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郎君是说,”贺理全反应过来,愕然顺话接道:“杀死雷大小姐的凶手另有其人,且与谋害雷县令的不是同一人?” “是,也不是。”郁离弯唇笑笑,示意顾南枝继续说。 顾南枝会意,抬手指向地上的拖车和麻绳,道:“这些,就是雷沛杀害雷县令的铁证!” “什么?”贺理全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陆女侠的意思是,雷…雷大小姐雷沛,亲……手杀害了,自己同父同母的胞兄——雷钧,雷大人?!” 此言一出,四下交头接耳声纷然。 “这不可能吧,”老仵作捋了捋胡须,道:“雷大人的尸体也是经老朽之手查验,若老朽记得没错,雷大人的死亡时间是在喜宴之后呀……” “对呀陆女侠!您是不是说错了名姓哇?”贺理全殷殷问她:“雷府下人皆可为雷沛作证,大小姐在喜宴结束前后均在场指挥收拾残局,这分身乏术的,如何隔空杀人于无形呢?” “贺大人说的不错,”顾南枝点点头,“雷沛确实是隔空杀的人。” “哦?女侠此话怎讲?”贺理全目光恳切,做出一副倾耳细听的恭顺模样。 “用冰,即可助雷沛实现延时杀人!” “呃…这个……下官愚钝,还请陆女侠明示…?” “当夜情形,应是这样——” 顾南枝不紧不慢,清了清嗓子后娓娓道来:“喜宴接近尾声时,雷县令因不胜酒力回到房中,雷沛借口相会,趁其不备将他打晕,吊在房梁之上,再以拖车捆冰运来冰块垫踩在雷钧脚下,此时,雷县令并未死亡!” 喜宴欢聚一堂,阖府上下多在前厅走动,后院无人值守,乘势布局作案,不惜作践庶妹婚事也要夺取亲兄性命,行凶之人好歹毒的心计! 贺理全倒吸一口冷气,其余人也都如他一般表情悚动不已。 “布置完这一切后,雷沛堂而皇之地回到宴厅,并吩咐下人别去打扰雷县令休息,因而直到第二日天亮,也无人发觉雷县令早已身死房中,至于那块间接害死雷县令的冰块,也在夏夜温高中蒸发殆尽,现场留不下半点痕迹。” “哼,雷县令我见过,人高马大、彪壮极了,就算放松一万分的警惕,也不是什么弱质女子都能将他打晕吊起的。”吕子濯逮住机会就开怼,还要补上一句:“除非……他妹妹同陆女侠一样,身手矫健、武艺高强,那本官就没话说了。” 贺理全偷偷为他捏一把汗——这小年轻定是初入官场,稍遇不顺便“睚眦必报”,还好陆女侠是个易相处的,不然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正如贺理全所想,饶是被吕子濯当面质疑,顾南枝面上也并无半分恼色,反而冲他勾唇一笑,道:“若她有帮手呢?” 帮凶? “假设雷府中存在这么一号人物,为方便区分先称呼他或她为‘雷某’。”顾南枝端的是成竹在胸,解释道:“雷某与雷沛狼狈为奸,二人合力害死雷县令,如此说来,雷沛的作案能力、运冰小车从现场消失,也就说得通了。” “……那雷大小姐的死,这个雷某,也定然逃脱不了干系!”贺理全虽然不甚靠谱,但在断案一事上倒还算是一点就通。 “此案线索极少,仅凭这些……确实很难将雷某锁定在谁身上。”顾南枝起身走下堂中,站在从湖中打捞上来的漏船旁边,道:“不过联系这些东西,亦能拆析一二。” 顾南枝矮身蹲下,解开那口颇为奇异的麻袋,双手用力往下一扒,露出内里装着的两个人形来! “这这,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贺理全大惊,倏地站了起来。 “假人,”顾南枝在郁离帮助下将袋内“假人”拖了出来,展示给众人看:“瞧着应是先用布缝成人形,再以沙土填满内里。” 经湖水长时间浸泡,假人身上的边角缝线已有开裂,从破损处确实漏出不少泥沙来。 贺理全按捺不住,走下堂来观看,奇道:“在麻袋里装两个假人……是做何用处?” 顾南枝拍拍手上尘土站定身形,一边环顾在场众人,一边高深莫测地缓声道:“将这假人置于袋中,沙土沉重与人体相仿,再借着夜色视物不清,乍一看,就算说这麻袋里装的是真人,想必也不会露出破绽吧?” 