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意外,林之培会是她的郎婿。可县主看他吃瘪,心里高兴着,骂了句活该。 崔沅绾朝晏绥使眼色,先按公主的意思走着,一会儿还要到矾楼喝茶去,那时再说话,也不算迟。 面面相觑,谁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秉端哥哥,你就照顾好两位小官人罢!” 兆革听到福灵跟她说话,忙点头说是,一副傻小子模样。 “遵命!”兆革朝福灵这处摆摆手,示意她仨先走,他们会紧跟其后。 “瞧瞧,都把自个儿当成他的夫人了。”县主打趣道。 福灵哼一声,狡辩道:“我才没有!你那是诡辩,揪着我话里的某个字不放,非得引申歧义。” 县主惊呼,“呀!难不成还是我误会了?十月见面时,你还叫人家‘不知好歹的兆家小哥’呢,今日就唤了人家的字,还叫人家哥哥?就我所知,除了几位皇子和外表亲,你还没叫过外人哥哥呢!” 福灵见她牙尖嘴利,跑过去与县主扭打一团。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两人脸上都带笑,谁也没往心里去。 这是两人一贯的相处方式,打打闹闹,也算是闺中女子不可多得的乐趣。 崔沅绾是三人里唯一成婚的,平时在秀云绵娘面前是个顽皮性子,可眼下出游,竟成了稳重的人。一面注意着后方的动静,一面交代这两人,走路看脚下,可别摔倒。 长街两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小摊,仔细看看,除却房里物件,卖什么的都有。大冬天不减游玩热情,摊贩呵着白气,游人穿着厚袄,依旧欢欢乐乐,蹦蹦跳跳,俨然一副小新年的模样。 崔沅绾走到一小摊面前,这家卖冬日里戴的帽子。一顶顶帽用短木杆撑着。帷帽一去,摊贩一见崔沅绾这般貌美容颜,再偷摸打量下她这身不菲的衣物,料断是个富贵人家的夫人,忙弯腰迎着:“娘子是想要什么样的帽子?咱这摊瞧着小,实际帽子花样众多。眼下挂出来的是一些受欢迎的样式,若想仔细瞧瞧,可以去桥家巷子第三号铺里,那是咱家的衣帽铺,最受娘子家欢迎。” 摊贩喋喋不休,崔沅绾却只看着一顶帽子出神。这顶是玉兔抱月粉羊绒帽,说也奇怪,平日她喜欢素的物件,今晚却被这帽子给勾了魂。 身后福灵还与县主打闹着,二人正缠着老媪给做糖葫芦,两人看得认真,似乎并没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 “我想要这顶帽子。”崔沅绾伸手指着那顶玉兔抱月粉羊绒帽,问道:“这顶多少钱。” 摊贩就喜欢爽快的客人:“娘子,这顶三十三文。” 崔沅绾一摸钱袋子,带的都是金锭银锭,没拿碎铜钱。 正掏着银锭子时,身子就被一位力气大的给怼了出去。 “呀!” 崔沅绾一声惊呼,及时站稳了脚,这才没摔倒在地。动静把福灵与县主给吸引过来。 “这顶帽子是我的了!”一位妇人指着崔沅绾要买的那顶帽,气势冲冲地说道。 “你这人怎么这般粗鲁不讲理?先来后到懂不懂?”县主脾气一点就着,福灵搀扶起崔沅绾,她就对着妇人喊道。 妇人神色淡定,不管不顾,悠哉掏出一个金锭子,往摊子上一放。 “我先掏钱的,帽子就是我的。” 崔沅绾定睛一看,这妇人瞧着熟悉,一时想不起来。