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夫人的确是存了这个心。 她近些时日身子越发不好了,又看裴景明日日恍恍惚惚,不成样子。那曹辛玉已然是不中用了,总不能叫他连个正经房里人都没有。 正逢沈清棠日日来听禅院伺候她,她眼看着,又想起了之前曾落下过心的亲事。 也隐隐要撮合两人。 府里人明眼都瞧着,这是裴老夫人想将姑娘嫁去西院了。 但谁也不敢明言,如今倒是叫江婉捅了出来。
第72章 做妾 这样显眼的心思,裴琮之自然也看在眼里,眸中晦暗,“祖母到底是年纪大了,偶尔糊涂也是有的。” 他看向江婉,“婚姻大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请母亲看在妹妹的份上替我操劳一二。” 他又拿裴子萋来威胁她。 江婉面色恨恨,却是拿他没有法子,只得咬牙应下,“好,只是你得看紧些衔雪院的那丫头。你那祖母,若是知道这事,可没有我这样好的性子。” 江婉一语成谶。 她替裴琮之来听禅院传此话,裴老夫人自然是不同意。 “不同意也只能同意。” 江婉将裴琮之的话原封不动告诉裴老夫人,“您的乖孙说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年迈昏庸,还是别操这个心了。” 裴老夫人哪里受得了这样挑拨,当即急气攻心,指着江婉老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你这是要毁了他的一生。” “是他自己苦心孤诣求的,与我何干?您要怪,只怪您那好乖孙去。” 裴老夫人如何会怪裴琮之,她要怪也只会怪那勾引他的沈清棠。 江婉离开后,她沉着一双眼,吩咐下去,“让沈丫头过来见我。” 裴琮之早知裴老夫人今日会见沈清棠,特地嘱咐了她,“妹妹只管歇在衔雪院里,不必过去,等我得了空再亲自带妹妹去见祖母。” 她当时应下,眼见听禅院来了人来唤,想了想,还是过去。 裴老夫人已经没有方才那般气盛了,只面上怒气仍在。 沈清棠提裙走进去,也不同从前那般嘴甜亲昵,只乖顺垂首侯在一旁,低声唤,“祖母。” 裴老夫人点点头,算作应下,又道:“你与琮之的事情,你伯母都过来与我说了。” 她看沈清棠安静的模样,一字一句,“我想问问你,你如今是什么想法?” 沈清棠声音仍是低,“清棠都听祖母的。” “都听我的?好!” 裴老夫人语调陡然拔高,气势凌人的态度,“那我将你嫁去西院,给景明做妾。待日后他与曹氏和离,再抬你为妻,你愿是不愿?” “清棠都听祖母的。”还是温温怯怯这句话。 裴老夫人见不得她眼下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气急败坏指着她,怒道:“你们一个个的,表面装得孝顺体贴,实际却都没有把我这祖母放在眼里。成亲这样大的事,只来知会我一声便是,你当我是什么?” “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吗?!” 沈清棠在她厉声指责中跪下去,眉眼低垂,语声平静,“是清棠的错。祖母别生气,要打要罚只冲着清棠来,切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裴老夫人听了冷笑一声,“说得好听。我哪里敢打罚你,你如今有归崖院护着,往后说不定我还得在你面前伏低做小了去。” 这样严厉的指责,沈清棠只垂首听着,半点不辩解。 裴老夫人骂了一番,却是将自己又气得够呛,眼见得她闷声不吭,愈发气盛,“你要跪!就出去跪着!跪不满今日,不准起来!” 沈清棠果然依言起身,提裙在院中跪下。 正是蝉声鸣树梢的六月,屋子里尚且需要冰来消暑,那院子里却是半点遮阳也无。 只需跪上一刻钟,人就能活生生晒晕了去。 裴老夫人方才发了那样大的火,听禅院的人都远远躲着,不敢劝。 只有张嬷嬷冒着盛夏骄阳过来劝沈清棠,“老夫人也只是一时气盛,平日里疼姑娘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哪舍得姑娘受这样的罪?快快随我进去,与老夫人道几句软,此事便就过去了。” 沈清棠晒得眼晕头花,却是摇头,“是我惹了祖母生气,祖母罚我是应当的,清棠甘愿受罚。” “姑娘怎么就这么倔呢?”张嬷嬷急道:“再这样跪下去,姑娘可是不要命了?” 沈清棠纹丝不动,半点听不进去。 张嬷嬷着急不已,让人去请江婉来劝。 丫鬟到了无沁斋说明此事,江婉听完,却冷冷道:“跪死了更好,反倒清净。” ——也就不用同她一般困在这府里煎熬度日。 丫鬟哪敢把这样的话传回,只说江婉不肯过来。 张嬷嬷心急如焚,眼瞅着院子里跪着的姑娘背脊一寸寸低下去,脸色也苍白的不像话,摇摇欲坠得紧。 再这样下去,当真要出人命。 张嬷嬷当机立断,叫来丫鬟,吩咐道:“快!让人传信去叫大公子知道。” 丫鬟忙不迭出门去,还没到府门口,就撞见急匆匆赶回来的裴琮之。 午后分明燥热无风,擦身而过时她却叫那眼里的霜寒摄住,浑身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回过神来,才赶紧垂首跟上去。 