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曼掩了火,回身去旁边仔细净了手,另取了一副全新的针,一根根都浸在熬好的药汁里。 过了好一会子,铜锅内渐渐静凉下来,不再有多少热气腾起,澄透的药汁已凝成了胶结的糊状。 她拿镊子重又把针都挑出来,看看上面都沁了一层淡淡的润红,暗想应该不差了,便走过去,垂眸低声道:“秦解元,要换针了。” 秦恪眉梢挑动了一下,徐徐睁开眼来,目光略在银针上停了停,就转望回那张白皙的俏脸。 “嗯,有劳验官了。”他的目光,柔煦淡和。 他自然是知道她为何会这般安静,若不然也不会自己主动点破她没有蒙面巾的事。 萧曼被他看得心头乱跳,听他应了,便伸手到他衣襟敞开的胸前,捏住一根银针,顺势□□,搁在旁边的小几上,紧跟着拈起浸过药的针,刺入刚才的穴位中,然后才去拔下一根针。 她手法灵便,一拔一刺间轻巧迅捷,又快又准,转眼就起换了大半。 “验官,周兄他……如何了?” “已经让大夫来瞧过了,开了几副安神的药,如今倒是没有住东厢,听说山长将他安排去了前面的寝舍。” 这案子还没结 * ,凶手至今不曾落网,书院里的所有人都有嫌疑,自然也是不能让他回家的。 秦恪了然地点点头。 换完最后一根针,萧曼忽然抬眸望着他:“解元公,在此之前,你可曾身子有过不适?” 他迎着她疑惑地目光,微微笑道:“小生的身子骨向来硬朗,倒真不曾有什么不适过。” 萧曼“哦”声又道:“从明日起,我会三日来施一次针,等过了一月,再换七日一次看看如何。” “好。” 他神色间毫无半点惊异,更是连问也不多问一句,真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要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全是发自真心的信任。 被人这般信赖着,萧曼心中是说不出的欢然,更是暗下决心,定要早日找到帮他驱除蛊虫的方法,让他不必再受苦痛折磨,也不必再担惊受怕。 “验官,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 秦恪不由皱眉,这是股甜腻的腥味,绝对不是此刻这屋子里该有的味道。 萧曼正要收拾换下来的针,听了这话也不由一愣,原还担心是不是因为这两日自己不曾沐浴的关系,但细细辨认了之后,她也闻到了那股若有似无的甜腻腥气。 “好像是外间传过来的,我去瞧瞧。” 她带着疑惑往外间走,外间没有人,秋子钦昨夜就被派出去查案了,这西厢此刻就只有她和秦恪两个人。 正想返身回去的时候,却瞄见门槛那儿好像有东西。 走过去捡起来看,居然是半颗药丸,细辨了味道,她吃了一惊,陡然明白过来,刚想撤步转身,就觉脑后寒风忽至,不知什么东西正撞在颈侧筋脉上,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第22章 小仙女的男人绝不认输 外间除了熟悉的药味和似有若无的甜腥味之外,还有股极特别味道。 像是经年累月的霉晦气,瞧来定是掳走那丫头的人留下的。 秦恪抬袖掩了下鼻,眸色沉定,搭眼便瞧见左手边后墙果然有扇窗大开着,底下的木栏上依稀还能瞧见新鲜泥印儿。 这老鼠躲在阴沟里久了,想来是已经忘了猫儿长的什么样,真当自己是个角儿了吧,现下也敢在太岁头上动起土来。 他左右端详了几眼,当瞥见门槛上那点极易被忽略的粉末时,唇间的勾挑已变成了沉冷的谑笑。 俯身下去,指尖捻了捻那搓粉末,确实是那股甜腥味。 费尽心思的遮掩,瞧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只可惜动了不该动的人,现下想瞒已瞒不住了。 袍袖一拂,转身便出了寝舍,径直往最西头的那间落了锁的那间屋子去了。 纤长的手指轻轻在那陈旧的铜锁上一弹,木门应声而开的同时,他微微偏侧过头,抬袖掩住口鼻。 一阵风裹着灰尘扑面而来,他厌弃地挥袖扇了扇,才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不大,里面堆满了陈年旧物,在长案后,他找到了入口。 望着不知通向何处的暗道,秦恪不由狭 * 起眸。 顺着台阶走了许久,转了几次弯,脚下似变成了泥地。 四下里一片黑暗,他估摸着这里应该是西厢下面的山丘,被人凿空了,也不知究竟当初的人做这个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为何连山长都不知道,又或者是不愿透漏出去。 忽然脚像是踢到东西,随后骨碌碌顺着路不知滚去了那儿。 秦恪掏出火折子,看清脚边的东西竟是些散乱的人骨,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再走了一会儿,便有窸窸窣窣如“潮水”一般的声响从四面八方朝自己这边涌来。 几股“潮水”气势汹汹地扑过来,可还没挨到脚边,就像被什么东西阻住,动势戛然而止,反而着了魔似的往回缩。 乱象一叠叠地传延向后,那些虫很快便分崩离析,四处奔散。 秦恪瞬间就明白究竟是个什么缘故,当下呵笑一声,不紧不慢,闲庭信步一般朝铺天盖地的虫群走过去。 果然,那些虫对他全然视而不见,在他所经之处,反而飞窜起来,躲之犹恐不及。 