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记忆里,东宫只有一株小小的红珊瑚,并没有深红的稀品,还伪装成粉色珊瑚送到武定侯府,如此一来免不得被猜测用意。 本来皇帝就对太子近期屡出风头不爽,正好就有了借口,先是在早朝上怒斥一顿,然后便是让锦衣卫介入。 实在是武定侯如今眼看着要大捷,太子居然送重利,皇帝忌惮两人勾结。 不管事情如何,反正太子是要打压的,风口浪尖的下武定侯府倒是好推脱,毕竟他们第一时间就上报,声称惶恐给退了珊瑚。 武定侯夫人先前连一个小妾都搞不定,那一日异常聪慧,林幼萱在得知后便晓得武定侯夫人是得‘高人指点’了。 直接让皇帝侧猜忌太子,大皇子那边就不会引起注意,有更多的时间来布局。 而且就那么巧,武定侯这就稳住了边陲的战况,如若是真,武定侯是不是该回京来了。 又或者皇帝想要直接以调查结党的名义暗中把武定侯押回京? 林幼萱想得入神,陆少渊给她把茶端到手里,这才让她回过神。 “先别想那么多了,等我殿试结束了,估计就有分晓了。” 他声音轻柔,可还是驱赶不了林幼萱脑海里凌乱的思绪。 她扯出一抹笑,低头喝了一口他泡的清茶,淡淡的茶香在嘴里蔓延,好像这个时候乱糟糟的心情是得到了片刻宁静。 “殿试后就分晓了……看来是都布局好了。”她喃喃着。 陆少渊叹息一声:“真是一句话都不能在你跟前多说,萱儿也太过聪慧了。” 林幼萱睨他一眼,不满道:“很多时候谎言是瞒不住的,大舅舅说粮价忽然高了,除去你那边有动作,说明还有另一批人在运作。你是不说,但我已经猜到了,你就瞒着吧,左右我心里有数。” 明明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她不明白他这会子藏什么。 陆少渊无奈笑笑:“倒不是特意瞒你什么,确实是说了也只是徒添心思,若有要紧的,肯定会提前跟你商议。” “是,陆首辅算无遗策,我就等陆首辅的好消息了!”她举了举茶杯,倒是真切地笑了,“祝愿一切顺利。” 陆少渊亦举杯,好好地喝茶弄得要一醉方休的作势,两人在相视中都忍不住发笑。 这日陆少渊难得被留下一块用晚饭,宋敬云在边上没少给他眼刀子。 不同前几次考试,林幼萱次日天不亮就起来,准备好一切亲自送宋敬云到皇城。 宋敬云不见紧张,撞见骑马慢悠悠往皇城去的陆少渊还有心思讥讽:“他这招摇过市的,怎么,显得他那张脸好看?还是想勾引别的姑娘?” 林幼萱莞尔:“他要勾引的姑娘不正合你意,你还骂他作甚?” 一句话让宋敬云哑火了。 是啊,不来祸害他表妹,他巴不得。 可心里怎么又那么不得劲儿呢?! 到了皇城附近,马车不能再往前了,宋敬云下车来,陆少渊故意也把马停在边上。 这下可好,林幼萱刚撩起帘子探头,就被周边认识两人的举子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她轻声让宋敬云再检查有没有遗漏的东西,说到一半,发现鸦雀无声,再抬头就见陆少渊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到了窗前,就在众目睽睽下给她送了一个油纸包的什么点心。 “二姑娘尝尝这糯米团子,我一直揣在怀里,还热着。”陆少渊殷勤地递上前。 林幼萱一愣,下刻就瞧见他朝身后示意,居然是殿试也会到场的大皇子,就在他们的身后。 林幼萱立马伸手去接过,围观的举子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气,正好宋敬云冷哼一声,伸手就去把东西拿了过来:“正好我早饭没吃饱。” “表哥别,这个不好克化,一会考试涨肚子可不好。”林幼萱连忙把糯米团子再抢回来。 众人更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和宋敬云有来往交情的,都十分同情地看着他。 皇城跟前,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喜欢的表妹接受了别人的好意,实在是太惨了。 宋敬云这又狠狠瞪陆少渊一眼,林幼萱实在是不想当猴一样围观,心里默默骂一句大皇子,低声和两人告别,缩回马车让吴大调头离开。 陆少渊目送林幼萱马车离去,那深情款款的目光便是大皇子看得都直眯了眼。 “姑娘,陆世子这是故意激怒大皇子吗?”冯妈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远去的皇城,心里有些不安。 林幼萱垂着眸,手里握着带着暖意的糯米团子,低声说:“或许只是碰巧瞧见了,大皇子总不能故意选在这个时候过来。” 冯妈妈更担心了:“可别因为今天城门口的一出,对陆世子今儿考试有什么妨碍。” “这倒不会。”少女终于去打开油纸。 里头包着两个雪白的团子,团子上还有一朵小小梅花,十分地精致。 冯妈妈探头看了一眼,当即就笑了:“这小玩意还怪好看,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姑娘若吃得好,往后老奴给姑娘买去。” 