顼元面色不改,“继续说。” 姜叔以为顼元会和他有同样的愤慨,然而顼元却波澜不惊,一点也不像先皇半点。他粗糙的手心也不免渗出密密汗珠,继续说道:“皇上问的是死人一事,那老臣就不扯远了。温庭酝掘墓之后,长亭县的人陆陆续续出现了心跳加速,脸色涨红,呕吐不止,发烧,甚至身体发黑的症状,不久后就会死了。老臣曾好事地问过死者家人,他们都说是突然发作的,并没有吃喝不洁之物,所以死人的事一定和掘墓有关系……” 十七默默记下这几个特征,许多疾病都会出现这些症状,但是身体发黑,这个很例外。十七紧闭眼睛回想,突然想起很遥远的一个下午,爹爹不经意提到的一个怪事,事件里的死人也是身子发黑,爹爹冷哼一声,说,罪有应得,人死了不好好安葬还得吃肉饮血,活该暴毙! 吃肉饮血……掘墓……身体发黑……十七越想,心就越怕,脸色都发青也不自知。 顼元贴近一些紧张问道:“十七,怎么了?” 十七骤然睁眼,心脏狂跳不止,望着顼元担忧的双眼道:“我……我应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说。”顼元柔声道。 十七把爹爹的话说了一遍,眼睛挣得圆乎乎的,愤恨的火光在她的眼眸里燃烧,她忿忿道:“顼元,要是揪出这个作恶的人,非要给他点颜色瞧瞧才行!” 顼元也是头一次听见这般天荒夜谈的事情,嘴巴也合不上了,他拳头一握,用力地捶在桌上怒道:“作恶多端,无法饶恕!” 顼元的愤怒犹如一场巨大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让人闻风丧胆。吃死人肉,这等缺德之事令人不忍耳闻,他当机立断,由被掘墓的地方开始搜起。 县民们被安排回屋,不得外出。顼元带着十七和姜叔,还有数十士兵到大榕树处,听说这里便是掘墓之处,定会有所发现。 夜色下,分布榕树周边的士兵举起火把照亮,掘土的两个士兵已经下了一个人身这么深,忽然士兵猛地一个铲子下去,嗙一声就碰到了硬物。 “皇上,这是一堆石砖,是不是要取出来再挖?”士兵问道。 顼元把手里火把低一些放置,趁着火光一看,道:“不过是先前掘墓的人为了堵上挖开的墓室而用的石砖而已,把它捣掉吧。” 姜叔本就觉得带顼元来此地很不妥,现在看他弯着腰看墓地更是觉得忌讳,不免地上前苦口婆心劝道:“皇上,您乃是天子之尊,天子与天比肩,身关国运,看墓这事万万使不得啊!” “你都说了,天子之尊,难道朕还怕这些忌讳吗?”顼元反而不屑笑道。 姜叔碰了壁,转眼看见十七是眼前一亮,“姑娘是宫里的御医,还是服侍皇上的奴婢?算了,是谁也不要紧,还请姑娘好说一二,劝皇上不要呆在这里,这里真的十分不吉利啊,毕竟姑娘的话,皇上还会听一些。” 顼元听到姜叔的话,瞥一眼他道:“她是俪贵妃。”
第260章 上聆汀崖 “哦!老臣真是没有眼力的东西!”姜叔一拍头发稀疏的脑袋,忙对十七道,“原来是贵妃娘娘,老臣还一句一句叫娘娘为姑娘,老臣有罪!” 十七没有心思和姜叔说客套话,简单几句回了他敷衍了事。 “皇上,墓口通了……不过……很臭……”士兵说完,呕一下吐了出来。 随着士兵的话说完,一股恶心的尸臭味蔓延开来,在场的所有人立刻退避三舍,这味道难闻之极,实打实的呛人,连顼元也无法做到完全不在意。 “顼元,墓里进水了,把尸体泡烂了。”十七说完,胃里一阵排山倒海,脑袋一旋,马上靠着树干呕吐不止。 顼元也看出来了,急忙把十七带到别处,叮嘱道:“那里呛鼻,你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快去快回。”十七说罢,转身又吐了。 掘墓的事折腾到差不多日出的时候,终于完了。