然黯淡了许多,盘亘在她心里许久的不安娓娓说出口。 冯妈妈为她梳头发的手一顿,眼睛一眨后就笑着宽慰她:“姑娘心里都在想什么呢,好不容易不用忧心林家的事了,又给自己找不可能发生的烦心事来担忧。如若陆世子是这样的人,他便不会帮姑娘诸多,老奴瞧着反倒是陆世子要害怕往后姑娘不理他呢。” 事事都以他们姑娘为先,什么都没问,就把林老夫人手里要紧的信给偷了出来,这里头得花费多少心力啊。 她瞧着是陆世子在极力讨好他们家姑娘,生怕哪处做得不够好,就叫姑娘着恼了。 林幼萱咬了咬唇没有说话,实在是梦里的心痛太过真实,他的冷漠也太过真实,叫她哪怕说出来,听了劝慰也无法释怀。 “姑娘!那老婆子又过来啦!姑娘快躲起来!”正在院子里放哨的福丫风一样冲了过来,拽着头发还没挽好的林幼萱就要跑。 冯妈妈一把将自家姑娘抢回来:“来了就来了,你着什么急,姑娘都没着急呢。” “那老婆子打人!”福丫哼哼唧唧地跺脚。 “那你去拿个棍子守在我边上。”林幼萱抬手掐了掐她肉嘟嘟的脸蛋。 福丫当即笑颜开,嘴里嘟囔着拿棍子打老狗跑去找长棍了。 林老夫人坐着步辇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就瞧见福丫拿着长棍雄赳赳地站在房门前,而她身后还有七八个同样拿着扫帚擀面杖一类的小丫鬟。 “……反、反了!”林老夫人倚着靠背,想要斥退福丫一众,结果只发出了一个气音,毫无威慑力。 林幼萱听着外头的动静,不紧不慢地继续梳头,直到林老夫人让齐嬷嬷催促快五回,终于露脸了。 从林老夫人离开到回来继续和她对峙,不到两刻钟,可以说是很快就稳定了情绪,并且想通其中关键前来谈判。 这种遇事还能够短时间就清醒的本领,林幼萱是十分佩服的。 她只是重新梳了头发,衣裳还未曾来得及更换,脸上的敷着伤药,再出现在人前,所有人都觉得二姑娘跟以前都不太一样了。 林老夫人喘着气,双手死死握着扶手,眼睛盯着施施然走出来的少女。 她的眉眼和她死去的娘亲无比相似,看似柔和无害,却暗藏倨傲。一个商人之女,嫁入林家,哪怕是个贱人所出的庶子,已经是她祖坟冒青烟了。怎么敢在她面前露出傲气,她可是公主之女! 所以她恨庶子媳妇,恨她知道林家的窘迫,恨她身后的富可敌国的宋家!更恨她留下的女儿,不管自己再如何磋磨,她的女儿都是打不断骨头的下贱东西! 自己就不该留下林幼萱,就该在她娘亲死的也给她埋土里去! 林老夫人恨得磨牙,恨得把舌尖都咬出了血,可又能如何,她今日还是要开口……服软、求和! “二丫头,你大伯父真出了事,林家所有人都逃不掉。若真再牵扯大一些,胫骨连着血肉,宋家人也未必不会受拖累,你可知道其中要命的道理!” 林老夫人一句话说几个字喘上一喘,说完后冷汗淋漓,都快要背过气了。 到这个时候还给她打感情牌,还给她扯什么血肉亲情打断骨头连着筋,她早就不吃这套了,连图穷匕见都论不上,只能说是在苟延残息。 “祖母。”她终于开了口,语气极为平静,“到这个时候,就别硬撑了,你也知道现在唯一能让大伯父活命的办法只有一条,以最快速度把更多的银钱送到锦衣卫那里。” 她摊开手掌,朝老人比了比:“你说得不错,我到底是林家人,五万两,我最后给林家五万两。” 冯妈妈一听,急促地喊了一声姑娘。 五万两,他们姑娘刚拿回来的铺子就都要抵出去了! 林幼萱示意她少安毋躁,继续和林老夫人说:“只要你现在写下和我父亲断绝关系的断绝书,从此我们二房彻底和林家无关,盖上户部的印,我立马将五万两现银给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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