林幼萱摇摇头,重新把团子包了起来:“外头应该是买不着。” 那小小一朵梅花,是出自陆少渊的手笔。 她前世去过一次他的书房,书房墙上就挂着一幅红梅图。 或许别人画梅多数形状相同,可陆少渊有个习惯,喜欢在梅心点个九笔的花蕊,所以她打开一看梅花,再一数花蕊点的笔数就明白了。 冯妈妈闻言笑容就带了深意:“陆世子确实有心了。” 这不就是一大早起来才能有还热乎的糯米团子。 林幼萱没有回府,直接去了宋记,今日正好有几位大户管家来采买新米,她原本没多想,是几人碰见一番寒暄,她才反应过来这几家人居然还是姻亲。 姻亲且不说,她还认出来前世这些人家的家主和陆少渊都不太对付。 就那么碰巧,几家人一同购米? 林幼萱让吴大把账本送来,他们有另外一本账本,上面会写明哪家人什么时候购入多少米粮。 一查之下,发现他们这些人家的米足够吃到五月还有余,却在这个时候再买新米,过了半年不就又是陈米了?! “吴大哥,去帮我给郝嬷嬷送封信。”她眉头一拧,磨好墨,给伯府那边去了一封信。 此时殿试所在,皇帝已经出了题,端坐在大殿内,看着下方的考生奋笔疾书。 他视线先从陆少渊身上掠过,再巡视一圈,招来身边的太监,低声问:“哪个是宋家哪位。” 大皇子就坐在不远处,本就一直暗中观察皇帝是神色,在看到父皇视线落在陆少渊身上时,心里就恨意翻涌。 他和太子争得你死我活,结果他父皇早暗中选好了军师,就准备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 人总是会死的,难道这个皇位他父皇还真想永生永世都握手里?! 在听闻皇帝找宋敬云的时候,更是不悦,垂下眸掩盖眼里的恨意,竖起耳朵听到太监总管说出位置。 皇帝点点头:“不错,一表人才。” 太监总管笑笑,压低声附和道:“可不是一表人才,只可惜恐怕要当个伤心人了。” “怎么?”皇帝顿时来了兴趣,太监总管把今日在皇城门口陆少渊和宋敬云两人的交锋说来,皇帝听得顿时大笑,“朕早前就听说我们的榜首对人姑娘有意,原来还是横刀夺爱啊?惠宁乡君上回进宫,朕该见一见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听闻惠宁乡君长得极美,便是皇贵妃娘娘见了都赞不绝口呢。上回进宫,大殿下还在宫门口正好英雄救美。” “嗯?还有此事,怎么先前都没人告知朕。”皇帝一挑眉,看向偷听的长子。 大皇子一动不敢动,心里警铃大作。 好好的,那阉人怎么会提起他救林幼萱的事,莫不是阉人已经跟太子合作了?!
第88章 大皇子思绪急转, 心中更是惊涛骇浪,紧张得险些连表情都绷不住。 下刻他就听到太监总管迟公公笑道:“那日圣上正为边陲的战事发愁,这等小事谁人敢拿来扰圣上。” 皇帝冷哼一声, 视线依旧落在长子身上, 渐渐有了凌厉的味道。 “惠宁乡君可是忠臣之后,若在宫里有闪失, 你说世人该如何编排朕?这是小事吗?!”皇帝说着, 不让偷听的大皇子再当纳锯嘴葫芦, 冷声问, “那日究竟怎么回事, 你说!” 大皇子心里一个激灵, 稳了稳神思道:“禀父皇, 那日皆是儿臣的错, 儿臣正好要出宫, 哪知宫人牵来儿臣的马时,马忽然发狂朝惠宁乡君冲撞而去, 儿臣拉了惠宁乡君一把, 这才免于一场意外。” “如若惠宁乡君因为儿臣的马出事,儿臣被言官口笔诛罚事小,叫他人误会了宫里有人要害乡君性命才是事大。” 大皇子说到最后话音一转,直接将利害关系上升到党争,叫皇帝脸色紧跟着一沉, 视线瞥向身侧空了的位置。 那是太子的位置,太子今日起身就说不适,给皇帝告了假。 迟公公在此时恰好似的开口:“大殿下和圣上想一块去了, 都怪奴婢们浅薄,不然此事定然早早禀报圣上!可乡君出宫就遇到了大殿下的马儿疯了, 实在是过于巧合了!” 听到太监的这番说辞,大皇子心里的紧张彻底散去了。 迟公公不是太子的人,反倒是暗中在帮他,把马疯了的事引到太子身上去了。 是啊,怎么就这般巧,他的马在遇到林幼萱时就疯了呢。 皇帝双眼微微眯起,不知想到什么,又是一声冷笑,视线从空位上挪开。 “如今过去多日,恐怕也查不出来个所以然了,且罢,还是先看看今儿谁能夺魁吧。” 皇帝的声音恢复了不急不缓,莫名地让人觉得更有深意在其中。 大皇子垂眸应了一声是,眼角余光最后在陆少渊那挺拔的身姿上扫过,凌厉如刀尖。 陆少渊在父子俩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被引起注意,他保持执笔书写的姿势,笔下的文章行云流水,过人的耳力没有漏掉父子俩的每一句话。 迟公公提起林幼萱,很恰当地让太子又对上了皇帝和大皇子,不得不说,有点儿手段。 香炉上的整支香慢慢地剩下了一半,在上升的青烟中时间渐少,举子们手里的狼毫亦越来越快,气氛都跟着凝重起来。 皇帝像是受气氛影响,不再说话,直到监考的大臣在香燃尽时高喊一声时间到,他拧着的眉头才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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