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恪淡偏着唇,轻抿出一丝笑:“二月二那日,曾见过, 小生姓秦。” 骆忆川此 * 刻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秦兄啊,在下姓骆,幸会,幸会。” 两人不冷不热地打了招呼,萧曼总觉得在人来人往的酒肆里,这般站在大堂中央着实惹眼,正四下里张望,就耳听秦恪又道:“想来骆兄与验官定有话要说,小生就不便打扰了。” 萧曼不由一愣,等在抬头时,那挺拔的背影早已在十几步开外了。 她脑中一片懵然,愈发摸不透眼前究竟是个什么局面。 而秦恪出了酒肆之后,也没走远,径直一个飞身上了对面的屋脊上。 戏都鸣锣安排上了,若他还在,角儿也不好开唱不是? 他自然是要走开的。 不过,方才瞧骆忆川看那丫头的眼神,就让他心里头不舒服。 到底是青梅竹马的情分,那丫头虽说是个有主意的,但骨子里也是个憨性儿,骆忆川呢?他可不是个愣头青,这万一真动了心,保不齐就控不住了。 想到这里,他啧了一声,脸色也阴沉下来。 屋顶的风似乎更大了,不多时,就看那表兄妹从酒肆里走出来,瞧样子似乎是往汴河那边去。 他也如风一般地折过转角处,越走越疾,连经过书画铺旁时,挂着的那些字画也被这股势头带得飞扬起来。 汴河旁芬芳馥郁的腊梅香气隔得老远便能闻到,再走近些,腊梅已不再一香独盛,各种馨蕴混杂在一起,往时不觉,这时却莫名冲人得厉害。 秦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种沉不住气的感觉,甚至有点暴躁。 都说眼不见心不烦,可偏偏脚下的步子怎么都停不下来。 他蹙着眉,循着河边幽静小径往前走,前面不远的凉亭里,果然站着两个人,只是静静的,没听到一星半点的人声。 怎么着? 莫不是久别重逢私语时,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秦恪嗤鼻闷哼,脚下却放得更轻,一步步到了柳树旁,稍稍探过身子,从树干后望过去。 这两个没挨在一处,却也隔得不远,此前也不知都做了什么。 他坠着唇角,在那里冷眼旁观,手有意无意地攀在半空里,揪着近旁垂下的枝条捋弄。 亭中那两人干站了好半天,才见骆忆川徐徐轻转。 “这亭里风挺大的,换个地方说话吧?” 那头没有丝毫反对的意思,只稍顿了顿,便“嗯”了声。 这细声带缓的说话,还真是可人心,凭谁听着都喜欢,瞧这模样,还真是合得来。 秦恪唇角抽挑了下,很快就见萧曼也走出来,一步步离得近了。 皂靴踏上石阶,才刚下了两级,蓦然却踩了个空,但听啊声惊呼,整个人便失足向前扑倒,蓦地里大袖横臂一挡,有惊无险地将她扶住。 这一护一搭,两个人终于挨在一起,便与相拥全无二致。 秦 * 恪只觉那口气顶上来,双眸陡然一狭,半悬的手顺势甩落,拂袖大步而去。 恰在这时,风更疾了,扑面而来,人也跟着气窒。 萧曼直起身子,退开两步,微微倾身行礼:“多谢表兄。” 话音未尽,便觉眼前虚影重重,眸光轻转,看向不远处的那株垂柳,风动枝摇,并没有人。 她暗自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怎么了?” 耳畔又响起骆忆川的声音,萧曼回神醒觉,摇了下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儿有些奇怪,这边都没什么人。” 骆忆川微微一笑,目光也朝那边瞥了一眼,见并无一人,当下也松了口气,这一路上,他也有种锋芒在背的错觉,心里也有个猜测,但想想又觉不可能。 毕竟凭着自己的功夫,这世上还甚少有他察觉不出的动静。 不过,这会子他也没了再换个地方的意思,便站在那里凝着她问:“这些日子来,表妹可好?” 好么?算不上吧,可也算不得不好。 “多承表兄挂怀,我还好,每日里也没别的什么差事,跟着父亲忙案子,日子过得也算充实。” 她也语声淡淡,又像答非所问,又像故意专挑捡谢他不爱听的说,仍像场面上那样称呼,显然还是没有打消要和自己退婚的念头。 先前,他也只道她是真想干仵作,怕自己不接受,所以才想着退婚,但现下想想,她只怕是看上了别人,所以才不愿嫁给自己吧。 想来也是,那位毕竟是人中龙凤,样貌才学都是一等一的,小姑娘家家的,没见过世面,被迷了去也正常。 但那位是她能接近的么? 不过,想起她曾问自己的那些个问题,就冲第一条,那位就做不到。 往后真是登基称帝了,必定会坐拥后宫三千,就她这执拗性子,能接受得了才怪! 想到此处,骆忆川心下畅快了许多,望着她的眼神也带着怜惜。 有些话,他现下也不好提醒敲打她,趁着这会子她迷得不深,自己就做做好事拉她一把,救她出苦海吧。 他微测过身叹了一声,颔首轻点:“表妹跟在舅舅身边自然是好的,人么,一辈子也就几十年,喜欢什么就干什么,免得蹉跎了这辈子。” 萧曼一愣,没曾想才几天不见,他居然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微微一笑,索性权做默认,也不回言了。 刚才稍稍止歇的风忽又乍起,搅散了鼻间馥郁的花香,吹得垂柳枝条摇乱,却卷不落一片叶瓣。 “表妹,以后,嗯,你有什么打算?”骆忆川忽然又问。 萧曼不自禁地望过去,他正瞧着自己,那 * 双眼中却分明隐含着期待。 他在盼什么? 她清楚得很。 