他低头看了一眼还扎着针的心口,怨不得那丫头说自己身上的蛊虫极为凶险,瞧现下这架势,群虫都避之不及,还真是说得一点都不错。 这些虫倒是挺识时务的,反倒有些人,几斤几两自个儿都拎不清。 很快就听一个冷沉的声音传来:“嘁,没想到还真找来了,应天府的解元公,果真是名不虚传。” 紧跟着洞壁上的烛火接二连三亮了起来,秦恪不由得狭了狭眸,过了小半晌才看清四周。 这里被布置成了一间屋子,有床榻还有桌椅,失踪多日的王晋云正直勾勾地盯着他,而他脚边躺着的,正是萧曼。 她被绳子绑住了手脚,嘴里也塞了东西,此刻正不住冲自己使眼色。 “晋云兄怎么在这儿?”他故作惊讶。 王晋云并没有答话,而是皱眉歪着头,打量了他好半晌,尤其目光在他心口上的银针徘徊良久,到后来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脸上的冷色竟忽然转淡,唇角还挑挑地向上扬。 “倒是秦兄真让人惊讶,居然连这些蛊虫都怕你,你这身上怕不会也有只蛊吧?” “晋云兄,那些案子是你做下的么?”他虽是问着王晋云,可目光却是落在萧曼身上。 她在这儿,自己还真不好动手,啧。 “他们都该死!你们都不知道那些人面兽心的人从前都干过什么!”提及这些,王晋云的心绪一下就被触动了,“呵,就那样的败类,居然也配读圣贤书!” 秦恪索性也不靠近,就站在那儿:“他们若真是犯了法,自会有朝廷的律法来惩治他们,晋云兄,你这般却是毁了自己的前程。” 这番话,王晋云自是嗤之以鼻:“呵,官官相护,这世间就没有王法公道!” 秦恪眉梢一挑:“晋云兄这话就错了,大理寺萧寺卿就是断狱神手,青天在世,有何冤情你只管去找萧寺卿,他绝对 * 不会坐视不理。” 虽然萧曼此刻不能言语,但秦恪的这番话却是让她忍不住都连连点头。 “呵,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这条路,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王晋云说着,便俯身一把揪住萧曼,将她从地上拉拽起来,拖着往床榻那边走。 “若不是这个仵作,一切都会水到渠成,所有的案子全都会成为谜团,鬼仙也好,女鬼也好,谁也不会疑心到我身上,只会当我也被害了,可就是因为这个仵作!萧用霖现在怀疑我了,没准用不了多久,大理寺的人就会来捉我……” 秦恪抿着唇,半句字也不再说,只琢磨着该如何出手才能不会在那丫头面前被拆穿。 不然先弄晕她,在对付王晋云? 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边在寻找合适的“暗器”。 “秦兄,你博学多识,不知可听说过精通炼蛊用毒之术的滇西罗天门么?” “不曾。”秦恪似实而虚,眼底也瞧不出在想什么。 “嘿嘿,那今日秦兄应是没白来,能长长见识,瞧好了。”王晋云说着,丢下萧曼,“罗天门有只蛊王,能让枯骨生肌,死而复活,只是需要一味药引,便是川南鲜家后人的血肉。” 秦恪眼中的冷意不觉又沉了几分,唇角却也勾起笑来:“这些怕都只是传说,世间上哪会有这种东西。” “鬼仙说有便真的有!”王晋云近乎吼了出来,“鬼仙不骗人,也多亏他指点,我才可以大仇得报。” 秦恪不由一愣,捏着玉扣的手顿在那儿也没有再动。 就在这时,被丢在一旁的萧曼忽然一震,跟着浑身抖颤起来,喉间咕哝了两下,扬起头来,张口欲呕。 见状,王晋云眼中闪着光,索性弯腰将堵住她嘴的布团拿掉。 没了阻碍,萧曼张口便呕起血来,连吐了好几下,很快便汇成一滩,那血是暗褐色的,比寻常所见要浓稠许多。 “你对她做了什么?”秦恪强忍着怒气,眸中一片冷凛。 “我把蛊王放她身上了啊,她现下已经是血食了,过不了多久,她应该就会化成一滩臭水。” 他说着,还不忘厌弃地皱眉捂着鼻子,仿佛眼前还活生生的人已经变成了脓水。 话音未落,就听“锵”的一声脆响,秦恪将那玉扣硬生生给捏成了两半,整齐锋锐的刃口正扎在他拇指的指腹上,细密的血珠渗出来,染红了那片腻白。 以他的心性功夫,手上竟没了分寸,显然是动真怒了。 王晋云浑然不觉,冷不丁一抬眼,就见秦恪已到了自己面前,堪堪只有几寸远。 秦恪俯睨着他,那双眼冷得像有一股威压之势,叫人不敢直面。 王晋云下意识就要反身逃开,就觉肩锁上一痛,已被制住了要穴。 “说,怎么讲蛊王取出来?” 淡沉的语声,如三九天凛冽的风雪,浸骨蚀寒,又像地府冥音,听不出半点生气。 王晋云针刺似的一激灵,脸上肌肉抽跳, * 像极是痛苦,牙齿磨蹭的“咯”响:“没……没法子了……” 秦恪翻手扣上他脖颈,只要这样一捏便叫他当场毙命! 可现下萧曼命在旦夕,真把他弄死了,岂不是也断了她的生路? 犹豫间,手也就顿在那里没有捏下去。 几不可闻的窸窣声传入耳中,身后似有什么东西飞来,他松开手,身子一偏,“嗞”的一声,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直接就从王晋云的嘴里飞了进去。 他暗哼了一声,瞥回眼来,却见萧曼她已阖上了双眼,那张脸上只剩一片毫无血色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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