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王在春闱里动了手脚,那个孙炳坤在秋闱里不过是险中,我们怀疑这次恐怕是漏了题,可就算是如此,你也不至于榜上无名,我和老师如今在查,暂时的猜想是有人把你的名字抹去了,你可有大致的怀疑对象?” 青阳尘璧瞥叶可卿一眼,道出“衡王嫡女冯妤”的名号。 周也知道青阳尘璧替陛下骗药一事,拍了拍他肩膀,“放心吧,陛下那边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青阳尘璧哂笑,在宰相府门口顿住脚,“说的什么话?尘璧从不觉得委屈,你们按着自己的章法来,我自有办法。” 眼前就是相府,叶可卿抬头望了一眼,插话道:“你们有事要聊,我回家等你。” 青阳尘璧回头望着她,给她一个安抚的笑,“你乖乖回家等我。” 当着周也的面,说话这般无忌,搞得叶可卿没出息的红了脸,支支吾吾应了声“好”。 如意酒楼近日推出了三款寓意极好的席面,只要缴纳订金,待揭榜之日若是中了,就会奉上一桌子精心准备的美酒佳肴,若是没有中,也可以来酒楼把订金退掉。 一时之间吸引了许多客人。 叶可卿昨日在酒楼定了一桌名叫蟾宫折桂的席面,这桌菜原是为了庆祝青阳尘璧高中,如今落了榜,便得去退掉订金。 酒楼今日生意异常红火,大都是订了席面的客人。 叶可卿青着一张脸掏出订单退订。 “客官稍等。”掌柜道。 身后迎进来一群人,面带喜庆,互相恭贺着进了酒楼。 “恭喜炳坤兄,小弟早早准备了一桌蟾宫折桂的席面,如今当真派上了用场。” 叶可卿倚着柜台,抬眸望去。 孙炳坤长得瘦高,眼睛透露着一股子精明,听到旁人的话把手指放在唇间“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带着一声不易察觉的炫耀。 “我今日就不跟你喝酒了,还要留着酒量拜谢衡王。” 那人一听,连连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炳坤兄前途无量,小弟往后马首是瞻。” 孙炳坤搂过身傍人的肩膀,朗笑两声,“都是自家兄弟,不说见外话。” 两人说说笑笑,上了楼。 叶可卿跟在两人身后,见二人去了雅间,不理会路人的打量,靠近门口偷听,听了半晌都是寒暄。 余光瞥到小二端着菜上来,她便装作靠着阑干望楼下,冲着楼下招手,还喊了一句“在这儿”,装作等人的样子。 待小二下了楼,她又贴到门口偷听。 屋里说话的声音很小,她也只能断断续续听,好在听出了关键。 “这次会试多亏炳坤兄,若非你的帮助,我考不到三甲,我提前祝贺炳坤兄在殿试上摘得攀登蟾宫,折取月桂。” 传来两个人碰杯的声响。 “彼此彼此,华兄的才能我是知道的,这也多亏你大义,将更出彩的文章让给我,我以后不会忘了你的。” “不不不,还是要感谢你为先,多亏你拿到了考题。” 推杯换盏间,叶可卿如遭雷劈。 果然如周大人所料,这次的会试恐怕掺杂使假,多少人寒窗苦读,却有人凭着弄虚作假,抢了旁人科举及第的大好前途,何其不公? 这两人是怎么敢的啊? 两个狼狈为奸的人又齐齐遥敬衡王,笑得发自肺腑的畅快,这笑声气得叶可卿咬牙,生生憋住揍人的冲动,踩着楼梯下去。 回到青石巷,院门口多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随意地扔在地上,远远瞧着像一堆花花绿绿的垃圾,有衣物、铜镜、花钗等等。 仔细一瞧,都是叶可卿的物品。 她捡起来拍了拍灰,拽着推开门,门里站着两行仆妇,最上头是许久不见的,青阳家的老夫人。 “你做的?”叶可卿何时受过这种气,咬着唇问。 “是又如何?”老夫人冰冷地睇她一眼,柱着拐杖骂了一句,“小狐狸精。” 叶可卿握紧拳头,料想对方想来是知道了会试的成绩,重重呼出一声气。 “你若是为科考之事而来,我劝老夫人还是先回去等个几天,这几日青阳尘璧忙得很。” 提到此事,老夫人的眼里迸射出骇人的凶意,两道眉毛怒怼一起,厉声道:“忙?他忙什么?忙着跟你勾勾搭搭,忙着上了你这个狐狸精的当?” 叶可卿也来了脾气,叉着腰骂回去:“你个老东西,嘴巴也太不干净了,张口闭口狐狸精,真是为老不尊。” “你你你……”老夫人气得直敲地面,嘴皮发抖地吼,“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打死!” 几名壮硕的老仆抓住叶可卿的胳膊,押到老夫人跟前跪下。 “呸,以多欺少的老不要脸……” 话没骂完,叶可卿就被招呼了一巴掌,脸颊火辣辣的疼,她是个倔犟的,目光狠辣地盯着老夫人。 “敢打我?你个老东西,要不是看到你是青阳大叔的娘……” “住口!” 老夫人眼里有了悲戚,望了望门口的大树,用吃人的目光凌迟叶可卿。 “你克死我儿,又耽误璧儿,然……” 老夫人话音一转,收了几分目光,“只要你立刻离开璧儿,我就放过你。” 两名粗使老妇执着手腕粗的藤鞭,绷着脸恐吓叶可卿。 叶可卿勾唇一笑,那笑满含嘲讽。 “什么放过我?