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了指洛府的方向,示意她看。夜间的洛府,十分奇怪,只一处灯火通明,她找了许久,都没找到自己住了两晚的院落。 “姐,若我做错了事,你会怪我吗?”听芜阳公主说起洛玉瑯烧的那把火,只留了当家主母一人之后,他就开始后悔,后悔自己逼得太过,使得他发了狂,为了除去一人,竟让无数人陪葬。 高门大户里恩怨不断,他或经历或耳闻,也能明白和理解。但是十数个奴婢,只不过跟错了主子,就遭此大难,让他怎样都意难平。 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做不到将昨日洛府起火之事告诉穆十四娘,越是不能,心中越是懊悔。 更觉得无颜去见洛玉瑯,仿佛自己才是那个逼他放火之人。 穆十四娘感觉到他的低沉,趁着左右无人,轻声问道:“为何总是夜里读书?” “心静。”十五郎的回答,她并不满意,“白日里,你那里也安静得吓人好吧。” “但我心不静。”十五郎这番回答,却令穆十四娘想偏了,犹豫了一会,悄悄问道:“除了读书,你还有其他的打算吗?” “换个地方读书。”十五郎脱口而出,却被自己的真实吓住了。 “其实我觉得公主人挺好的。”穆十四娘忐忑地说道,还细细观察着十五郎的脸色。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十五郎坦然承认,“可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为何?”穆十四娘眼里,十五郎是谪仙一般的人物,还饱有诗书,除了性子冷淡些,几乎没有缺点。 “就像你当初不愿嫁给洛玉瑯一样。” 穆十四娘摇头,“我并非不愿意嫁他,我是怕不能嫁他。” 见十五郎纳闷地看着自己,“怎样都没想到,我竟真的能嫁给他。”她说这话时整个人神彩飞扬,笼罩在月华之下,仿如月宫中落下的仙子。 “他是我见过最执着之人,尤其是对你。”十五郎的话让穆十四娘又望向了洛府的方向,“也不知此时,他在做什么?” 十五郎又沉默了,昨晚的事动静那样大,景家又不是好惹的,此时他恐怕正在忙于应付吧。 他想得没错,洛玉瑯自正午起,就开始独自面对景家的诸人。 在洛诚的助力下,洛老爷的书房无人可以惊扰,正院被烧之事,他尚不知。 景妍凝先是推托自己受了惊吓,头疼欲裂,无论景畴行如何坚持,她都不肯露面。 后来景畴行亲自去看,她也只是匆匆露了一面,憔悴的模样几乎判若两人,还没说两句话,就哭得不能自己,只不停地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景畴行因洛玉瑯并未同行,旁边也没有外人,凑近了问她到底真相如何。 哪知景妍凝突然发起疯来,最后吃吃地笑了起来,“兄长,我知道,你怪我,你们都怪我,可是我又能如何,我不过一介女流,我能做什么?我能去哪?” 不停地疯言疯语,景畴行再如何问话,都得不到半点有用的信息,只能恨恨离开。 火烧后的正院景畴行刚刚看过,只能用一塌糊涂来形容,与其说是被火烧过,不如说是被狂风席卷过,烧得十分干净,所有的残存物搅成一团,连一丝原本的模样都寻不到,就算他有心去寻被洛玉瑯瞒过的尸首,一时也无法分辨何为骨灰何为灰烬。 至于起火的原因,因为死无对证,只能推测或是小厨房半夜走了水,或是屋内的油灯不慎引燃。 中午即至的广福寺僧人已经围着正院开始念经,景畴行连当场发怒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终于回了正厅,眼前只洛玉瑯一人,自知吃了暗亏的景家诸人,便不再收敛,一个个瞪着洛玉瑯,仿佛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反观洛玉瑯,则是一副疲累不堪的模样,从昨晚到现在,除了来去广福寺的路上打了个盹之外,无一刻是能安坐的。 “这火起得奇怪,不能不查个究竟。”说话之人是景家新妇的生父,原本以为女儿从此上了枝头,没想到眼前之人狠辣异常,居然会这样出手。 景畴行接道:“为免重蹈覆辙,还是去请衙门的捕快和仵作来查验一番,省得满京城里,说什么的都有。” “那便尽快来吧,广福寺方丈已算过,明日就是下地基的最好吉日,错过了,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于洛府风水不好。”洛玉瑯话未说完,就已经打了两个呵欠。