顼元熬了一个通宵,脸上疲惫,却仍带着笑容到十七身边,眼看她靠着大树睡着了,一摸她握紧的双手,冷冰冰的,他就心疼。 “十七……十七……”他轻声唤她道,“快起来,咱们去看日出吧。” 十七呢喃几声,婉转而醒,睁开迷蒙的双眸,他温润的样子映入瞳孔,她莞尔一笑,忽然止不住就打了一个喷嚏,“啊湫!” “怪我太忙,没让人送一条毯子来,让你着凉了。”顼元把身上的外袍脱下,裹到十七身上,刮一刮她的俏鼻尖,“待会儿要喝一碗姜汤,不许孩子气闹不喝。” 十七叠声应着,起身靠在他温暖的怀中,“欸,不是有人说要带我去看日出嘛?怎么磨磨蹭蹭的还不出发啊?” 顼元温柔笑道:“夫人莫急,为夫马上就带夫人去。” 说是去看日出,实则二人倍有默契,都往聆汀崖去。一晚上的时间,墓室的水都排尽了,才发现县里有一口井的取水口正和墓室重合,本来互不相干的,就是因为温庭酝挖破了泥道,才把这水涌进了墓室,而且井水又联通小溪河,自然受害的百姓就更多了。 要饮用的水,虽然经过火烧开的,但是残留的毒物会植根于人的体内,久而久之就会发作出来。十七一路苦想,把县民们移居是不可能的,修缮和排水也需要时日,那么最能解救县民的方式,唯有不喝自家的水,改喝旁镇旁县的水。但是毒素未除,还是有暴毙的可能,所以十七想到一个法子,那就是喝酒。 酒的浓度很高,烫酒更能灭毒。她和顼元这样提一提,顼元就立刻接受了她的法子,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性命为大,顼元有了主意,希望不出一月,长亭县就会恢复以往平静安和的样子。 聆汀崖到了,顼元环视一周,冷笑道:“县民在这里摔死的不少,果然如此,温庭酝部下机关陷阱,原理不外乎捕鼠之法,只要踩到摇动的枝丫,那些滚动的石头一砸,那是必死无疑。” “聆汀崖说高不高,但也不矮,他一个蹶子能做这么多功夫?”十七略带讽刺,“看来帮手不少啊。” “连禅极力举荐他,想不到他却是这样的人,弃百姓性命不顾,毫无怜悯的心,这般冷血,我倒觉得连禅看错人了。”顼元道。 十七抬头望着险峻的崖尖,极长地呼出一口气,“但让他师兄为官,却是连禅的遗愿。” “纵使是连禅的遗愿,但是人与愿违,那也是得弃的。”顼元斩钉截铁,一点余地也不留。 就到了聆汀崖上。崖上光景辽阔,能展望天地之大,感受清劲冷风,要是身穿单薄,也是会凉到直抖擞的。 十七脚踩光洁岩石上,不敢向前一步,毕竟是悬崖峭壁,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眨眼间,红彤彤的太阳在海天一色中升起,艳光像一条游动的腾龙,在云层里舒展身姿。大约每每日出都伴随鸟叫,在一声高昂脆利的鸣叫里,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一片天地光明。 “这是我这一生中所看最珍贵的日出……”顼元移步十七身后,俯首于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脖子边,“因为有你陪着,无论到天涯海角,我都愿意。” 十七脸上一热,还来不及说话,他便在她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吻,眼睛弯弯笑得像小孩子一样,“真好。” 她重重点头笑了笑,眼眸婉转如水般柔和。经历了这么多,她和顼元还在一起,她终于相信这就是命中注定。 “咳咳……”一个男子干咳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打扰皇上和贵妃了,一早上崖,是不是想要抓我呢?” 