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那药物只要坚持服,便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薛容与说:“可是我都开始发育了!”他戳着自己长了个硬节的胸口,一戳便是一阵牙酸,那痛苦时时刻刻在提醒他的与众不同,“也就只把这事儿推迟了两年罢了。万一再往后,我出落得越发沉鱼落雁,将同窗们全都迷成断袖了,该如何是好?” 江嬷嬷见他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气得想伸手戳他脑门:“郎君!旁人倒是随便了,你同裴家那小子住在一个院落,他看上去不是个好糊弄的,你最该当心的便是他了!” 薛容与却十分胸有成竹地说:“我和他住了一年了,他其他地方确实敏锐,但是男女之事方面,简直就是脑子里缺一根弦,他能看出我的区别?” “裴家这一代娘子众多,那裴九郎在河东的时候也是同一群姐姐妹妹们混大的,女人的事情,多少也比那些家里头只有男娃的人家了解一些。”江嬷嬷还是忧惧。 薛容与却道:“得了吧,就他?再漂亮的女人在他眼里恐怕都是个石头雕塑,他能去注意那些女人的小细节?夏天的时候我同他一起去白云山游泳,脱了上衣给他瞧见了。那会儿我还和普通男娃没什么区别呢,他肯定不会多想的。” 江嬷嬷不知道薛容与哪来的这点自信,但看他运筹帷幄模样,也不便多劝,只能再叮嘱他好好吃药。 当夜薛容与便赶在宵禁之前回到了国子监。裴照坐在廊下裹着个披风,听见他的脚步声,蓦然抬头,薛容与本以为他肯定会在房中,却冷不防在廊下碰见他,吓了一大跳,半晌才问:“你怎么灯都不掌?” 裴照仰面看他,八月十六的月亮似乎比十五那夜更加明亮,裴照的一张俊脸便笼在半明半昧的夜色之间,和昨夜水光相映的模样又另是一番韵味。 薛容与柔软的喉结上下翻动了两下,轻轻咳嗽一声:“那个,你昨天太不给兄弟面子了啊!” 裴照脸上一热,撇过头去,正欲起身回房。 薛容与却将包袱中的一样东西朝他一丢,落在木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那个……这玩意儿我家厨子做的,你也吃点。”
第75章 .国子监往事6 说完薛容与像是一条黄鼠狼似的蹿上走廊, 呲溜一声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头了。 裴照躬身捡起他丢在地上的木盒,里头一股坚果的香气, 不用想也知道是薛容与家厨子做的糕点。裴照擦了擦上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抬眼看向薛容与房间里堪堪亮起的一盏如豆灯火, 叹息一声。 昨天揪着他亲吻的时候像是个久经沙场的浪荡子, 今天怎么那么害羞了? 薛容与也觉得自己吃错药了, 方才在裴照面前的表现实在是不符合他薛小霸王的人设,想要冲出去找补一下么, 偏偏这个时候裴照也回房间了。裴照房门闭合的声音就像是一道门栓把薛容与迫切想要找回面子的心情栓了起来,薛容与盯着那跳动在桌面上的灯火, 伸手从包袱里又掏出一块胡桃饼恶狠狠啃了一口。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昨天船上那一口不过是他和裴照开玩笑的,就像他之前上课藏裴照的毛笔,下课偷裴照的作业一样, 都是些无伤大雅的打闹,他自己都记不清他抄了裴照多少作业, 藏了裴照多少次毛笔了,何必在意这么一个小小的亲吻? 于是第二天如常上课,照例像是花丛老手似的和周围一群浪荡子私底下讨论那些永泰坊的事儿。 裴照似乎也给自己催眠了一顿, 八月十五船上的事情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该听课听课,该背书背书, 该考试的时候还是分数全方面碾压薛容与。 神都的冬日如期而至。 一日旬休, 薛容与提溜着小笔, 窝在房中悄悄画画。 助教布置了一道画山水的昨夜,旬休结束后要交。薛容与唯独画画一项能压过裴照,自然没半天便画完了作业。不过他向来喜欢画工笔人物,不耐烦那些山山水水的氤氲笔法,画完山水,开始摸鱼,在角落里细细勾上了一个人形状。 他那副山水画的是西京曲江池和龙首原,薛容与画风诡丽,用色大胆,自带一股盛世气象,用在这本该缥缈空灵的山水画里,却有些过于厚重。可是那个人形一出现在曲江池中,如画龙点睛,立刻给整副山水添了一笔亮色。 唯有一点,那人影是泡在水里头的,自然……□□。 薛容与笔走龙蛇,三两下那水中男子的五官便跃然纸上,赫然是裴照的样貌。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下笔就画成了这幅模样,待反应过来,画纸上赤|裸的裴照已经抬着一双幽幽的黑瞳在盯着他瞧了,这眼神瞧的他心底发麻。 薛容与眉头一皱,方想安慰自己,这洛阳能轮的上号给他做模特的美男子也就只有裴照了,还未将自己说服下来,却听见外头裴照走过来站在他的窗台下说:”容与!下雪了!“ 薛容与笔尖一颤,从画中裴照的脖子上斜斜横亘至胸口填上了一笔粗线。 