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值一直礼待没动她,就是准备着今日——他要裴琮之名誉扫地,臭名昭著,在梁国再待不下去,不得不过来投靠他。 却没想到,在沈清棠这里被绊住了脚。 慕容值觉得自己当真是流年不利,屡屡在女子身上栽跟头。 上一次是昭和,这一次又是沈清棠。 那个倒是一死了之,偏生这个跟个活菩萨似的,又犟又动不得。 夜里阿春再来禀告——沈清棠仍是没有动笔的打算。 她迟疑看慕容值,小心翼翼问,“殿下,当真要将沈姐姐挂出去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更何况他是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能食言。 阿春端了衣裳回营帐,是一袭胭脂红的广袖长裙。 穿着这样鲜艳的衣裙,立在皑皑雪地里,才最是惹眼,能叫紫荆关里的人都瞧见。 “沈姐姐……”阿春不忍,嗫嚅着唤她。 沈清棠眉眼轻松,扬起一个淡淡的笑,“阿春,帮我穿上吧!” 姑娘生得当真貌美,眉黛唇朱,明眸翦水,又添这胭脂红的广袖长裙一衬,愈发明媚生光,灼灼如华。 “沈姐姐生得可真好看。”阿春由衷感叹。 她脸上又难过起来,“这裙子这么单薄,外头冰天雪地的,沈姐姐怎么受得了?” 慕容值是故意的。 他在逼沈清棠就范。 可是他却忘了,梁国的女子多娇弱,可心性却是坚韧的,绝不会叛国投敌。 昭和是,她亦是。 沈清棠转过身,在阿春泪眼朦胧的目光中缓缓走出去。 风很大,扬起她的青丝,和胭脂红的长裙,她纤弱轻盈地似要乘风而去。 旌旗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 沈清棠提着裙,一步一步走上去。 风雪刮得她的脸生疼,身子早已冻僵了,钻心刺骨的冷意往骨头缝里钻。 送她上高台的是慕容值身边的那个随从,他低声提醒沈清棠,“夫人眼下后悔,还来得及。” 她只消服软,就可回到温暖如春的营帐。 不然,这样冷的天,这样单薄的裙,她坚持不了多久便会倒下去。 沈清棠摇摇头。 与从前想方设法地努力活下去不同,她头一次这样固执地让自己死去。 雪地里一袭胭脂色的红裙果然极是打眼。 紫荆关的守卫遥遥看见,传去给了守城的将军。 今日当值的是燕城。 他匆匆上城楼,遥遥看过去。只消一眼,他便认出了那是他曾魂牵梦绕,苦苦求而不得的姑娘。 “开城门!驾马来!” 他一边吩咐,一边急匆匆下城楼——他要去救沈清棠。 却叫城门的守卫拦下,“将军,不可啊!” 他指着沈清棠旁边的隐秘山林道:“将军你看,那里都是弓箭手,就等着咱们过去。” 这是慕容值的诡计。 他要以沈清棠引出城里的人来,不管是燕城还是裴琮之,就得射杀。 “不行!我要去救她——” 燕城没能娶到沈清棠,已是他一生的痛。他绝不允许,她眼睁睁死在自己的面前。 守卫见拦不住,只得出声喊,“燕将军,世子妃还怀着身孕呢!” 这一句,叫燕城生生顿住了脚。 守卫趁热打铁,连忙道:“将军就算不顾惜自己,也得顾惜世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吧?将军还没有见过他,难道就要将性命丢在此地枉死了吗?” 这守卫便是十三,他进了军营,得了世子妃的吩咐来照看他。 十三不敢叫他有事,自告奋勇上前,“我替将军去,定将人安然无恙地给将军带回来。”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一列骑兵驾马冲了出去。 临近对面时,万箭齐发,骑兵接连中箭坠马,惨叫与马扬蹄嘶声混在一起,此起彼伏。 顷刻间,便损伤大半。 十三在几个骑兵的拼死掩护下才艰难退了回来。 “不行!” 他对燕城道:“雨箭根本躲不过去,太密了。” “那怎么办?”方才的箭雨燕城也看在眼里,他转头遥望旌旗下立着的沈清棠。 慕容值吩咐将她挂在旌旗上,她当真叫人绑在了旌旗上,动弹不得。 身体毫无知觉地下坠,头也低低垂着,不知是生是死,只有胭脂红的裙摆在随风飘荡。 便是活着,离死也不远了。 “不行,我得去救她!” 燕城脑海里从未如此的清醒,他知道自己若是袖手旁观,会是怎样悔恨的一生。 他直直便往城楼下冲,十三和着几个守卫都拦不住他。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裴大人!” 裴琮之不知何时过来了。 他立于城楼之上,接过守卫呈来的弓箭,拉弓引箭,动作利落干脆,透着漫不经心的笃定。 箭尖寒芒,直直对准了对面的沈清棠。 “琮之,你要干甚么?” 燕城不可置信,话还未说完。 弓已脱手,箭尖锐利,裹挟着风声直直射了过去。
