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容与嬉皮笑脸:“助教,那仕女后头不还是山水么?这雪中洛河,没有神女宓妃,可实在没什么意境。” 助教从一叠画作里头拎出来裴照的:“你俩住在一处,作业也是约好了一起交仕女图的么?” 裴照那副《洛河初雪》也被抖了开来,画轴一摊开,薛容与傻了眼了。 那图中,赫然也是一位洛神,比起他画的那衣着华丽美艳,眼波流转的洛神,裴照的洛神则是神色清冷疏离、玉骨冰肌,更有神女风范——还长了一张他薛容与的脸! 薛容与转身恶狠狠地瞪了坐在他后头的裴照一眼:“裴日轮你太小气了!” 裴照垂着眼充耳不闻。 坐薛容与左边的学生和薛容与也比较熟悉,仔细看了那两幅画一眼,摸着下巴道:“助教,我瞧着这两位洛神,一位像薛郎,一位像裴郎,可像裴郎的那位,神态反倒和容与一样,像薛郎的那位,神态却和照似的。” 薛容与恶狠狠剜了他一眼:“当我摆不出那样的表情么?”说完便垂眸敛容做了个端庄清冷的神色,“倒是裴日轮,这辈子估计都做不出我画里那样的表情!” 裴照完全没法理解他争辩这些有何意义,他只是起身默默地从助教手里将那张以薛容与为模板画的洛神拿回来又卷起来说:“昨天学生和容与一起去的洛河写生,画洛神的时候便互为参照了。” 薛容与左边的学生继续摸着下巴:“嗯,虽然薛郎的画技一直很好,不过这次我倒是觉得裴郎的画更甚一筹……原因无他,就是觉得薛郎画的洛神,虽然眼神柔婉,还是有些男像,裴郎画的洛神神色虽然孤傲,但五官什么的,倒真是一位绝色美女。” 薛容与听完就差一脚踹上去了:“那还不是因为老子这个模板的底子好?”
第76章 .国子监往事7 这节画图课之后, 薛裴二人似乎陷入了一场奇怪的竞争,两个人开始疯狂地画仕女, 簪花的、绾髻的,坐的立的卧的、扑蝶的、抚琴的、抱着琵琶要飞天的、搂着玉兔要奔月的……画纸堆满了两人的房间, 除了上课就是画画。 每个仕女图都长着同两张脸。 薛容与画的裴照和裴照画的容与。 薛容与的狐朋狗友盘腿坐在他的床上, 看他穿着一件几天没洗沾满了颜料的脏衣服趴在桌前给手里的《湘妃泣竹图》里的娥皇女英都画上裴照的脸, 微微皱眉:“容与啊,这两天看多了你画的仕女, 我白天上课见到裴照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薛容与画风香艳,《泣竹图》里的湘妃一个香肩半露一个衣带微松, 薛容与满不在乎地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兄弟。” 另一个狐朋狗友说:“不是啊容与,你想,咱们也就旬休的时候能出去,剩下的日子都关在国子监里, 全是男学生,跟个和尚庙似的。你说, 我们一个个都血气方刚的年龄,看这种图……那个……就容易……那啥……你懂的……” 薛容与不解:“我懂什么懂?” 那人目光缓缓移动到薛容与的下半|身:“你这种图看多了,晚上做梦的时候, 难道不会梦见巫山神女来相会么?” “那又怎么了?”薛容与抬手微微挡住自己的小腹。 “不是,你想,你之前画的那副《巫山云雨》……就……照着那个图, 晚上一做梦, 来了个神女跟你共赴巫山, 然后……她一转头……吓!裴日轮!”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表情过分生动,一旁本盘腿坐着的另一个学生正在喝茶,被他的形容呛的一口茶喷了出来:“噗嗤……咳咳咳咳……你别!我晚上也要做这样的巫山云雨了。” 薛容与脸色瞬息万变:“你们几个……脑子有病吧?” 那学生挑着眉,一副“你别给我装了”的模样挑眉看着薛容与:“你自己画那么多裴日轮,你就不怕晚上做梦梦见的漂亮女人都长他这样啊?” 薛容与白了他一眼:“要怎么?画你这样啊?你能算得上绝色美人么?你敢说你貌比神女天妃么?” 那学生连忙求饶:“求求你别!我可不想在你的画里穿女装!”说完双手合十举过头顶。 另一个学生道:“唉,说实话,梦里梦见神女长了你这张脸都比长了裴日轮那张脸好啊……” 薛容与抄起砚台朝他们甩了过去:“滚,都给我滚!” 那学生一躲,砚台啪的一声落在了薛容与自己的床上,摊开一大滩的墨迹,薛容与哀嚎一声,跳起来就要去揍那个说话的同窗,几个同窗见闯了祸,立刻作鸟兽散,一溜烟地跑了,留下薛容与对着床上一滩墨咬牙切齿:“不够义气!都他妈不够义气!” “吵什么!”窗户被裴照推开,他剑眉微微挑起看向屋内气得浑身发抖的薛容与。 两人的房间一墙之隔,他那头有什么动静裴照听得一清二楚,自然把之前那些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收进了耳朵。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书桌上香艳的两位湘夫人,冷哼一声:“自作孽。” 薛容与跳上胡床隔着窗户指着他的鼻子:“有本事把你的画拿出来啊?” “拿出来给他们看,然后好让他们每天晚上梦见的是你不是我是么?”裴照回呛。 薛容与被他一句话噎的吐血,裴日轮什么时候那么会回嘴的? 他哗啦啦收起桌上画了一半的湘妃,又铺开一张白纸:“你等着,明天我就把你的春|宫图贴满整个国子监!” 裴照恶狠狠地摔了他的窗户而去。 薛容与画了半宿的裴照,等窗外的夜枭响了好几声,他才恍然发现已经是后半夜了。 