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事,你继续。” 在文溪的叙述中,戚如穗终于知晓这七年的始末。 她与何镜自七年前成婚,次年何镜腹中有孕,诞下一子,可因是个男孩,何镜从此失了她的宠爱,两人之间争吵愈发频繁。 又因他腹中迟迟未再有动静,两人之间隔阂渐深,甚至到了形同陌路的地步,两年前何镜带着孩子搬离朗月阁,从此再未在人前露过面。 一个过于简短的故事,却让戚如穗觉得荒唐可笑。 “怎么可能。” 她也确实笑了,铛的一声,茶盏被重重放在桌上,凉茶洒到桌面上。 文溪再次垂眸看向地面,她猜到小姐会反驳,可戚府上下皆知,小姐与少主君貌合神离,相看两厌。 在少主君失宠后,一个接一个娇媚的小侍光明正大被抬入府内,众人皆以为那来自京城世族的少主君会忍不下去,可少主君竟对此一言未发。 在戚如穗即将饮完那盏凉茶之前,文溪出声劝道:“隔夜茶凉,小姐莫再喝了。” 戚如穗手中紧紧捏着茶杯,声音沙哑,语气听不出喜怒哀乐,“我知晓了,你下去吧。” 文溪离去后,戚如穗在原地独坐了许久,久到那碗姜汤已端回厨房温了两轮,她仍坐在原地未动。 想起男人离开前最后一眼,戚如穗心中一痛。 何镜似乎真的很厌恶她,多一眼都不愿再看。 怎么可能呢,事情绝非文溪所说,只因何镜生了男孩便失去宠爱。 戚如穗茫然的眨了下眼睛,她早就暗自发誓过,若有机会娶到何镜,她定会宠爱他一辈子,不让他受一丝委屈。 天色逐渐亮起,戚府的下人们早起了身,此刻都忙着手里的活,他们撑着油纸伞从何镜父子身旁匆匆而过,却无一人停下向他这位少主君问好,只当看不见一样。 何镜早习惯了,他甚至觉得如此最好。 只是路过厨房时,厨娘的小女儿正在外面踩水坑玩,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在戚怜刚路过她身旁时,女孩一脚踩下去,带着脏泥的雨水溅到男孩衣角。 这是爹爹给他新洗的衣裳,戚怜看着衣角处的污渍,回头看向女孩,却正看见女孩悄悄朝他做了个鬼脸。 小插曲只发生在瞬间,甚至没引起何镜的注意,戚怜小手紧紧攥起,可他却没有告诉爹爹。 爹爹已经很累了,他不想爹爹再分心担忧他。 何镜牵着戚怜回到院子时,屋外雨势比方才大了一倍,他将油纸伞与那碎裂的艾草柱放在屋角,又拿来干帕子擦去怜儿身上雨水。 男孩白嫩的小脸上两个蚊子包肿的突兀,看起来似比早上更大了些,何镜眉头轻蹙,他将药膏点在指尖,温开后才轻轻涂在怜儿脸上。 “疼不疼?” “不疼。”男孩乖巧摇摇头。 随着药膏涂抹,那痒意很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逐渐袭来的困意,小孩子正是觉多的年纪,戚怜昨夜被蚊子折腾的一夜没怎么睡过,此时身上不痒了,倒是逐渐开始犯困。 “困了便睡一会,爹爹给你做饭去。” 爹爹的声音依旧温柔,怜儿摇摇头,只说自己不困。 他看着爹爹将积满水的木盆倒在屋外,自己则揉了揉眼睛强打精神,转身去屋角拾起块抹布,蹲下身子安静擦着地上水渍。 何镜回屋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男孩看起来十分乖巧,乖巧的惹人心疼。 四五岁正是爱玩乐的年纪,旁的孩子这个年岁不是在庭院扑蝶,便是在河边嬉闹,而怜儿早早便学会洗衣做饭,小小年纪便同大人一般懂事。 想起方才戚如穗戏弄的话语,何镜心间逐渐被苦涩侵染,分明是夏季,他却感觉冷的心寒。 他努力忘记方才见到戚如穗的那一眼,只觉自己显得十分可笑。 其实方才那一眼,何镜是有一丝恍惚的。 那是这几年来,戚如穗看向他的神情中第一次不那么冷漠,甚至……他有一瞬间仿佛忆起了七年前。 然而女人接下来的话令他一瞬清醒起来,也对,戚如穗从来都未在意过怜儿,否则又怎会说出那般不堪言语。 他并不在意戚如穗对自己如何,他只是替怜儿觉得委屈。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岁岁春无事,相逢总玉颜”◎ 看着儿子的背影,何镜男人敛去眸中苦涩,强撑着勾出抹笑意,走到怜儿身旁接过抹布。 “爹爹来擦便好,外衫怎弄脏了,换下来爹爹给你洗干净。” “方才不小心溅上水了,怜儿自己洗便好。” 戚怜站起身子,脱掉外衫放到浣衣盆中,又似小大人一般去那差不多同他一样高的水缸旁,踩上小木凳去舀水。 虽是夏季,可水仍是凉的,何镜哪里舍得儿子干这活儿,又哄着将怜儿抱上床,只让他好好睡一觉,醒来再洗也不迟。 小小的身躯被塞进床褥中,男孩未忍住打了个哈欠,何镜温柔拢了拢男孩的发丝,“快睡吧。” 帘子被合拢,何镜一下下扑着扇子驱赶蚊子,直到怜儿睡熟后才轻手轻脚从床上起来。 何镜轻手轻脚将怜儿衣衫洗净,又抚平折痕挂在细绳上,做完这一切的男人并未停下休息,而是冒雨去后屋拿回了块炭火。 去岁的煤炭,雨季有些受潮,好在还能用,只是温度有些不够而已。何镜将炭炉盖上,又将湿碎的艾草柱放上去,试图将它烘干些,聊胜于无。 