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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一股脑地乐声响起，热闹得穿破窗门传进水月轩。他把门拉开一丝缝隙，站在门边上抬头看着高处金玉砌成的舞台，火光四散，佳人穿着薄纱随乐起舞，身姿妙曼，而歪斜着坐于高座的奉华正看着那佳人。听着听着，才记起是白纻舞的旋律，却显得浓重艳俗。 他摆首，合上门，转眼看着十七还是枕着手臂躺在榻上，另一只手轻握着白瓷杯，似睡着般一丝不动。他走近，从床上拿来云丝被子想披在十七身上，却发现她平静之下眼睫毛抖个不停，他的手停一停道：“白纻舞，还是你的最好看。” “年少一舞，不足为道。”十七翻身睡去，“现在我已不舞了。” “选秀一事，让我替你安排吧。”卫九把被子安稳地盖在她的身上，迟钝道：“你……别死了。” 十七点一点头，窝在被子里入睡。卫九走出水月轩，白纻舞的声乐不断传进耳中，只觉得非常烦躁，他越加快步离去，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春秋。 “卫公子！原来你在这儿！”春秋惊喜，随后又腼腆道，“我可找你许久了，听徐管家说，要你引荐我给奉华公子，我才算是紫辉园的人，不然的话可就得出园了……” 卫九嗯了一声，带着春秋七回八转地走上舞台，舞台名为“畅舞阁”，此时的畅舞阁热闹非凡，一众女眷正劝着奉华喝酒，奉华都含笑接过饮下，又凝注视线看跳舞女子。两人不敢随意进内，只在外等着徐管家请示奉华。 不一会儿，徐管家从阁里出来，满脸皆是笑意道：“卫公子久候，少爷说兰夫人正跳着舞，特意为两位延开两座，让两位进内一同观赏。” “谢徐管家，有劳了。”卫九道。 徐管家引着两人坐到奉华右边下座之尾，座上皆是外来的名贵瓜果，金酒杯里倒满了烈酒。春秋只看一眼舞台中旋转的兰夫人，羞得转过头去，卫九也一直看着远处的千鹤湖，虽然黑漆漆一片，但让人心神安宁。 “瞧兰夫人的样子，跳得衣裳都从肩上滑下来了，偏偏少爷不责怪。”近旁的一位夫人与她旁边的夫人低低私语着，话里带着讥诮的意味。 “有什么了不得的，她仗着会跳白纻舞博得少爷喜欢，终有一日跳不起来了，便失宠了。”旁边的夫人应了一句，说罢两夫人都暗自笑起来。 舞毕，奉华才像刚醒般笑着赞道：“夫人舞技越发好了。” “少爷喜欢，便是兰儿的荣幸。”兰夫人满脸春色，妩媚地看着奉华笑道，“知道少爷今日生气，便再跳一舞赠与少爷，望少爷笑逐颜开。” 兰夫人示意乐师奏乐，乐刚起，听得是绿腰舞的调子，奉华便挥手示意停下，淡淡道：“夫人今日也累了，先到座位上歇会儿吧。” 兰夫人才准备好姿势，听得奉华一说便愣住，随后笑着端正着装到座位上坐下，含笑看着奉华，眼中尽是媚意。 奉华看向卫九，招手道：“有话就说吧。” “是。”卫九领着春秋走上前躬身道，“禀少爷，在这次贡品押镖里，这位少年出了不少力，况且这些日子我们小的也是人手不足，卫九想若能让他跟着我们历练历练，将来必能担大任。” “担大任？”奉华站起，走到春秋身前不容置喙道，“抬起头来。” 一阵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春秋心里发冷，硬生生逼着自己抬头直视奉华。奉华目光似箭，只看了春秋一眼便转身回到座上。 “担大任这话先放着。”奉华挥挥手，不带任何感情道，“既然一时间人手不足，便用着吧，但愿有用。” 卫九得令，又躬身带着春秋退了出去。身后的乐声想起，却变成了一段清清的古琴独奏的白纻舞乐声。 春秋不解，试探着问卫九道：“奉华公子的意思是让我留着？他……为何不问我的名字？” “等你有用之日，他自然会问你的名字。”卫九抬手一指长杨馆，“以后你便随我们住，只是不许再去水月轩了。” “为何不许再去水月轩？不就是她住的地方而已吗？”春秋道。 卫九转脸看着春秋，认真道：“她住的地方，从来都不是我们可以去的。” 春秋似懂非懂地点头，不敢再问。
第6章 入宫为婢 进宫之日在五日后，时间仓促，卫九安排十七当青原镇一选侍的陪嫁丫鬟，一切皆已妥当。 “刘选侍的为人尚不清楚，你在宫中多自保。”卫九絮絮说起刘选侍家中状况后，严肃了神情对心不在焉的十七道。 十七嘻嘻笑道：“取封信而已，自保什么，说不定过几日就回来了。” “但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卫九耐不住气往她脑袋上一弹，“你记着，能帮着刘选侍得宠的话，你在宫里也能多一个可靠的人。” “一个小小选侍，又不是妃子，能多可靠啊？”十七不以为然道。 “起码不至于出师未捷身先死。”他道，“你在宫中，她便是你的主子了，你让她得宠，起码她不为难你，你能有充分的时间熟悉宫中情况，更能早早取回信。” “你不是安排妥当了吗？她还会为难我？”十七打趣道。 “虽然是给刘家送去了银子，但保不准她转脸不认人。”卫九又拿出一钱囊，沉甸甸的看起来很重的样子，“这是给你准备的，让你去打通跟太监和宫女的关系，做起事情来方便。” 