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人要你一匹马怎么了?她就是要乌家的马,你也该给她!” 荆氏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吓得丫鬟和两个姑娘都跪下了,满屋安静。 乌雪昭恳切道:“大伯母息怒,茵姐儿是为了我的马才和人起争执。我也该照看着茵姐儿,是我这个当姐姐的疏忽了。” 荆氏摇摇头,道:“不,不是你的错。谁能永远不疏忽?当爹娘的都有疏忽的时候,何况你一个做姐姐的。指望旁人督促自己的言行举止,治标不治本。茵姐儿也不是五六岁的小孩子了。” 乌雪昭心中一凛。 荆氏平心静气地道:“雪昭,你先回去换身衣裳,晚上去给老夫人请安。” 乌雪昭不肯走。 她的确有责任,不可能丢茵姐儿一个人在这儿受罚。 要罚也该两个人一起受罚。 荆氏起身,亲自扶起乌雪昭,语重心长地道:“雪昭,如果我罚你她就能改,大伯母不会对你手软,可我罚你,茵姐儿能改吗?她不能! 好孩子,我罚人意不在罚人,否则我打谁不是打?何苦打你们两个?” 她紧紧地握了握乌雪昭的手,也红了眼圈,说:“听伯母的话,回去吧。” 茵姐儿双手揪着衣角,眼里泪水直打转。 乌雪昭双目刺痛。 荆氏瞪了茵姐儿一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养了什么东西!你今天要敢求饶,什么鹦鹉、小狗儿,我全给你送人!” 茵姐儿的眼泪霎时间收回去,脸气得鼓鼓的,道:“我做错了,娘您罚我。” 荆氏着人将乌雪昭送了回去。 关上门教训茵姐儿。 上房里哭声至少持续了半个时辰。 晚上,老夫人那边仍旧照常摆酒。 乌雪昭过去和家中女眷说西苑里的事,她性子平静,说话也温温淡淡的,没什么高低起伏,还是灵月绘声绘色说了太液池、芭蕉林、御贡马的美。 独独茵姐儿不在。 她伤了膝盖、手心,在房里养伤。 入了夜。 乌雪昭喝到薄醉,她没回去,折去看茵姐儿了。 茵姐儿趴在床上,两眼肿得像核桃,双掌肿了寸高。 乌雪昭拉着她的手,眼睛一红。 大伯母下手太狠了。 眼泪倏然间滴落在床铺上。 茵姐儿挤着核桃似的两眼,一笑:“姐姐你别哭,我已经不疼了。” 乌雪昭点点头,擦了擦脸。 茵姐儿打发了丫鬟出去,和乌雪昭两人悄悄夜话。 乌雪昭脱了鞋上去,姐妹俩依偎在一起。 茵姐儿抓着乌雪昭的头发,闻了闻,说:“姐姐,你好香。今晚和我睡吧。” 乌雪昭逗她:“必馨斋的点心香不香?” 茵姐儿轻哼一声:“不香,已经忘记是什么味道了。”又凑到乌雪昭发间闻了闻,静默一会儿,有些委屈地问:“姐姐,再过几年等我像你这么大,是不是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乌雪昭轻抚茵姐儿的后背,眸色如水般温润,轻声说:“我也不能随心所欲。” 茵姐儿嘟哝说:“可是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可以去庄子上看荣姨奶奶,你可以管理铺子。我什么都不行,娘都不让我做。” 乌雪昭笑了笑:“我也有很多想做不能做的事,甚至想说都不可以说的话。” 茵姐儿瞪大了眼睛,问道:“姐姐,什么事?什么话?” 乌雪昭垂着眉眼,淡笑不语。 君君臣臣。 尽管帝王已是她枕边人,却更是她的君主,后宫的君主,天下人的君主。 君主面前,并非任何事都能做,任何话都能说。 茵姐儿箍着乌雪昭的脖子,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我知道,哪天马车外的人,就是郑公公!” 今日在西苑见到郑喜,她便彻底记起来他的声音了。 乌雪昭定定地看着茵姐儿,捏她脸颊,道:“这事可不许告诉别人。” 茵姐儿点头,笑眯眯道:“姐姐放心,我嘴最严了。你看今天娘打我,我都没松口把我的宠物送走。” 乌雪昭戳了戳茵姐儿的脑门。 茵姐儿抬眼看着她,忧心忡忡道:“姐姐……不会是郑公公看上了你吧?”她瘪嘴道:“他可是个太监,听说太监不能娶妻。” 乌雪昭忍俊不禁,说:“别胡说。” 茵姐儿陡然间明白过来,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天下间,除了皇帝,还有谁使唤得动郑喜? 难怪那海东青不啄她们姐妹俩,原来真是听了人话啊! 她小声地笑问:“那岂不是有个皇上姐夫?” 乌雪昭脸颊浮起红云,拉上被子,温声含笑:“不早了,睡吧。” 茵姐儿闭上眼,弯着唇角睡了。 今晚美梦一场。 姐姐穿上了凤袍,皇帝姐夫赏她一只海东青,还命御膳房为她连做三百天的膳食,天天不重样。 翌日早晨。 茵姐儿一早醒来,肚子饿得不行,洗漱过了,桌上摆着必馨斋的点心。 丫鬟告诉她:“雪昭姑娘清早起来,打发前院的人去买的。” 茵姐儿趴在床上吃着必馨斋的点心,心里已经惦记上了御膳房的点心。 