主院内,戚如穗接过汤药一口饮下,半响后头痛欲裂的症状才缓下些,那小厮还不放心问道。 “小姐,可要唤李大夫来看看?” 戚如穗刚欲拒绝,可转念一想又点了头。 “也好。” 除却刚醒那几日,她已断断续续已想起不少记忆,可为何唯独对何镜忘的彻底,戚如穗想不明白。 李素年岁已高,发丝掺了灰白,走路却仍健步如飞,身子骨也硬朗。只见她几步走到戚如穗身前,身后紧跟的药童忙从药篮中取出脉诊垫好,又退出房门守在门外。 戚如穗的脉象并无异样,头疼也是正常现象,只需按时服药便好,没必要叫她来一趟,李素严肃的面容逐渐缓和,看向戚如穗的眸底却藏着疑惑。 戚如穗抽回手腕,犹豫片刻后才道:“李大夫,有何法子能令我快速恢复记忆?” 女人语气同平常无异,可眸中情绪却是掩不住的复杂。 李素在医馆待了大半辈子,阅人无数,心间大概知晓怎么回事。 戚如穗刚醒不到一月,记忆亦在逐渐恢复,她忽然如此着急,定是发生了什么。 “法子是有的。”李素话语刚落,便见戚如穗定定看向自己,她顿了顿才继续道,“可我不建议小姐使用。” “为何?”戚如穗蹙起眉头,语气不解。 李素虽年纪大了,可那双眼仍旧清透,“重药伤身,若为了恢复记忆伤了身体,岂不是得不偿失,小姐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无妨,我想早些想起来。”戚如穗轻声开口,握在茶盏上的指尖却用力至泛白。 李素看了她半袖,最终叹了口气。 在大夫离去后,戚如穗仍坐在原地,桌上的茶水已凉,小厮轻手轻脚将茶水换下,瞧见桌上那贴药方便躬身问道。 “小姐,这药方可要奴传给药房?” 李素到底给她留了一贴药方,只言此药连饮三日便要断一日,若是头痛的毛病因此加重,则要立即停药。 戚如穗收起心间思绪,只轻轻颔首,那小厮便将药方收好,转身退下。 窗外骤雨初歇,檐上积雨汇成一股落在芭蕉叶上。半日未见的暖阳透过窗檐洒进屋内,映在女人俊秀的脸庞上。 庭院内,戚如穗看着那柄被带回来的油纸伞,俯身将它拾起,她避开伞身撕裂处,掏出怀中帕子小心翼翼擦拭着水迹。 这油纸伞似乎有些年头,伞沿泛黄发旧,就连伞上图案都看不清了,伞柄应是断过又接的,戚如穗擦着伞,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蔓延心头,她直觉这柄伞同自己有关。 直到她看见伞沿撕裂处那行被撕成两段的诗,戚如穗动作一怔,整个人僵在原地。碎金墨色已模糊不堪,可戚如穗不会认错,这是她自己的字迹。 “岁岁春无事,相逢总玉颜。” 戚如穗记得这句诗,她甚至能清晰记得,那年何镜羞赧又明艳的模样。 她指尖抚过残缺的伞衣,只觉得心间像被什么灼烧一般,痛的她喘不上气。 何镜十五岁生辰宴上,少年穿着繁杂锦服,一双小鹿般的黑眸既新奇又紧张,那是何府初次为他操办生辰宴,来客大多是皆是京中贵女,其中不泛惊艳于何镜的容貌,当众示好的世家女。 彼时戚如穗站在远处,看着何镜处于人群中央,夺目耀眼,与他交谈的世族女子从未断过,少年表面从容,实则指尖一直不自觉扯着衣角。 宴席进行一半,戚如穗在后厨撞见开小灶的何镜,少年嘴里嚼着葡萄,被意外闯入的戚如穗吓得躲进门后,又见四周无人后才敢出来。 又试图用一串葡萄贿赂她,让自己莫告诉旁人他偷偷溜了出来。 少年伸出手来,手中握着一串晶莹剔透的青葡萄,似水黑眸直直看向戚如穗,似乎她接受了这串葡萄,二人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那也是戚如穗第一次发现,平日端庄矜贵的何府小公子,私下也会有这般可爱的时候。 后来何镜悄悄回到宴上,有宾客夸他小小年纪便写得一手好字,何母乐的开怀,大手一挥便让何镜当场临摹诗句,给众人传阅。 信上写的那句便是,‘岁岁春无事,相逢总玉颜’。 算算时日,竟已有九年之久。 当年何镜临摹的诗,又不知何时被她提在伞上赠与他。 戚如穗心间说不清是何滋味,她拿着那柄旧伞,停在一处院落门口,门上墨色匾额上书‘朗月阁‘三个鎏金大字。 她隐约觉得何镜应是住在此处。 然而事实总不尽人意,月洞朱红大门紧闭着,戚如穗看着那已生锈的门锁与杂草,她怔怔伫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值午膳前夕,几个提着餐盒的小厮远远便瞧见朗月阁门口站着个身影,手上还拎着把破伞,心间嘀咕着是谁这么没眼色,若被小姐撞见免不了一顿责罚。 可他们走近才发现,没眼色那人正是他们的小姐戚如穗,纷纷吓了一跳。 小厮的问候声传来,戚如穗并未转身,她手中紧紧握着那柄旧伞。 “朗月阁为何落锁?” 几个小厮愣了半天,你看我我看你,半响也没人敢开口。 戚府当年建立之初,戚如穗的院落便刻意与朗月阁用暗道相连通,不用出院便可到达,那时便定下,朗月阁是她未来正夫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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