第177章 对峙 燕城目光紧跟着那箭而去,眼睁睁看它射中了旌旗上缚着的胭脂红身影。 目眦欲裂,凄吼出声。 “清棠——” 满腔的怒火中烧全然烧毁了燕城的理智,他几乎没来得及再看那城门上一眼,就冲过来想要揍裴琮之。 叫十三奋力拦下,“将军,息怒啊将军……” 几个守卫跟着来劝。 这边吵嚷喧杂,那边胭脂红的身影已叫陈军自旌旗上放了下来,尸躺雪地,被青丝遮掩的脸也尽数坦漏了出来。 ——哪里是沈清棠,是她之前用金簪刺死的那个陈兵。只不过,穿了和她一样的衣裳。 方才绑人上旌旗时,慕容值偷龙转凤,将沈清棠换了下来。 本想着这相隔甚远,又有头发衣裳遮挡,任是谁也不能看穿去。 却未料裴琮之只一眼就认了出来。 陈军倾巢而出,护在正当中的正是慕容值。 他遥望着城楼之上的裴琮之,淡淡一笑,“裴大人好箭术,只是这般果断,就不怕这射中的当真是裴大人的夫人吗?” 燕城听明白了,定睛去看,果然那雪地里躺着的并不是沈清棠。 他顿时落下心,茫茫然而起的怒意消退下去,也有些愧疚方才自己的莽撞,低声致歉,“琮之,对不住……” 裴琮之并未搭理他,面色冷凝如霜,眉眼里却敛藏着兵戈铮然,再度搭弓引箭。 这一次,对准的是陈军簇拥下的慕容值。 下一刻,长箭破弦而出,裹挟着凌厉风声呼啸朝慕容值去。 陈军早有防备,立起层层重盾将慕容值团团护在其中。 长箭铮鸣,堪堪擦过重盾,箭尖与重盾激烈摩擦而过,发出尖锐凌厉的刺响。 可想而知,这一箭,裹挟了多少怒气。 长箭深射入地。 雪地里,赫然只见箭羽裸露在外。 一击未重,再射亦是徒然。 裴琮之面色沉寂,收起弓箭。 那重盾也慢慢散开,里头的慕容值缓步走了出来。 两人遥遥对峙。 “裴大人好大的火气。” 慕容值将那深射进雪地的长箭看在眼里,慢条斯理地问,“莫不是还记得孤上次射你一箭之仇?” 他又装模作样摇头叹,“真是可惜啊!那一箭若是再往上半分,裴大人就不能在这里同孤说话了。” 裴琮之没说话,居高临下看着他,沉着眼,深眸莫测难参。 倒是一旁的燕城急了,“琮之你何时中了箭?” 两人到底是有往年的兄弟情谊在,如今又同在紫荆关抗敌,燕城自是关心他。 只是裴琮之中箭一事他遮掩得严实——不能叫梁国天子知道。 燕城自然也是不知情。 如今却是叫慕容值捅了出来。 他知晓裴琮之的忌惮,刻意问,“哦?裴大人中箭将军都不知吗?这样大的事,遮掩得这般严实,是防备着谁?” “若是瞒着天子,这算不算欺君之罪?” 燕城到底年轻气盛,又护裴琮之心切,瞬间被他激怒,“你胡说什么?有胆子便上前来,真刀真枪的干上一仗,躲在重盾里算什么本事?” 他也想激怒慕容值,和他出城一战。 慕容值哪里会受这浅显的激将法,他轻轻一笑。 再开口,仍是朗声与裴琮之说话,“裴大人的夫人如今在孤手里。若是想见她,今夜子时,还请裴大人只身出城来,孤定让夫人与大人见上一面,以解你们夫妻二人相思之苦。” 意味深长说完这段话,他便转身,在陈军的护送下安然离开。 这是一场挑拨离间之计。 裴琮之若来,能不能回去是一则。 便是回去了,紫荆关的守城将士又会如何作想,远在上京的大梁天子又会如何作想。 ——他有了通敌嫌疑。 下了城楼,燕城赶紧来劝慕容值,“琮之你万不能受他蛊惑,这陈国军营去不得。你一旦过去,承平侯府的声名还有你这首辅的名声就尽毁了。” 通敌可不是轻罪,这是抄家灭族的重祸。 任是如他这般莽撞轻率都知道这事的严重性。 裴琮之如何不知。 他敛着深眸,沉默不语。 慕容值回了军营便去营帐看沈清棠。 她方才在高台上一跃而下,想身死赴国。好在被身边的随从给拦了,如今手脚均缚得严严实实,扔倒在榻上。 阿春在旁边看着她。 沈清棠挣扎得厉害,满身狼藉,手腕被麻绳勒住的地方也因折腾,磨出深深血痕。 阿春吓得直哭,一直劝她,“沈姐姐别动了,这麻绳坚韧,是磨不断的。你再这样自己也会受伤。” 正逢慕容值掀帐进来,听见此话,面色倏然冷下来,语气也冷得不像话。 “让她磨,左右是死不了的。等磨断了再绑两根,孤看她能强硬到几时。” 他今日着实叫沈清棠气坏了。 他知道她是什么想法——她想从那高台上一跃而下,当着梁国众将士的面壮然赴死。 一为振奋士气。 二是告诉裴琮之,陈国手里再没了筹码,梁国可以毫无顾忌地进攻过来。 “好在孤提前察觉,有所提防。” 那随从送她上高台,便是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慕容值曾在昭和身上吃了那样大一个亏,如今怎么会在沈清棠手里再栽跟头,只是到底气愤难平。 ——若是随从一个没看住,自己的全盘计划又将付诸一炬。 他咬牙切齿地问沈清棠,“怎么你们梁国的女子都是这样心思狡诈的吗?” 沈清棠冷眼看他,丝毫不输,“那也比不上太子殿下。两国交战,本是实力对抗,你却挟持我这一个弱女子,用尽阴谋诡计。你们陈国,难道只会使这等小人行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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