与福灵一对视,福灵心下了然,趴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是夏长史家老二新妇秦氏,老二得宠,她行事嚣张跋扈,不知天高地厚。” 县主被她这不要脸的样子气得不轻,指着她道:“是你把崔娘子推到旁边的。人家先来,正掏钱,谁知被你这没脸皮的给占了先!” 妇人撇撇嘴,蔑崔沅绾一眼,故作惊讶道:“呦,这不是崔二娘子么?我当真是没看见。” 她想过来搀扶,却被福灵挡在身前。 福灵口直心快,道:“这顶帽子只有叫崔娘子戴着才好看。至于你——”福灵上下扫视,又道:“你家大哥都会跑了,你也不是年轻的小娘子家了,这粉色,不配你。好花配美人,显然你不是那位美人。” 有时轻飘飘一句话,比拳头能打击人。 秦氏听罢,一下瞪大的眼。 “你……真是丢官家的脸!哪个皇家子女跟你一样,没大没小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边说!” 秦氏敢对福灵指手画脚,是仗着夏昌撑腰。 传闻夏昌与儿媳勾搭在一起,原先崔沅绾只当瞎说的诨话看。问问晏绥才知,这倒是件真事。而那位儿媳,就是秦氏。 往常儿媳也是郎婿撑腰,哪有跟家舅厮打在一起,仗着家舅嚣张行事的呢? 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崔沅绾笑道:“秦娘子想要,拿走就行。左不过一顶帽子,这种样式,丘园还有很多。若秦娘子喜欢,改日我再叫人送过去几顶。” 谁没个人撑腰呢?对不值当的人,不需再三容忍。 摊贩哪懂贵家恩怨情仇?他只知道,面前都是惹不起的人。一不小心,头就跟脖子再不相见了。 摊贩虾腰赔笑,既然有人出来打圆场了,他也得赶紧附和:“娘子,既然你出了钱,那这顶帽子就给你了。小的自幼无长处,唯有这双眼,看人看得准。小的能看见,几位娘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娇花。” 摊贩一面说着,一面把金锭收到怀里。有钱人不在乎这些小钱,相遇就是缘分,何不多宰一些? 摊贩把帽子包好,放到匣盒儿,恭敬地送到秦氏面前。 秦氏后面还跟着一位小女使,当下就把匣盒儿转给女使。 秦氏想走,可被县主给拦住,明显是要找茬的样子。 “县主,有空与我说话,不如回家学学出嫁的规矩罢?林家重礼,你可不能出半分错。” 果然不是好惹的,说话只管往人心窝上戳。 可县主不怕她,回道:“多谢秦娘子提醒。可我也记着,再有两日就是令姑生辰了。听说夏长史对夫人一向深情,这次叫全府上下一起给夫人备件礼。没记错的话,礼物是一件用金丝绣成的寿图罢?确实难,秦娘子辛苦了。” 秦氏娇生惯养,哪里会绣活儿?夏昌让儿女还有妯娌都拿起绣花针做事,一片抱怨声,可他充耳不闻,我行我素。 秦氏在他枕边吹了好几阵风,都没摇动他的心。不仅没达到目的,还被他往身下塞了不少玉,这么冷的天,凉得她月事都不曾来,当真叫人恼! “多谢县主关心。”秦氏强撑笑意道,“忽的想起妯娌还在府里等我回来,就不多都逗留了,几位玩得开心。” 县主不再拦她,看着她扭腰远去的身影,一阵恶寒。 “呸!不要脸的!天底下竟还有爬到家舅床上的儿媳!” 福灵气愤跺脚,瞥见摊贩一脸震惊模样,心里更是气急,一通乱骂。 “看什么看?这事也是你这厮配听的?都怪你懦弱无能,才叫崔娘子喜欢的物件被人抢走!没出息的。” 福灵这会儿又成了骄纵蛮横的小公主,跟初见一样。崔沅绾想道。 三人走远,身后男郎依旧没跟上来。 县主说,约莫是先到矾楼喝茶了。 “那我们也赶快去罢。外面花灯虽好看,可架不住天冷。我又没拿手炉,快要冷死了!”福灵催着往矾楼去,另外两人点头说好。 福灵常居大内,没见过民间稀罕物件。往前大摇大摆地走着,左看看,右看看,可爱得紧。 就在崔沅绾松了一口气时,县主却说不对劲。 “她是故意来试探我们的!” 县主后知后觉地感叹道。
