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少渊听阿槿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由揽着她的肩拍了几下:“该来的总是躲不掉。” 阿槿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罢了。 “五哥要陪着我。”阿槿求助似的望向卫少渊。 得到的自然是肯定的回答,只是这一下午阿槿过得有些心不在焉,哪怕卫少渊刻意逗她,她也只是勉强笑笑。待到晚饭时,阿槿也是食不知味,只是不想卫少渊担心,才多少吃了一些。 也不知怎么熬到了晚上,当院门被轻轻敲响之时,阿槿只觉心惊肉跳,正要起身去开门,卫少渊却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坐着,自己一个人前去了。 当卫少渊引着两父子进门的时候,阿槿站起身来望着门口,却局促得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齐老爷进了门便朝阿槿急走过去,还未开口就湿了眼眶。 “阿……槿?”齐老爷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唤着阿槿的名字声音都在发颤,“真是……和阿英太像了!” 卫少渊见阿槿只是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倒像是怕那齐老爷似的,便忙出面安排各人都坐了,然后自己才在阿槿身旁坐下,并在阿槿看向他时向她点了点头。 虽然有卫少渊在一旁,阿槿心中不那么慌乱,可她到底犹如坠入了云雾一般,不记得自己跟齐老爷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说了些母亲小时候的事,又说阿槿哪里哪里长得特别像她之类的。 齐君洛间或也说两句话,却是向着卫少渊说的,只说没想到当日一见竟是见到了表妹,而卫少渊便是他的表妹夫了。 阿槿只是木然地听齐老爷说,最后齐老爷向阿槿道:“我听洛儿说你不肯去看望外祖母,这也无妨,你本来好好地生活了这么多年,突然冒出一门亲戚难以接受我们也都能理解。” “可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你外祖母知道了你的事,在家闹着要出来见你。”齐老爷皱起眉,十分难办的样子,“她年纪大了,家里人总是不放心她出门,你若是有空便前去看看她。” “没空的话,”齐老爷很贴心地给阿槿找好了借口和退路,“约个时辰地点,我们带老太太出来看你一眼,也算圆了她的一桩心愿。” 小时候去山上的庙里玩,阿槿曾经见过一位有钱人家的老太太,不苟言笑的样子,又皱着眉嫌庙里没打扫干净,冲一位小沙弥发了好一通火。 所以当齐老爷说家里的老太太想要见阿槿,阿槿想到的却是那位老太太,她便本能地不想去见了。 可若真让齐家的老太太出来见她,她好像还有些过意不去,想到她是自己母亲的亲娘,她便不忍心了。 “我便去齐家走一趟,但也只是和老太太见一面,之后我希望咱们仍像从前一样各过各的,再无瓜葛。”阿槿只能妥协,希望能换来一段安生日子。 然而一切都和阿槿想象的不一样,齐家老太太是极和蔼的一位,家中其他人也都对阿槿极好,甚至陪着卫少渊的齐君洛和其他的表公子,也都礼数周到让人无可挑剔。 阿槿从来没有被如此多的亲情围绕过,她有些不适,却又有许多感动,谁都没有提起当年齐英如何与家里决裂的事,就好像她只是突然失去了下落,而阿槿的出现则延续了她在齐家的身份一样。 阿槿没有收齐家人给的那些银票和礼品,纵然他们一再说那是他们的心意,阿槿也还是硬推了,她有手有脚,不想平白收人家那么多的好处。 况且,她说过只见这一面的。 齐家倒也是说到做到,再不来纠缠阿槿,只是阿喜仍是日日跑来买包子,却说如今是老太太爱吃阿槿的包子,若是哪天胃口好,素馅包子都能吃两个。 来者是客,阿槿对阿喜倒是一如从前,阿喜却对阿槿多了丝敬畏,不但是因为阿槿的身份,还因为阿槿在遇到这件事之后的做法。 这世上怕是没几个人能够在与富有的亲戚相认之后,不收分毫所赠,仍能坦然过自己的平凡日子吧? 孙氏和阿枝却不甘心得很,她们原以为阿槿与齐家见面之后,齐家会与苏家走动起来,却没想到齐家再也不上门了。 待到得知阿槿与齐家也根本没有走动之后,孙氏和阿枝倍感失望,竟厚着脸皮往齐府去了两次。 齐家念着阿槿到底是跟在孙氏身旁长大的,开始还都以礼待之,孙氏和阿枝也没空着手从齐府出来过。 然而那母女二人陪老太太说话时,既说不出阿槿喜欢什么也说不出阿槿讨厌什么,甚至连阿槿什么脾气都说的含含糊糊,老太太便起了疑心,命人一打听才知道阿槿从前过的什么日子,少不了又长吁短叹地流了一回泪,却是再也不让那孙氏母女上门了。 齐君洛有时还会去茶楼坐坐,如今却是在心里存了另一段事。他当初打听阿槿的父母时,也忍不住顺便打听起打铁的卫五来,却发现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什么人与他有关系。 他想起卫少渊说话办事的行径,怎么想都觉得此人绝非一个乡下打铁匠那么简单,可他却与阿槿如所有普通夫妻一般,却叫他看不透了。 然而齐君洛看着阿槿每日在那铺子里进进出出,生意也是做的热火朝天,便又放下那些疑虑,真心地钦佩起这位表妹来。 阿槿在街上遇到过齐君洛几次,她也只是向他点点头打个招呼,那声“表哥”却是叫不出口的,好在齐君洛也不计较,告诉她无论怎么称呼都可以,有什么困难直接去找他,不管是他还是整个齐家,都会不遗余力地帮她的。 阿槿谢过他的好意便走了,只是离开的那一刻突然想到了卫少渊曾问过她的关于逃犯的那个问题。 