两人闻声转头,男子看起来不过四十,但是面容沧桑,胡渣满脸,头发梳得乱七八糟,连衣衫也穿得歪歪扭扭,最醒目的,不过是他手里拄的拐杖,斑鸠鸟做头,桃木做身,是一种先秦流传下来的“王杖”,不过现在已不比以前尊贵了。 “传闻鬼三爷寸步不离的鸠杖,原来是在你手里。”顼元注目男子蹶了的右脚,心中了然,“你便是温庭酝。” 温庭酝嘿嘿地笑,明知道顼元是皇帝,也不行礼请安,一副大不了就被砍头的样子。 看他笑嘻嘻的样子,十七忍住心中恼火,问道:“因为你,长亭县多少人死了?你可知晓?你为何要掘墓!” “死有余辜。”温庭酝朝地面用力地吐了一口唾沫,恨道,“长亭县的人都是以前崇朝贵族的部下后人,他们以强凌弱,作恶多端,岂非死有余辜?” “温庭酝,崇朝贵族已经罪有应得,你何必为难后人!”十七看他邋遢模样,已经生出不少厌弃,现在又牵扯崇贵族和人命,她真是怒从心来,“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必难为这么多人?死有余辜?平头老百姓何辜!” 温庭酝重新审视眼前女子,这个贵妃并不是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的妇人,她对生死人命有相当大的执念,使他感到非比寻常。
第261章 官职加身 “娘娘养尊处优,难得也会体察民情啊?你去体察他们,谁来体察我啊?”温庭酝呸了一声,“我一家二十三口被这个所谓的贵族杀了,我在逃亡时不幸被发现,脚也被他们打残了,他们还抢走我们家的传家之宝入葬,我本意不过是挖出宝物就算了,这些刁民还来阻止我,说我挖坏他们的风水!要是这里是风水宝地,怎么不见得他们升官发财啊?胡说八道!我干脆就不把挖断的水流填上,这恶果得他们自己尝一尝!” 十七的火气被温庭酝一说顿时消失了一大半,她扪心自问,她不也是如此吗?整个家族被隆武帝灭门,最后还落得焚烧家园的下场,她心里就不恨吗?她恨,但是她没有因此连累无辜的人,这就是她和温庭酝的区别。 只是人也有私心,温庭酝不过是把私心化作行动,但他最可恶的,是连累了无辜的人还不自知! “虽然你是连禅举荐的人,但是今日来看,朕已经没有让你为官之心。”顼元负手,惋惜地摇摇头,“你害死长亭县这么多条性命,即使你是连禅的师兄,朕也不能留你。” 温庭酝嗅出一丝危险的气息,退了一步盯紧顼元,沉下声音问道:“皇上这是要杀了我?” “杀了你不是更让你快活吗?半死不活才是最惨的。”顼元冷笑道。 温庭酝沉默一晌,精明地笑了笑,“好啊,你来杀了我吧,我就变成一只鬼,睁大眼睛看着朱朝一天天沦为丰国的土地!师弟活不久了,凭皇帝一己之力,好像难以匹敌丰国的新国君啊!” 顼元听后朝天大笑,“你有这般雄图壮志吗?你觉得你能帮朕把丰国打垮吗?” “皇上别笑,我能不能帮上这个忙,日后自有分晓。”温庭酝信心十足,不知是自负过了头,还是真的有十足的把握,“皇上,继承师傅渊博学识的是我不是师弟,但是我脚部残疾,作为谋士被拒绝太多次,所以师弟才有爬上头的机会。你要是不信,不妨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证明给你看,要是我把土地一点一点要回来,你就不要追究我此次过失,还得给我封官进爵,要是我不能,你就直接把我折磨得半死不活的,每天刮皮割肉,我都认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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