第83章 八十三:独处 崔沅绾不解, “她再得宠,明面上也只是夏府一位儿媳而已。夏长史再宠她,也不会把家里事跟这外人说罢。她一妯娌, 能替人守什么秘密。” 县主一眼盯着前面福灵活蹦乱跳的身影,一面暗自思忖。约莫是话不好大声说出来, 便搀着崔沅绾的胳膊,小声道:“她可不是一般受宠,夏昌最亲的就是她。听人说, 常常把朝堂的事跟她说呢。廿三就是夏夫人生辰了,到时京中百官上门祝贺, 你当真以为这是一场普普通的生辰宴么?” 崔沅绾心里想法逐渐成形,她能知道,也是受了重生的益。 仁盛三年冬, 在她久远的记忆中, 不仅是她与林之培燕尔新婚的一年,更是内忧外患, 动荡四起的一年。 不过再大的茬子也传不到汴京城里,或者说传不到纸醉金迷的贵胄耳边。只是后来听说, 冬天谁蓄意谋反,被镇国将军和新党压了下去。 眼下最大的恶人就是夏昌, 要谋逆的逆贼, 也只会是他。 崔沅绾摇摇头, 说不清楚。县主也明白她的处境, 深宅大院里的娘子哪里懂得朝堂诡谲风云。县主道:“我爹爹手里无权,可我大父与镇国将军何冗交好, 都说夏昌府里哪处藏着军械呢。新党旧党皆聚在一处, 夏昌定会布下防备, 而兆相这边的人,也会做出回应。指不定就趁着生辰宴撕破脸皮呢。” 崔沅绾点头,“这里面的水真是深。” 兆相这边的人,不是以晏绥为首的官么。而夏昌那波人,跟随者也有林家,有林之培。 想来县主若要嫁给林之培,往后毕竟要跟她们划清阵营。可如今她说得轻松,恍如置身事外,毫不在意这些问题。 县主看出崔沅绾的心思,安慰道:“崔娘子无需担心,一日不出嫁,我就站在你们这边。出嫁后……”她面露犹豫,道:“往后的事再说,不少至少在这一年,我的想法不会变。” 县主不欲在这话头上多说,话锋一转,说起秦氏。 “夏昌估摸是叫她来打听晏学士的信的。她以为我们六人会在一处待着,偷摸跟着还能听见几句朝堂事。不曾想三位男郎都嫌冷,在矾楼里烤火取暖呢。她无心找事,偷了顶帽子回去了。” “原来如此。”崔沅绾叹道。 三人躲开人群,拐到矾楼三层一雅间。雅间里六人面面相觑,都彼此熟识,可被迫聚在一堂,怎么都觉着别扭。 已婚的、未婚的、男的、女的共六人,看精气神与这身华贵衣裳,都是惹不得的富贵人家。博士进来端茶倒水,兆革与福灵却起了争执。 二人拌了几句嘴,不过是福灵单方面碾压而已。福灵行事潇洒,说自古以来都是男郎妻妾成群,就算去花楼,也能找个行首伺候。她们娘子家却只能守着一人过日子。 “既然来了,不如尽兴一回。”福灵勾勾手指头,把博士叫到身边,道:“挑几个俊俏的小官人过来,最好是会弹琴的,声音好听的。” 博士在矾楼待了五年,偏偏没见过哪家小娘子点男郎过来伺候的,虾着腰赔笑,说恐怕不行。 县主笑出声来,“我们有的是钱。” 当着林之培的面,把钱袋子里的金锭都倒了出来。她不心疼,这钱是林之培拜访嗣荣王时,叫人塞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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