不知道如果真的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齐家会不会对她和五哥出手相助。 临近年关的时候又下了一场大雪,卫少渊的铺子生意渐少便索性关了,他去乡下收了收租,又去几位朋友家里走动了一下,便全心帮着阿槿做包子。 常来的主顾都问阿槿的铺子开到哪一日,又纷纷预定了许多打算留着在过年的那段时间吃,因此阿槿和卫少渊每日都在包子铺里从早忙到晚。 这一日中午,阿槿才掀了门帘,便有许多客人围了过来,卫少渊先帮一早等在屋里的客人拿包子,阿槿则应付着围在门口的那些。 正忙着收钱数包子,便见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铺子门前,先是跳下一个穿着翠绿夹袄的丫鬟,然后她转身小心翼翼地从车上扶下另一个人来。 阿槿忙着卖包子,只抬头扫了一眼看见了那位丫鬟,便又低头去忙,正包好了包子要递给方才交了铜板的客人,便听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别卖了别卖了!这包子是给人吃的吗?” 众人都吃了一惊,纷纷回头去看,却见一个看起来就有些骄横的丫鬟正扶着一个披着皮大氅的年轻妇人走过来。 那妇人眉头深锁像是有许多哀愁似的,使得本来清丽的一张脸看起来苦兮兮的。 阿槿见买包子的人们都停了下来,就连已经买好了的也拿着不走观望,便盖上了笼屉向那丫鬟喊道:“姑娘说的可是我家的包子?” 卫少渊蹙眉向外看了一眼,低声向阿槿道:“怕是有什么误会,我去跟她们谈谈。” 阿槿却拉住了卫少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说清楚以后的生意怕是没法做。” 那丫鬟已经扶着那位年轻妇人走到铺子门前,围在铺子门口的人们自发地为她们让了位置,如此以来那二人便在人群中站着,正对阿槿。 可那丫鬟却不接阿槿的话,只向周围的众人道:“各位!这家的包子万万吃不得!我家里的主子吃了这家的包子,险些闹出人命来!” 人群中顿时响起议论声:“不会吧,我常来买包子吃,觉得老板娘做的又干净又好吃,怎么就吃不得了呢?” “是呀,你们是哪一家的?说这话可要有证据!” 那丫鬟见众人竟纷纷向着阿槿说话,不由看了那位妇人一眼,那妇人像是不经意地看了自家丫鬟一眼,那丫鬟竟像是一激灵似的打了个冷战。 “我们也不是要来难为这位老板娘,”那位妇人哀怨地开口,“实在是家人吃了这家的包子身体不适,这才过来讨要个说法!” 那妇人声音悲切,一开口又柔弱无比的样子,人群中的几个男人便先信了几分,不由追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那妇人听了这话却双眼含泪,从身上抽帕子的工夫那泪珠儿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纷纷落了下来。
第74章 那妇人拿帕子遮住了眼睛,丫鬟便适时地开了口:“我家夫人卧床几日,什么都不想吃,昨日突然想起要吃这家的包子,我们少奶奶今日就一大早亲自过来排队,买了包子回去自然要趁热给夫人吃,原本是想在夫人面前尽尽孝心,谁想夫人吃了包子竟昏死过去,越发地病重了!” “那也未必就是包子有问题吧?”一位年长些的妇人说道,她常来阿槿这边买包子,对阿槿这种长得好看又勤快的小娘子很有好感,而那个丫鬟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那丫鬟匆忙中又看了那位少奶奶一眼,便见那位少奶奶移开脸上的帕子,抽抽噎噎地说道:“我们自然也不是胡乱猜测,是请了镇子上有名的大夫去看过,在婆婆吃剩的包子里,大夫发现里面加了曼陀罗花!” 众人便纷纷诧异着互相询问起来:“曼陀罗花是做什么的?” 那少奶奶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带着对这些无知众人的轻蔑,她又向那丫鬟递了个眼神。 卫少渊却轻笑了一声,虽然十分短促,可还是被一旁的阿槿听得清清楚楚,她本来正在回忆早上的包子馅中都放了什么,听到卫少渊这声笑不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卫少渊显然也觉到了阿槿的眼神,却只是低声道:“这是有意来找茬的,靠咱们自己解决固然也算不上难,不过我却有更简单的办法以绝后患,你先尽量拖着,等我回来!” 说完,卫少渊握了握阿槿的手,侧身从门口的人缝里悄悄走了出去。 那丫鬟正得意地向众人讲解曼陀罗花的功效:“……若是伤口疼痛,少量服用此花便有止痛的功效,可也要分什么人,若是本就体虚的人服用了,轻则昏迷重则丧命,这老板娘将这种东西包进包子里,简直是丧心病狂!” “可是……”有围观的客人疑惑道,“这种东西放进包子里,对老板娘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阿槿听了卫少渊说这一主一仆是来找茬的之后,便不再出声,只是静静看着她们,好在客人们多少更信任阿槿一些,有些话便帮着她说了。 那丫鬟等的就是这个问题,于是脸上的神情更是倨傲,看着众人道:“这曼陀罗花会使人成瘾,大家为什么会觉得她家的包子好吃?完全是因为包子里放了曼陀罗花!那些烂菜的味道,臭肉的味道,因为曼陀罗花把大家给麻痹了,所以才会吃不出来,会觉得好吃,会吃了还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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