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被锦卫门跟踪?我们只是……”十七顿了顿,“莫非是来缉拿我归案的人?” “那人倒不像锦卫门的缇骑。”卫九满房间细细检查,“也不排除他是一个跟锦卫门有关的人,但你一直覆着假面,按道理不会认出你来。” “锦卫门素来厉害,是直属皇帝的部门,专门替皇帝刺探前朝之事。”十七呢喃道,“前朝……会不会与信有关?” 卫九停下翻找的动作,靠在窗边打开一丝窗户警惕地观望着,“镖队前几日一直在一楼歇息,听你与春秋的话大致可知那人跟踪也有几日了。”他握紧了剑鞘恨到,“居然能避开我的察觉,这人倒是和顼元一般,不可小觑。” 十七霎时陷入了沉默里,片刻后卫九道:“以防万一,你明日后我们一步走,再从东北方向绕两个市集回中都……因为我一步也不得离开贡品,这一路你独自启程要小心。”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卫九便领着镖队启程。十七背地里看去,镖队多了一架围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卫九骑在马车的马上,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准备马车想必是为了假装十七在车里,掩人耳目之用。 十七又换了一身更暗沉的梅染色曲裾,把似墨色缎面一般的如云长发绾成坠马髻,再覆上假面,以求更为低调小心。 出城后,十七顺着东北边走,又在下一个集市用剩余的盘缠买了马,连夜赶回中都。 自星鸾镇起,无论是富裕小镇还是贫穷村庄,都有奉华斥资铺上了顺畅的石路。沿途不时出现奉华的紫字号的米铺和盐店,米和盐的价格与一般店铺不相上下,但装潢却最是精致。紫字号的店铺除了卖米和盐,还有茶庄和当铺,皆是遍布全国。 这样的钱财势力,是皇家也忌惮的,但碍于奉华只求财而不求权力,且每年进贡世上难寻的贡品,皇帝也霎时没有办法料理他。 好不容易等到了黎明,中都城内击鼓一声,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同时打开。十七暗自抹了一把汗,终于还是避过了跟踪自己的那个人,顺利地回到了中都。 她进入城门后,左转走了两百里路,人烟越是稀少,渐渐的树木多了起来,低头能见万顷碧波的千鹤湖,抬头能见连绵起伏的翠山丘。又过了好一阵子,眼前出现了数座高峻楼阁和凌空山亭,还有另外的十数座富丽堂皇的重檐歇山式黄琉璃绿剪边之类的各式建筑,从半山至大地,皆有长廊堂阁,尽是奢侈华丽。 这背山面水和得天独厚的位置,便是紫辉园所在。除了北边皇城的皇宫,紫辉园便最是金碧辉煌。 十七下马,撕下假面,牵着马缓缓绕道紫辉园后门,后门亦是用绿琉璃瓦建成重檐歇山顶,下边的墩台虽无前门高,但也十分大气。后门有两名家仆守候在此,远远看见十七似不敢相信,随后才在门上敲了两敲示意里边开门。 家仆从十七手中接过马绳,弓着身子迎十七进去。十七微笑着致谢,前脚才进紫辉园,便被前方摆着的两尊一丈高的金漆塑造的梅花鹿唬了一跳。 “冷姑娘,这是三天前才放这儿的,可吓到你了?”家仆呵呵笑道。 “这么金耀刺眼的梅花鹿不放在正门?”十七伸手遮挡梅花鹿在阳光下反射的金光蹙眉道。 家仆唯有道:“冷姑娘是有所不知,正门早已放了一双金麒麟,连原先所放的貔貅也被移至了两旁。” 十七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独自穿过雨花长廊到自己所居的水月轩。水月轩不与卫九等人所住的长杨馆临近,独独位于最里的位置,只有最高处一缕阳光透进来,周围虽然开阔,却背靠山石,周围亦有楼宇环绕,更似牢笼一般无二。 唯一最美之处是水仙轩外那一片绽放着赤红色合欢花的合欢树,放眼看去让人不禁心中喜悦。有诗句道“东风香吐合欢花,落日乌啼相思树”,合欢花两两相对,最是相思。 “才七月初,合欢花便开得这样好。”十七呼吸着合欢花淡淡的芳香,笑意浮上唇边,怀着愉悦的心情换了一身从未穿过的新衣。 上身穿着茶白色作底,饰有赤色流云的交襟上襦,下身穿着由粉红递进为朱红的织绣着杏子色边合欢花纹饰的下裙,腰系苏芳色合欢花腰封,脚穿蝴蝶软缎鞋,整个人显得十分明媚活泼,娇俏可爱。 十七坐于镜前,散开随意绾起的发髻,墨色长发似水流一泻而下。她专注地在发饰盒子里找着发簪,丝毫没有留意从身后缓缓走来的男人。
第5章 爱怨未解 长发似乎被纤长的手指轻柔抚起,隐约一缕淡然的牡丹幽香夹着零星脂粉轻俏味道随着他靠近而变得浓郁,十七双肩微微发颤,拣起的发簪叮一声落回盒子里。 他不说话,专注地为十七绾起一头青丝。十七亦不语,沉着气抬起眼眸看镜中的他,一月不见,奉华依旧是英气逼人,鬓边的碎发捋得一丝不乱,只是脸颊略显瘦削,掩盖不了倦乏的样子。 忽然头皮感到一丝冰冷的触感,一支和田玉发簪稳稳地别在发髻上,长长的红玛瑙流苏拨在颈上有酥麻的痒。十七伸手想要摘掉发簪,却被他一手握住,难再动弹。 “十七美如画中仙。”奉华端详着镜中十七的容颜道。 十七摇摇头,把镜子转向一边,淡淡道:“少爷请放开小的手腕,小的有事禀报。” “你从前从不自称‘小的’,只有春秋会。”他非但不放开十七,还加大力气握得更紧,“你在怨我?” “小的怎么敢怨少爷,小的对少爷的恩典是感激涕零的。”