十七一把拿过钱囊道：“我可不给他们，这些我都收着了。” “这是必须之数。”卫九哼了一声，“这是我的月银，你可是要还的。” “一样，一样。”十七想了想，“你要我还的话，我只能把我外头埋着的几壶酒都给你，也算是相抵了。” 卫九嘴上斗不过，便不再理她。 第二日午后，十七独自骑马三天来到青原镇的刘家。自朱朝开国，选秀便不再选世家女子，也是皇帝防着贵族的权利渐长，所以选秀选的一般是小家女。刘家并不是一个显耀的家族，刘选侍也只是蓬门小女而已。 他们一家客气地迎着十七进去，十七先是见过刘选侍的父母，然后便跟着刘选侍回了她的闺房。 刘选侍坐在床边，她闺名美悦，模样算不上美貌，但也算是有小家碧玉的柔婉，然而身材标志，倒是为她选为宫嫔加了分。她亲热地介绍一旁低眉顺首的侍女道：“十七，这是采翠，是我的贴身侍女，这次入宫，本来我只有采翠一个侍女，然而规矩要带两个侍女，我正烦着呢，你就来了。” 采翠无特别之处，但对刘选侍很恭顺，于是十七乐呵呵道：“不瞒你说，我是第一次当侍女，若有错处还请你多包涵啊。” 采翠一拉十七衣袖道：“对小姐说话要称小姐，不能称‘你’，也不能自称‘我’，要说奴婢。” 十七明了会意，“原来是这样，那我……奴婢知道了。” 刘选侍不介意，笑道：“采翠直率，你不必介怀。” “我……奴婢没有介怀，直率点好。”十七边说边在刘选侍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还没坐直身子便被采翠一把拉起。 “做奴婢的不能与小姐同坐一处，小姐坐着，若无允许，奴婢就只能站在小姐身侧。”采翠瞪着十七道，“身为奴婢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 “以往我都是逍遥自在的，他……我的主子从来都没用规矩约束过我。”十七打着哈哈道，“但你既然这样说了，我便照做就是。” “采翠，别为难十七。”刘选侍唤过采翠和缓道，“十七也算是人家府上半个小姐，怎能用规矩约束人家呢？”她又亲和地拉过十七的手，“但进了宫，你便要多多注意，我只是个小小选侍，若你在规矩上犯错，我也不能保你的。” 采翠低头称是。这样子寒暄了几句，十七便跟着采翠回了下人的房间。房间简陋，采翠指着床的一边道：“我睡里头，你便睡外头。” “行。”十七把细软随意放在桌上，点燃了红蜡烛道，“其实我趴在桌上也睡得着，不用在意我。” 采翠一听便生气道：“你是嫌弃我们家？” “我只是随意一说，并没有这个意思。”十七愣住，又笑道。 “我家小姐现在是选侍，往后就会为才人，贵人，嫔位，妃位，乃至贵妃，皇贵妃一步一步成为后宫主子，到时你巴结咱们还来不及，现在就尽管嫌弃吧！”采翠说得急，脸都红了一片。 十七哑然失笑道：“好志气。” 采翠憋着气上下打量着十七，目光又归于十七的脸上，“还有，你到宫中时便在宫里呆着做活，不必跟在小姐身边。” 十七懒得跟采翠争辩，搬了椅子靠在窗边闭眼入睡。 第二天天不亮，刘家便陷入一声高一声低的啜泣之中。十七简单洗漱后，扶着刘选侍进骡车，又跟在车旁徒步上京。 十七不禁想，不知是否看惯了紫辉园的奢华之物，刘选侍已穿上最鲜艳的嫣红色绣桃花袄裙，发髻上簪上珠翠流苏，却还是少了一份韵致。也不知是否平日赶路都是骑马而行，今日徒步上京时分外吃力劳累。 幸好青原镇里皇城并不算很远，走到午时便到了皇城。为着开出一条顺畅的路给小主入宫，皇城的长街早早在两边站了两排长长的禁卫军。好不容易走到皇城的神武门，才得站着休息一会儿。 刘选侍下了骡车，抬头看着庄严的神武门，由衷叹道：“小主只能从侧门进宫，但这神武门看来也不一般。” 采翠惊讶了许久，回过神来应道：“奴婢是第一次上京，托小姐的福才有幸得观皇城。” “以后便是我们生存之地了，走吧。”刘选侍道。 十七松了松腰骨，与采翠两人挎着细软，跟在刘选侍身后半步进门。有嬷嬷在门后等候许久，看着刘选侍便迎了上来行礼道：“不知是哪位小主？” 采翠也回了礼，好声好气道：“我们小姐是刘选侍。” “刘小主安好，奴婢李嬷嬷见过。”李嬷嬷再次行礼，含着礼节的笑道，“皇后娘娘把刘选侍安排住在百合宫的出云轩，容奴婢引路吧。” 刘选侍得体笑道：“有劳嬷嬷了。” 皇城四面皆是高高的红朱墙黄琉璃，彤庭玉砌，碧槛华廊。雄伟宏大，辉煌无比。由神武门出发到百合宫，也要兜兜转转走了很久的路。嬷嬷一壁走一壁介绍所经过的宫苑都是哪个妃子所居，刘选侍和采翠认真听着，十七却不断犯困。 终于走到了百合宫，对比起一路走来的宫苑总是逊色三分。李嬷嬷带刘选侍走到出云轩，挥手招了众人来，“这是你们出云轩的小主，刘选侍，你们得好生服侍着。” “是。”众人恭敬回道，又齐齐跪在地上朝刘选侍叩头行礼，“刘小主安好。” 刘选侍让采翠赏了李嬷嬷银子并送她出去，欢喜地叫跪在地上的两名太监与两名宫女起来，“谁是出云轩的掌事公公与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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