实在困的不行,手底下的裴照还未画完,他想上床休息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那砚台丢在床上,结果因为和裴照争吵,这事儿完全给他抛到脑后了! 现在那墨汁早就渗透了被子渗透了褥子,掀起褥子来,底下的床板都黑了一片。 薛容与哀嚎一声,简直如同午夜狼嚎似的渗人。 本来已经睡着的裴照被他那一嗓子嗷醒了,刚想去看看他又在做什么妖,却听见自己的窗户又被薛容与推开了,他一个鹞子翻身跳进来,踩着他的书桌在桌上的画纸上留下一个足印,蹲在上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裴照:“裴日轮,你给我挤一挤吧?” 裴照刚想说他活该,可薛容与歪着头瞪着一双无辜大眼的样子又让他心软了,到嘴边的狠话还是吞了下去:“可是咱俩怎么挤啊?” 薛容与眨巴眨巴眼睛:“你就给我腾个地儿呗。” 裴照往床里头缩了缩,薛容与便凑了过来,非常娴熟地从裴照的衣柜里头又拖出一床被子,哗啦一声展开来,然后卷上了裴照的床榻。 他这回倒是规规矩矩地合手躺好了。 他画了一天,确实是累了,也懒得作妖,很快便睡熟过去,裴照看着他熟睡的脸,倒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为了报复薛容与,他此刻的墙上挂满了以薛容与为模板的仕女图,可他到底不敢叫这些图让别人看见,这段时间没有一个国子监的学生出入过他的房间,一墙的“薛容与”静默地凝视着榻上二人,裴照闭了眼,听着真正薛容与的呼吸,也睡熟了。 这天晚上,两个人分别做了一个梦。 薛容与梦见自己成了楚襄王,头戴高冠身着曲裾,倜傥风流貌似宋玉,他乘坐一叶扁舟漂浮于三峡骇浪云雾之间,途径巫山,见一位神女正行云布雨。 神女瞧见他,便从空中落下,跪坐于他的面前,说:“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 按照《高唐赋》的剧情,薛容与自然欢天喜地“因幸之”,伸手去解神女的衣带,神女含羞带怯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裴照的脸来。 薛容与大喜过望:“善!善!”一把将眼前神女扑倒。 而此刻同在梦中的裴照,梦见自己化身湘君,立于云梦之台,正在云雾之间挥斥方遒,恍然瞥见浩浩汤汤洞庭中一叶轻舟。一华服美人立于洲头,四下张望。他便落下去,来到女人的面前,说道:“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 女子含羞带怯嗔了他一眼,抬头竟然是薛容与的脸:“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两人携手深情凝望,共念一句:“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这一段浪漫的楚辞唱完,端庄的湘夫人却突然一个飞扑将他紧紧抱住,裴照微微一愣,这和《九歌》中的描述似乎不大相同啊……但他还是抬手回抱了回去。 然后他便被勒醒了。 薛容与身上那床被子早就掉到了床底下,或许是夜里冷了,他不知怎么的就钻进了裴照的被子里头,整个人手脚并用地将裴照箍住,脸贴着裴照的胸口,还在满足地咂嘴:“神女入梦来……嗯……什么东西?” 裴照大惊失色,一把将他从怀中推开,捂着裆一个翻身背朝他,脸贴墙。 小床过于狭窄,薛容与被他一推半个身子挂出了床外,再一个平衡不稳,摔在了地上的被子上,把他给摔醒了:“卧槽!” 裴照连忙贴着墙装睡。听了薛容与半句梦话,他也猜到这厮到底做了个什么鬼梦。 薛容与扶着腰站了起来,又爬上床去扒拉裴照:“喂裴日轮,你醒了么!你把我踹下床了!” 裴照这才假装刚刚睡醒的样子,双眼惺忪地转过脸来看他:“啊?什么?” 薛容与拍着他的脸:“你踹我了!裴照,你做的什么梦啊,我刚好像还听见你在叫我名字?” 裴照脸色一红:“我梦见了屈子!” 薛容与歪着脑袋,半天才想起他的名字确实是出自屈原的《九歌·湘君》,旋即又想起了自己画了一半的那副湘妃图:“你梦见的是湘君还是湘夫人?” 裴照答:“就是湘君!” 《湘君》和《湘夫人》两首辞的末句都是“聊逍遥兮容与”,他念的是哪篇倒不是很重要。 薛容与懒得多问,抓了一把鸡窝似的脑袋,又揉了揉自己的腰,和裴照说他做的那个梦:“唉裴日轮,我还真梦见巫山神女了,还让那群小兔崽子说中了,这两天画你画多了,神女都长了一张你的脸……” 裴照揪着被子惊恐地看向他:“我的脸……你梦里头……” 薛容与连忙解释:“不不不!我才不可能梦见自己是楚襄王呢……那个……我梦见自己是……是那个……宋玉!对,是宋玉!” 他哼哼唧唧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哎哟虽然是宋玉,但也太可怕了……算了裴日轮,我以后不画你了,太可怕太可怕了!” 裴照一个枕头糊他脸上:“给我滚你自己房间去!” * 说到这里,裴家小娘子突然歪着脑袋问姚之敬:“舅舅,说到仕女图,阿耶的书房里,好像藏了一堆啊,我有天偷偷看了,全都长着阿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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