裴琮之早在沈清棠罚跪时就收到了砚书的消息。 到底路上耽搁了些时辰。 等赶到,就瞧见沈清棠独身跪在院中,整个人恍恍惚惚,似是下一刻就要倒了下去。 她也当真是倒了下去,却叫人稳稳扶住。 是熟悉的苏合香,沈清棠微微睁开眼,看过去,喃喃,“琮之哥哥……” 裴琮之面色冷硬,将她拦腰横抱而起. 垂眸看她,眸中泠泠,语气也泠泠,“我若是再来晚一步,妹妹是不是宁可就跪死在这里?” 沈清棠将头埋进他胸膛,闻着他身上清冽的苏合香,轻叹,“我知道,琮之哥哥会来的。” 她什么都知道。 砚书在暗中监视她,蒹葭白霜都是衔雪院里盯着她的眼。她在他的手底下,根本无所遁逃,又焉谈生死由己。 裴琮之未知会裴老夫人一声,直接抱沈清棠回了衔雪院。 院中跪了一场,她口干焦渴,端过采薇递来的水便吞饮起来,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方才在日头底下跪了许久,满身是汗,又嫌弃上自己,忙叫了水来沐浴。
第73章 上药 等从净房出来,裴琮之还在屋子里等着她。 采薇拿来舒痕疗伤的药膏,被他接过,撩袍坐去沈清棠身边。 她的膝盖也叫地上滚烫坚硬的青石面跪伤了,月白的裤腿缓缓撩起过膝,细白如玉的一截腿上,膝盖赫然两块斑驳红痕,似白璧染暇,触目惊心。 清凉的药膏涂上伤处,密密麻麻的疼,沈清棠忍不住瑟缩,眉头也微微蹙着。 裴琮之看她一眼,声音冷漠如霜,“现在倒知道疼了?方才跪在院子里的时候不是硬气得很吗?” 他听丫鬟说了,张嬷嬷之前劝她的话。 其实只要她略松口气服下软,众目睽睽之下,裴老夫人也不能多加难为她。偏生她要犟,半点不肯低头。 沈清棠垂着眼,不敢接话。 方才硬气,傲骨嶙峋的是她。现在心虚,不敢辩驳的也是她。 涂好药膏,采薇自觉退出去,留他们两个在里屋说话。 裴琮之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小心避开她腿上的伤,垂眼看她,“不是说了让你别去听禅院吗?怎么不听话?” 沈清棠垂着眸,“祖母派了人来唤,总不好推辞。” “有什么不好推辞的。” 他牵起她的手,方才沐浴过,手心微凉绵软,还带着清清淡淡的玫瑰花露香,沁人心脾。 他轻轻在指间摩挲,声音微沉,“往后不必再去听禅院里,祖母那儿我会去说,你安心待在衔雪院里便是。” 沈清棠却是有所顾虑,“到底祖母是长辈,她现在又病着……” 她敛着眸,好久才面色怅惘说一句,“祖母怕是从此恨上我了……” 她心里有些难受。 到底乖乖巧巧唤了这么多年“祖母”,她在这世上无亲人,从前也是真心将裴老夫人看做自家亲祖母对待。如今却闹成这副模样,不成恩反成仇。 “记恨便记恨。” 裴琮之抚摸她尚还湿着的发梢,“妹妹有我便足够了。等我们成亲,我带妹妹出府去住,见不到了说不定时日长了怨恨也就消解了。到时妹妹若想见祖母,我再带妹妹回来。” 他什么都为她安排好了,她只能听话服从,低着头,闷闷“嗯”一声。 裴琮之又道:“还有无沁斋和西院,妹妹也远着些。” 江婉不是善茬,裴景明又曾觊觎过她。 这承平侯府里,于沈清棠来说,实是龙潭虎穴一般。 “那我不是哪儿都不能去了?”她有些气闷,忍不住顶嘴嘟囔,“哥哥不如拿根绳子来,将我绑在衔雪院里好了,也省得千交代万交代。” “妹妹怎知我想拿绳将你绑起来?” 沈清棠不服气地抬眸看他。 正撞上他看过来,深幽不可测的眸,她顿时泄气,一瞬间将想要说出口的话噎在喉咙。 沈清棠知道,这话不只是说说而已,他是当真想要绑她。就像不听话的纸鸢,唯有给她系上绳子,折去翅膀,才能永久将她攥在手里。 沈清棠抿着唇,低低垂下眸去,眼睫微颤。 裴琮之还有要事处理,眼见得她并无大碍,略坐坐便起身离开。 临走前交代她,“妹妹腿脚不便,就在衔雪院里好好待着,有什么事让蒹葭去找砚书,我把他留在府里,妹妹尽可安心。” 她再不复刚刚口齿伶俐的辩驳,乖顺极了,轻轻点头,“哥哥安心去罢,我知道的。” 裴琮之离开后,落月在房门口冒了颗脑袋看她,圆圆的眼里滴溜溜地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清棠瞧见了,招了招手唤她进来。 落月走到她身边,脆生生地问,“采薇姐姐说,姑娘被老夫人罚跪了,膝盖是不是很疼?” “不疼。”沈清棠摇摇头,拉过她的手,“阿月以前有没有被罚跪过?” “有。” 落月认真想了想,点点头,“以前字写得不好看,爹爹也让我跪在地上,膝盖跪得可疼了。等我起来,娘亲心疼得都哭了。” 沈清棠摸了摸她的头,“阿月是不是很想爹娘?” 落月点点头,又睁着双好奇的眼反问她,“姑娘是不是也想自己的爹娘?” “想啊!” 沈清棠毫不犹豫点头,又抿了抿唇,长长叹一声,“可是想也无用。我和阿月一样,爹娘都回不来了。” 她们都是这世上没有爹娘倚仗,没有兄弟姊妹帮衬,孤苦伶仃的可怜人,自然只能随波逐流,受人牵制,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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