第二百六十四章 遥望 “那便将所有灰烬收拾起来,留待他们细细查验。”景畴行笃定,那些人的尸骨必然被和在了灰烬里。 “你们愿意折腾,尽管拿去好了。”洛玉瑯似乎越发困顿,又是一个呵欠。 景畴行反而拿不定主意了,他给景妍凝的护卫,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景妍凝的模样,明明是惊吓过度,又或者是被洛玉瑯要胁,不敢吐露真言。 左思右想,半刻都没有举动,洛玉瑯似乎已经昏昏欲睡,也未催促。 等到景畴行终于拿定主意,不论如何,总要拿到些什么,日后也好行事。 洛玉瑯无奈起身,倒也没失礼数,陪着景家诸人朝着正院走去。 眼前的情景让他们大惊失色,所有的灰烬和残存的木料皆被捣碎成泥,已被封入了基座之中,广福寺的僧人正在做法事,转着圈,围着正在动工的基座诵念着经文。 这一幕实属诡异,场中除了僧人的诵经声,数十个施工的匠人,皆肃静无比,只不停地忙着手里的活计,只有插满场中的经幡随风飘荡,仿佛昨晚惨死的游魂正在上面栖身,等待超度。 景畴行也不敢轻易去打断这场法事,反而无奈地接过旁人递给他的三根香火,恭敬地拜了三拜,老实地将香火插入香炉之中。 等所有人一一敬过香,都面面相觑,留是不想留下的,可走似乎也并不合适。不论信与不信,在亡灵尚未超渡前,极易沾上身的说法世人皆知。 洛玉瑯十分体贴地让人送了蒲团过来,自己率先盘腿坐了上去,开始闭目养神。 景畴行虽然怀疑这一切都是洛玉瑯有意为之,可又觉得他在祖宅正院中修佛建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但凡清明些的,都不会做如此遗祸子孙之事。 这事一旦传出去,就算他仍坚持怀疑,恐怕都不会再有人站在他这边。 还是广福寺的僧人宽宏,一篇经文念完之后,有人出来说道:“诸位善人,经文已经念完,尽可以离开了。” 景家有人内行,问道:“超渡诵经不是需要整晚吗?” 僧人答道:“贫僧等是要念到五更天明,若各位善人不愿离开,也可。” 景畴行拱手道:“大师慈悲,我景家诸人死得冤枉,千万好生超渡,让他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得偿所愿。” 僧人答道:“阿弥陀佛,世人皆苦,贫僧只诵劝人向善的经文。有因则有果,今晚是他们往生之夜,贫僧要去诵经了。” 景畴行怒而看向洛玉瑯,发觉他根本没有起身,走近一看,分明是睡着了。 满腔的怒火也不知朝何处泄,只得恨恨看向纯笙,“告诉你们家主,我等还会再来的。” 纯笙本来也是昏昏欲睡的模样,被他吓得一激灵,连回话都忘记了。 景畴行看了看这阴气森严的场所,一刻也想多待,虽然气势不减,脚步却极快,顷刻就不见了人影。 纯笙等彻底安静下来,轻轻摇醒洛玉瑯,“家主,回去再睡吧。” 洛玉瑯缓缓睁开眼,扫视四周,“走了?又说什么了?” 纯笙老实回答,洛玉瑯扯了他的手,颇费了力起身,揉着自己的伤腿,“推轮椅来,爷走不动了。” 等待的时候,望向芜阳公主府的方向,橉次栉比的屋顶中,望海楼还是十分显眼,上面并没有燃灯。 虽然想念得紧,可眼前诸事缠身,未处理完之前,恐怕还不能去公主府接她回来。 听到传来的更鼓声,猜测她此时应该已经入睡。在他看来,这一切的一切,皆是因他而起,所以由他一人承担就好。 凭他对芜阳公主的了解,她说予十五郎听时,必定会留一半,而十五郎说予十四娘听起,肯定也会有所保留。 如此一来,到了她那里,只会晓得洛府走了水,死了几个人。在南唐宣城时,自己也惩治过吃里扒外的掌柜,她当时反应就十分平淡,这次应该也会如此吧。 回头看着已经成形的基座,内心坦然。 这些私藏的景家护卫,是他当晚发狠最主要的原因,若不是他们的存在,自己只会毁了那个心生妄念的小娘子的容颜,断了所有人的念想。 在洛府祖宅之中,竟然出现外家的护卫,简直欺人太甚。 虽然尚不知道他们是如何避过府里的耳目,顺利进来的,但洛诚日后自然会查清楚。 若不是父亲大病未愈,他真想当面将人拿住,让父亲明正言顺地休弃了这个玷污洛府的女人。 现在想来,自己也好,洛诚也好,府里的护卫也好,都被激怒得不能自己,才会下手如此粗重。 虽然当晚也可以将景妍凝一并收拾了,可是他还是说服了自己,这个女人,去留生死只能父亲说了算。 他也知道自己过激了些,恐怕日后外人说起他,再不会是‘京中霸王’就能说得过的。 只要父亲清醒之后,不会再次动怒;只要十四娘知道之后,不会弃自己而去。其他的,于自己都是浮云,根本不值一提。 回到自己的院子,径直躺在了床上,任纯笙如何催促都不想起身洗漱,无力地朝他挥了挥手,等纯笙准备为他净面时,发现他又睡着了。 明白一切的纯笙等他熟睡之后,心疼地为他除去靴子,盖上被子,熄了油灯,悄悄退了出去。 此时的穆十四娘,与十五郎依旧站在望海楼顶层的沿廊上,观星望月,说着幼时的事,当时觉得十分普通,现在再提,怎样都觉得可怜。 “姐,我想通了,现在目之所及,我比起过了大多数人,正如此,我就不该再拘泥于眼下,而是放眼天下,读自己能读之书,写自己能写之文章,做自己能做之事。” 穆十四娘看着已然通透的十五郎,“你早该如此,放下你的迂腐,去过让自己舒心的日子。” “等洛玉瑯来接你回去,我就同芜阳一道,先在吴越境内云游一番,行走无定,只凭心意。” “十五郎此话当真?”芜阳公主的声音传来,十五郎转身,发现她居然没点灯烛,摸黑上来的,担忧地说道:“楼梯极为狭窄陡峭,为何不点灯?” 心情大好的芜阳公主一脸的不在乎,“这楼刚建成时,我哪日不上来走一遭,早熟透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求情 上来后,芜阳公主自然会不由自主望向洛府的方向,“这么晚了,怎么还灯火不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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