裴照在外头没听见他的反应,随手来推窗,薛容与手忙脚乱地用一方镇纸将画角落里的裴照给压住了,抬起脸故作轻松地看向窗外:“你说什么?” 裴照看他笑容僵硬的像是面瘫,眉心蹙起,往他书桌上瞟了一眼:“你在画画?” “嗯……对啊,干嘛!”他一把扑在画上遮住了一片艳丽的龙首原,“你想抄袭我的构图么?” 裴照不屑地看他一眼:“下雪了。我刚才也在想作业的山水交什么图好,现在想想,有些想画洛河雪景。” “哦,那你是要去洛河么?” 裴照点头:“对,本来想问你要不要去,没想到你已经画好了。” 薛容与说:“去去去,为什么不去?” 洛阳冬天虽冷,但气候干燥,很少下雪,薛容与心想这洛河雪景也是难得一见,此时不画更待何时?他匆匆起身收拾自己的画具,然后往脖子上套狐裘,“走着走着!” 裴照瞥见一眼他刚刚画完的艳丽的龙首原和曲江池,薛容与的画风和他本人一样浓墨重彩,裴照已经可以想象得出来要他去画雪景,那景色也当是厚重诡丽。他拎着箱子说:“我去雇车,一会儿国子监门口见。” 薛容与连忙把东西一股脑塞进箱子:“我好了啊!现在就来!”说罢便刷啦一下关了窗户小跑着冲出来,“出去的事情还是得交给小爷啊!” 他脸埋在毛茸茸的黑狐裘里头,一双眼睛晶晶亮:“走走走,去洛河!” 说完便又抬手勾住裴照的脖子,恨不得自己的胳膊能替了裴照的围脖。裴照被他挂在身上,几乎是拖拽着拽出国子监,恍然觉得自己像是遛了一条性格过分活跃的獒犬,薛狗子一到放风的时刻就和磕了五石散似的疯魔。 薛狗子拖着裴照风风火火地到了洛河雇了条小船,这雪下得轻灵,整个水面茫茫一片,船家撑船缓缓荡离岸边,薛容与的额发上落了两撮白色的冰晶,他噘嘴呼啦一吹,吹出一片迷蒙的雾气。 裴照本盯着岸边在朔风中颤抖的枯黄芦苇丛,准备将此作为近景,目光却被薛容与的小动作吸引了去。 薛容与浑然未觉,兀自掏出画具,开始对着茫茫山水比比划划,然后成竹在胸的落笔。 他画技精湛,落笔之前心中沟壑已经分明,不一会儿便勾勒出生动的线条,裴照探头看了一眼,却认不出他画的是哪处风景。 “你画的哪里?”裴照问。 薛容与说:“没画那儿啊,我画的便是心中的洛河。” 波涛澎湃、雪势迅猛——哪里是此刻静谧的洛水雪景图? 可偏偏就有那份迷人的味道。 裴照有时候非常妒忌他的想象力,他的画技虽然不差,可是比起薛容与来,还是有些死板,薛容与的画面永远天马行空,而他则过于循规蹈矩。 落笔用微干的墨擦出一片笼在雾中的芦苇荡,他复又瞥了一眼薛容与的画面,只见他已经三两笔涂完了洛河,换了细笔尖开始仔细描绘人形来了。 “你画的什么?”裴照又问。 薛容与满不在乎回答:“洛神啊。” 他笔走龙蛇绘出了洛神繁复的衣裙和头冠上的珠翠花朵,精致的堪比宫廷国手所绘之仕女,裴照皱着眉,半晌才评价道:“我以为你画的飞天……” 薛容与放下细笔抬眼瞥他:“你见过那么瘦的飞天么?” 敦煌壁画中的飞天丰腴柔软,而洛水宓妃则空灵如燕,他那洛神画的虽然华丽,但还是有七分魏晋风流的。 裴照便不说话了,专心画他的洛河。 于是薛容与背过身去,开始描绘洛神的五官。 画了一会儿,雪停了,船家将船锚在河中央,也探头过来看两位国子监生员作画,瞥见薛容与的大作,不由感慨:“啧啧啧,这美人,是真美啊!” 船家不通文墨,也品不出山水画中的意境,可薛容与的工笔人物栩栩如生,就连船家也看得出此图是绝品。 薛容与吹了一口气,上头的洛神才刚打了个稿,还未上色,却也已经初具风流,他举着画纸自我陶醉:“实在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听他如此大言不惭夸奖自己笔下洛神,裴照自然也好奇的转头来看,看见那张洛神的脸,差点没再一次跳进水里:“你这……画的什么啊!实在是侮辱、侮辱洛神!” 薛容与抖了抖画纸,拎起来在他眼前晃,笑得疏狂:“裴兄,我这么一画,你是不是觉得,你若是女装,也能比得过洛神?” “洛神是女子!”裴照脸色发白。 薛容与笑眯眯地将这洛神图收起来,“又有何不妥,裴兄,这船上能做我模板的也就你了,我画洛神可不只能照着你画么?” 你刚才画洛神的脸的时候分明是背着我画的! 裴照:“你为什么不看看水里头的倒影,照着自己画!分明你长得更加——” 薛容与挑了挑眉:“更加什么?” 裴照把“女气”两个字吞进去肚子里,从牙缝里扯出一串:“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 薛容与噗嗤一笑:“你是承认我比你长得好看了?” 裴照:“是!” 薛容与笑得贼兮兮的,非常不真诚地夸回去:“哪里哪里,还是裴兄略胜一筹!” 画完回国子监,裴照还要给自己的底稿上色,薛容与揣着那副洛神兴冲冲地回了房间也摊开了一众颜料,秉烛画至深夜。 第二天交作业的时候,薛容与舍弃了第一幅《曲江戏水》,交了那幅《雪中洛神》。 他画技卓绝,每次作业必被当成模范展览,教丹青的助教拿了他的画在课上抖开,点评道:“给你们的题是山水,薛容与你倒是交了个仕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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