可该怎么说呢,只靠一个恶梦就否定了一个人,似乎是有些鲁莽,可那真的只是一个恶梦么? 萧曼更相信那是上天恩赐下的怜悯,给她避祸的预兆。 不说别的,她定是不能拿父亲的性命去冒险,所以,她可以嫁任何人甚至是一辈子不嫁人,都不能嫁给他。 况且,他就真的只是骆家大公子骆忆川这般简单么? 撇开这些,单单只说能与她心目中,能够相伴一生的人,也绝不是他这样的,两个人连话都说不到一块儿去,那得多无趣。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那个满眼温柔的书呆子,两人在一处的时候,总有说不完的话,就连吃东西的口味也那么一致…… 是该说清楚些了,省得两误,于人于己都好。 萧曼转开目光,抿唇酝酿了下,故意淡缓着语声道:“能有什么打算,现下我就是大理寺仵作,到哪里都是如此,也正如表兄说的,人一辈子就几十年,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不蹉跎了岁月,也不辜负自己所学,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心愿,以后的事儿没人知道,但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干一天仵作,永远都不会变。” 风还在吹,那话像浸在微凉中,透进人心里。 这算是什么? 若不是这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若不是她身上还有自己要找的东西,就这死倔的狗脾气,谁会理她? 骆忆川终于眸色一沉,但再抬眸看她时。 她那双眼清澈明亮,俏丽的脸上也是光风霁月的洁净,浅浅弯起的唇角更是纤尘不染的美。 他有一刹的怔然,凝眸定定地望着她,那身大理寺仵作的公服也是说不出的合体,看不出丝毫虚情假意的伪饰,反倒是更突显了她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子正气。 恍惚间,他想起了年少时的自己,习武为了什么? 惩恶扬善,当时他是这般想的,可是随着见多了,经多了,他也就慢慢变了,变得与着混沌的世道一样,有时候自己都弄不清自己是谁。 啧,只是可惜了她是表妹,若是表弟的话,他必定也会欣赏这样的人。 他眉宇一轩,冲她点头道:“也好,这几年我就先用心打理好家里的事,以后在京中也好有个照应。” 萧曼眉间微颦,想着是不是应该再表明一下自己退婚的决心,刚要开口,骆忆川却已拱手告辞转了身。 她到了嘴边的话噎在喉咙里,一时不知该不该叫住他,可又该怎么说的决然,难道告诉他自己瞧上别人了? 这念头才生起,就硬生生被她压了回去。 这是她和骆忆川之间的事,就不必再将无辜的秦恪牵扯进来, * 再说了,那个书呆子自己都一大堆烦心事…… 原先觉得不过几句话便能说清楚,现下才明白父亲的话,退亲哪是那般容易的。 她默然呆立在原地,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快步沿着河边往回走,却在那株垂柳前稍稍顿足,眼前俯垂最低的那枝居然是秃的,上头只留着一点揪扯过的残叶。 瞧那残叶的模样,似乎就是刚刚没多久被揪掉的,可是前后这一会子这边都没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曼带着满腹疑惑回到家时,就看花厅中的桌上堆放了好些个坛子罐子,当下不由好奇。 随手拿过一只坛子看时,发现上面贴着的红纸上居然写了“醉仙楼”、“酸笋”的字样。 醉仙楼似乎就是先前秦恪同她吃饭的去处,当下不由愣住,旋即又逐个看过其它的坛子罐子,发现无外乎都是些酱味,什么香辣鸭爪,麻辣凤翅,酸酱菜…… 叫来管事的一问,说这些都是一位姓秦的公子送来的,说是娘子爱吃。
第29章 别贪嘴 黑暗依旧无休止的四下漫张, 早将京城吞没,又整个浸泡在凄风冷雨中。 这时节赶上天候不好,街市见更是连一处光亮都瞧不见, 宵禁那会子路上便没了行人。 举目远眺, 遥遥似还有几点火星般悬飘的莹晕,那是京营守卫巡城的灯盏。 虽然只是一点点的微光, 却像稍稍弥补了这不见星月的夜,终于些许有了那么点暖意和生气,叫人不由自主地想去注目。 好一会子,秦恪才回神移开目光,迤垂而下, 落向对面一街之隔的巷子。 身下这座寺庙的经塔有四五丈高,周围一览无余,可也只能依稀看清前头那一小段屋宇砖墙的轮廓,再远些便完全陷入墨色一样的黑暗中,什么都混沌难辨了。 檐头下挂雨成帘, 风一裹就飞沫似的卷进来, 眼前是一片朦胧如雾的水汽, 脸上则是恍若刀锋刺戳的冰凉。 他像是喜欢这冷凛入骨的刺痛感, 所以既不闪躲,也不抹拭, 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木雕泥塑般任凭细碎的雨扑打, 无论是青色的襕衫,还是眉毛眼睫间,都盈润着一层错落相间的晶莹。 忽然间,一道黑影蹿出巷子, 像泼墨似溅落的沁点,从那片昏暗深处剥离开来,一路凌空虚踏遛过墙头,穿街横掠,下一瞬已到了经塔下,随即纵身上跃,几个起落便翻上顶层的围栏,在秦恪身旁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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