十七趁他不觉用另一只手迅速摘下簪子,啪一声拍在桌上,头发便飘然垂下。 他停顿了须臾,突然一把甩开十七的手,冷漠道:“信呢?” 十七揉了揉红了一圈的手腕,走到屏风里,在换下的衣服里找出信,几步走到他面前,半弯着身子双手递上信件,恭敬道:“请少爷过目。” 奉华并不着急着接信,隔着距离把目光定格在她的手腕上。良久后奉华一把拿过信件拆开,细细看了上边的话语后脸色渐渐变得铁青,他突然勃然大怒,转头把信往十七身上一扔怒道:“你一路上遇见了什么人!” 十七闻言立马抬头看着他惊恐道:“这信不对么?” “这信是假的!”奉华靠近她,两指死死捏着十七的下巴,深邃的两眼尽是火光,他发狠道,“是谁偷换了信件!怎么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不早早遣人告知我!” 十七挣脱他的指力,捡起地上的信看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看信,只看见信上全是符号,像是文字但却说不出来是什么字,她怔怔地看着火冒三丈的奉华,一时间无言以对。 “虽然临摹得几近一致,墨水也混合了银粉,但本是添上宁竹香却换成了普通的竹香。”奉华双手因握拳而关节发白,正想再问十七时门外出现了一抹白色人影,他敏锐地察觉到是卫九,“卫九,你是要替她顶罪么?” “卫九迟了半日归来,特意来向少爷请罪。”卫九躬身低头道。 “贡品安好?”奉华问。 卫九颔首应道:“贡品安好,可来时并不安好。” 奉华一听,瞥了十七一眼,又看卫九道:“说。” “本该按时到达中都,可卫九发现有人跟踪,使计绕了几圈把那人撇开,所以才费了时辰。”卫九眼角余光看见软软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的十七,徐徐道:“少爷,其实早在先前已有人闯进十七房中,威胁十七为他疗伤,许是由此缘故,才致信件被鱼目混珠了。” “你可有杀了他?”奉华一愣,含着怒气问道。 “那人身手了得,比卫九技高一筹,卫九未能杀之。”他道,“但他自报名字‘顼元’,卫九想可以从中派人查探,再杀不迟。” “顼元?”奉华负手踱步,“元字是否是‘因天之威,与元同气’的元字?” 卫九道:“匆匆从他身上的玉佩上见过,是此元字。此人虽然清瘦,却有八分威凛,两分不羁,眉宇间尽是高傲。” “顼元……朱顼元。”奉华从凝神思索中转醒,突然怒极反笑道,“朱顼元是本朝太子朱熠,顼元是他的小字,我也是进宫时偶尔知道,难得他也肯告诉你们他的小字。” 卫九不解,看奉华虽笑但眼神似刀,便不再答话。 “说起鱼目混珠,也得他偷走了信,再还回来才可能鱼目混珠。”奉华走到十七面前低沉问道,“把你一路上发生的事,一字一句的说清楚。” 十七思绪乱的很,但凡奉华问了,肯定是猜到了,不过等着自己承认罢。她把全部的经过说了一遍,故意隐去了锦卫门的部分,说完后对上奉华灼热的视线,又侧目避开。 奉华沉默,三人静静相对间,不知不觉到了黄昏。天色渐暗,十七始终没再抬头,连卫九也不再说话。奉华霍然站起,稳步走出水月轩,只道:“你看着办吧。” “看着办吧……”十七喃喃道,无奈地看向卫九,“他是说给我听的。” “你的手要紧吗?”卫九走到她身前蹲下,瞧着她手腕一圈青紫问。 “你说你是撇开跟踪的那人,其实是碰面了吧?”十七道。 卫九略一迟疑道:“并没有。” “果真么?”十七随后又道,“不过我也懒得听答案了……我会趁着宫嫔进宫的日子入宫的。” “进宫?这又是为何?”卫九道,“若为了找太子要信,大可不必,奉华公子他会再一次安排人到沙哈拉取信的。” “我的任务没有完成,真信始终都得拿回来。”十七执意道,“你忘了春秋的死么?” “我没忘。”卫九叹了口气,在十七面前盘腿坐着,认真道,“若非春秋送的那信,是被官府当场搜出来的,而且那信在奉华公子的计划中又是至关重要的,春秋也不会落到这种下场。之前十三也曾丢了信,奉华公子也没有发怒,只是把他关在石塔里两月就罢了……而这次于你,他发怒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信,而是因为有另外一个男人与你接触了,你可懂?” “你是第一次跟我说这样多的话,也是第一次我做错了事情不说我是‘咎由自取’。”十七突然跑到院子里挖出来一盅酒,摆了两白瓷杯在两人面前,“这是梨花醉,我酿了好些日子了,一直舍不得喝,今日就好好陪我喝一杯吧。” 卫九摁住十七倒酒的手,“若当年春秋没死,你与他或许……” “没有或许!”十七身上的力气像被抽空一般,眼中似有晶莹之光一闪而过,她垂下眼眸,无声叹息。 卫九见状缓缓缩回手,任由十七斟酒,她递给卫九一杯,唇边浅笑道:“干了这杯离人泪,愿你与我永不相离。” 卫九微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梨花白绵甜回甘,卫九并不担心十七会醉,他只看着她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脸上渐渐泛起红晕,慵懒地侧躺在榻上闭眼凝神。风儿喧嚣,他起身把窗门轻柔合上,轩中便萦绕着淡淡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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