转眼到了十月间。 天气眨眼间转凉,乌雪昭出门已换上了一身薄薄的棉袄。 去庄子上的路途有些长,丫鬟另给她备了一件披风。 荣姨奶奶做好了腊味儿等乌雪昭。 乌雪昭吃了一些,带了一些走。 荣姨奶奶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地嘱咐:“姑娘,下回来,要能听见你的好消息该多好啊!” 乌雪昭笑道:“姨奶奶安心,老夫人说翻过年就为我定下。” 荣姨奶奶双眼发亮:“那快了,快了啊。” 十分欢喜。 乌雪昭坐上回程的马车,顺便去丁掌柜那里把父亲装裱的那幅画给带了回来。 刚带着画到家。 老夫人的丫鬟过来请她过去说话。 乌雪昭去的时候,不光荆氏和其他女眷,大老爷乌旭潮和她父亲乌旭海都在。 她上前去,一一行了礼。 老夫人唤道:“雪昭,坐过来。” 乌雪昭坐了过去。 荆氏笑道:“两件喜事。” 听说有喜,乌雪昭脸色也沾上了些浅浅的笑意,问道:“什么喜事?” 荆氏和丈夫乌旭潮坐同一张小桌的左右两侧。 夫妻俩手边的小桌上,放着几封信。 荆氏举起信,笑道:“你万七表哥明日就要回家了,家里也打发了人明日去码头接。” 万家七郎君,万锦元。 也就是乌老夫人打算给乌雪昭说亲的郎君。 这事虽未在家里明白说过,但荆氏知道,乌旭潮也就知道了,乌旭海也听老夫人提起过,他没什么意见。 一时间,家里人都笑吟吟地瞧着乌雪昭。 不知情的人,也都知情了。 乌老夫人怕乌雪昭羞,也怕事情过早说开了不好,赶紧冲荆氏道:“还有一封信,拿给雪昭看看。” 丫鬟将荆氏手里的信递给乌雪昭。 乌雪昭读完,果然淡淡笑了笑。 荆氏亦高兴道:“你小舅舅出京这么多年,总算要调任回来了!你的表弟,如今也有十一二岁了吧!” 乌雪昭点头:“足十一岁了。” 乌雪昭又问乌旭海:“父亲已经看过了?” 乌旭海点头:“我最先看的。”家书一送到乌家,前院的人就送到他那里了。 乌旭潮喝了半盏茶,忽道:“赵祭酒的儿子赵知府也调任回京了。” 赵家是乌雪昭姨母的夫家,赵知府就是乌雪昭的姨父。 屋子里的气氛有一丝丝的怪异。 众人又扫了乌雪昭一眼。 乌雪昭神色自若。 这一批人员调动动作不小,没几个月就要过年了,家里人情往来的事不少。 乌旭潮本来就是过来叮嘱此事,该提的都提了,他也不凑在女眷堆里了,只道:“母亲,儿子告退。” 乌旭海更不愿意留在后院,也跟着退了。 两个老爷退了,乌老夫人便打发了其他女眷,只留了荆氏和孙媳妇一起商议家中庶务。 乌雪昭悄悄地退了,去探望茵姐儿。 茵姐儿的伤早就好了,挨了那一顿,倒是老实不少,人前变得话少,不怎么和人辩白了。 不过本性难移。 她现在天天除了练女红,就是追狗、追着鹦鹉玩儿。 乌雪昭过去的时候,茵姐儿正给小狗讲道理,告诉小狗不能用爪子抓人,只能抓球,小狗吐着舌头,像是学人在点头。茵姐儿搓了搓它的脸,说:“你可真聪明,大难不死的狗就是聪明。” 灵月闻言一笑。 这都什么有的没的。 乌雪昭才进茵姐儿的院子。 茵姐儿也抱了狗,朝她走过来。 二门上来了人,说乌婉莹来了。 乌婉莹带着消息来的,人没进来,声音先传了进来:“雪昭姐姐,你的舅舅、姨母、表姐都要到京了,江家过几日就要办一场洗尘宴。帖子也下到了忠勤伯府,到时候我们两家一同去吧。” 作者有话说: 没啥反派了,就是一个给男女主契机的日常线。
第58章 (一更) 乌婉莹走进院子。 茵姐儿抱着狗走过来, 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你婆母又许你回乌家了?” 乌婉莹撇了撇嘴角,道:“江家、赵家调任回京这么大的喜事,自然是要许我回娘家来的。” 赵家赵知府正四品, 虽地方官的品级与京官不可相比,调任回京必然会降级,但赵家还有个祭酒老爷当家, 皇帝怎么也不会亏待赵家吧! 最差也是个正五品的京官。 江家也已经有确切的消息, 平级调动。 从四品京官。 这两家放在京中, 也能叫得上名号。 忠勤伯府手中无实权, 文官又向来地位高于武官, 陈家哪有不结交的道理? 就是乌婉莹不想回来, 陈家还得催着她回来呢。 当然乌婉莹自己也十分想回来。 她想亲自通知乌雪昭赵家的表姐赵诗斓要回来了。 从小到家,乌雪昭处处压人一头。 现在也终于有人能压她一头了。 这个人就是赵诗斓。 国子监赵祭酒的嫡孙女, 出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不止如此,她还容貌绝色,品性还极佳, 是人人称赞的温柔端庄、活泼讨喜之人。 性子才不像乌雪昭这样子沉闷。 乌婉莹从来没见过乌雪昭不甘、妒忌的样子。 假如乌雪昭也会嫉妒,一定是因为赵诗斓。 她可不得亲自过来转告赵诗斓回京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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