是放过你自己吧,你知道你要是打死我,青阳尘璧不会再顾及你们的祖孙情谊,你是在给自己找退路。” 被戳中心中所想,老夫人的面色更加凶悍,一口银牙咬得“咔咔”作响。 “动手——” 叶可卿的肩膀被架得牢牢的,身后的荆条打在她的身上,绽放出巨大的痛意,她蹙着眉,咬紧牙关扛下。 她的额头渐渐疼出细密的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滑出一股痒意。 头顶又是一声厉喝:“你滚不滚?” 叶可卿一声不吭,眼睛里落入了一滴发咸的汗水,刺得她眼睛好痛。 她干脆闭上眼。 老夫人骂了一句“贱骨头”。 须臾,叶可卿笔直的脊梁再也挺不起来,她微微拱着腰,随时要瘫倒在地。 执鞭的老夫犹豫地停下手,劝说道:“老夫人,再打真的就打死了,不能再打了。” “是啊老夫人,打死她不要紧,坏了和璧儿的情分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要你离开璧儿。” 老夫人半个身子压在拐杖上,鹰眼锁在叶可卿的脸上。 少女闭着眼,嘴角挂着血,嘴唇向上勾着,带着笑。 喉咙里又溢出血,顺着嘴角流到纤细白嫩的脖颈,披头散发里,叶可卿笑出了残损和倔强。 美得触目惊心。 她一字一句,咬字清晰而坚定。 “绝、不!” “打——” 老夫人气急了,用拐杖朝叶可卿的头顶砸去。 一股殷红的血从头顶流了下来,从叶可卿的眼皮上蜿蜒流下,身子越来越沉重。 得了命令的老仆又用藤鞭抽了过来,这一下,打得叶可卿直挺挺趴倒在地。 背后的痛楚还在持续加深,老夫人是下定决心要打死她,即便拼着祖孙情谊破裂,也要打死她。 叶可卿性子倔,吃软不吃硬,她从来没有爱过一个男人,不知道原来她爱起一个人来,会是这般疯狂。 连命都舍得,就舍不得离开他。 大门猛地被踹开。 青阳尘璧挟着一身毁天灭地的杀意,大步闯进。
第四十七章 表露心意 青阳尘璧的盛怒之火犹如一锅热油倒在柴火堆上,勃然间窜至天灵盖,他一脚将执鞭的老仆踹翻在地,咬牙切齿。 “找死。” 老夫人当下生出几分心虚和害怕,紧张地站起来,挤出一抹笑来。 “璧儿,你回来了?” 对着她的孙儿,她全然没有刚才的凶悍,可她的乖孙儿一个眸光也没有给她。 青阳尘璧那往日里清冷看人的眼睛,生出许多破碎的光,颤巍巍地锁在地上的人身上。 “卿卿。” 他惴惴不安地唤她,眼尾染上绯红。 地上的女子满头鲜血,奄奄一息。 “卿卿,不怕。” 青阳尘璧跪下,微微弯下腰,颤抖着手指去探叶可卿的鼻息。 还活着。 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憋着气,不敢呼吸,又放软了双手去抱地上的人,小心翼翼,似在捧一樽易碎的琉璃娃娃。 看清叶可卿的伤况,他的心被撕裂得生疼。 平日里,他宠着、惯着,即便割破手指也令他心疼的宝贝,被他那祖母打去了半条命。 他怎能不怒? 打人的老仆劝说道:“三公子,你也别太难过,等以后高中了,让祖母赔你一个更知趣的,拢不过是个女人,当今天子以孝治天下,你可别为了她偏了正道。” 这番话,没有得到青阳尘璧一个眼神,他抚弄叶可卿沾着鲜血的头发,露出血迹斑斑的小脸。 朝气蓬勃的面庞不再对他露出嬉笑怒骂,怀中人双目紧阖,昏迷不醒中也蹙着眉,梦中仿若有一只无形的罪孽之手掐住她的咽喉,嘴角的鲜血汇聚成溪,沿着惨白的脖子流淌。 他只愿是少女在睡梦中打翻了凤仙花汁。 所幸,她还能呼吸。 意识到这一点,青阳尘璧在温暖的日光中打了个寒颤,轻柔地吻在怀中人的唇角,似乎这样才能抹去心间的恐惧,令他的身体回暖一些。 随后,他站直膝盖起来,把人拢在怀里,稳稳当当地转身。 老夫人的脚步往前追了一步,抬头去看长得越发高大的孙儿,鬓角的银丝愈显仓惶,她眼含孺慕,带着哭腔地唤:“璧儿,你不认祖母了?” 孙子没有责怪她一个字,却好似比出言责怪她更让人难受。 青阳尘璧横抱着人,脚步滞了一瞬,终究什么也没说,大步流星地离开,背影是从未有过的冷酷。 他的身后院门大开,轰然间,传来老夫人的放声痛哭。 叶可卿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多少次伤得起不来床了,再睁开眼已经是三日后,头昏沉得厉害。 伤在背脊,她是趴着的。 青阳尘璧守在床边,这些日子衣不解带地亲自照顾,见她睁开眼,呼出一口气。 “饿不饿?想吃什么?要不要喝水?” 一连串的问题让叶可卿有些愣住,好似做过一个类似的梦,她舔了舔干涸的唇瓣,有气无力道:“要喝水。” 青阳尘璧把她扶起来,让她跪在床上,端来一盏清水喂她。 叶可卿睁着杏眼,一边“咕噜咕噜”,一边圆溜溜地看他,鸦黑的睫毛呼扇呼扇,一双眼睛好似会说话,勾得人心里发软。 乖乖喝完水,青阳尘璧又端来汤药,一勺一勺地喂她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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