在场人等无不汗毛倒竖,皆被这一番话骇得后脊生寒。 如果费尽心机制作假人是为以假乱真——难道说…这麻袋里……本该躺着两个大活人是吗?! 细思极恐。 “可…可……”贺理全已是瞠目结舌,“可”了半天才终于说出完整一句:“……可若真是这样,难不成雷大小姐还想再除两人?” “所言非虚,雷沛夤夜来到湖边的原因也就迎刃而解了。”顾南枝目露精光,笃定道:“她欲与雷某合谋再杀死某两个人,不过这雷某不知何故突然反水,换言之对雷沛早起杀心,是以将计就计害死雷沛。” “等会等会,”吕子濯不甘寂寞,又打断道:“你怎知是雷某反水?” 郁离兀然轻笑一声,语气平和地道:“想不到吕大人不仅学识短浅,就连脑子也不大灵光,得官若此,真乃东朝之幸啊。” 吕子濯横他一眼,怪声怪调道:“本官不与你争一时口舌,我问的是陆女侠!” “唉,我说吕大人,要不你就别再在人前现眼了,我都替您臊得慌。”宋柏帮腔道:“就这么点小事也须我阿姐点明,您这智商怕是也听不明白案情了,不如早些回去歇着得了!” “你这小毛孩儿!你什么意思!”吕子濯挂不住面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意思是你随便点起堂上的谁,都能解释你方才那个问题!”宋柏半睁着眼,摆出兴致缺缺的模样,随手指向对面一位官员,问道:“就你了,你且说说,如何得知雷沛溺死湖中是被雷某所害?” 被指到的是位与吕子濯年纪相仿的白面文官,此时突然被眼前的小少年点名提问,竟是吓得脸色涨红如猪肝,嗫嚅道:“啊!…是,是……” “别吞吞吐吐的,问你你就说,知道就知道。”宋柏撇嘴。 那小官咽了下口水,忙道:“制作假人费时费力,绝非一朝一夕可成,雷沛之死甚是蹊跷,定是这所谓雷某提前筹备计之……要说使的是何计,小生愚钝,就,就不得而知了……” “看看人家!”宋柏得到答案很是满意,瞟一眼吕子濯,揶揄道:“任人唯能,我看由他来当这甚的长史要更合适些!” 在吕子濯气极发作之前,顾南枝偷笑着将话题转圜。 “这位郎君所言极是,我推断雷某事先布置好麻袋、假人、漏船,以诱雷沛上钩,令其随沉船溺水,形成自尽假象!” “陆女侠,这也太匪夷所思了……”贺理全认命般捏了捏眉心,苦着脸道:“那雷大小姐也不是痴傻,如何骗她上当、落入彀(gòu)中呢?” 顾南枝不答,只又从麻袋底部翻出一块圆形木板来,道:“经我比对,此板正是漏船底部缺失的那块。”展示后,便将那块圆板原位放回。 不等他们再问,顾南枝自顾自演示起来。 郁离自然上前,帮着她一同将假人塞回麻袋。 “事先将船底凿出圆洞,再将多出的圆板放入麻袋,调整麻袋置于船中的位置,隔袋将圆板按回原位。”顾南枝边说边照做。 此时,装有假人的麻袋系口一端翘放在船头,而另一端正抵在船底破洞处,从外观看上去竟然毫无异相。 “据我推断,雷某事先布置好这样一艘‘危船’,再告知雷沛准备妥当,只需她将船划至湖心,再将袋内二人推下湖……” 话至此处,顾南枝跨入船身之中,一捋袖子,双手按上麻袋底端。 “雷沛对雷某深信不疑,加之午夜天黑,雷沛又急于成事,不察之下照做。” 顾南枝运力搬起麻袋一角,由于麻袋已被架起,只消轻轻一推,便依着自身重力滚落下船。 扑通!! 麻袋应声砸在公堂地上,可众人早已被顾南枝三言两语带入其境,不约而同想象起重物落水的声音来。 “漏洞失去阻塞,船舱刹时涌入湖水,雷沛不会水,是以受困沉船淹死湖中。” 众人听入了神,纷纷探头去看那船底破洞,脑海中浮现出雷沛绝望溺毙的场景,均的是不由心生凉意,暗叹世道多艰、人心叵测。 片刻静默,落针可闻。 这时,贺理全却率先打破沉寂,弱弱开了口:“女侠此番推论鞭辟入里,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 “…只是……雷大小姐怎的也年近而立,纵使乘船漏水…也不至于坐以待毙吧……?”贺理全迟疑道:“区区船底漏洞,就是下官的榆木脑袋,也想得出找点什么来堵住的法子,比方说扯下衣物填塞,可为什么……雷大小姐一不挣扎、二不自救,甘愿等死呢?” 诚然,雷沛尸首无半点外伤且衣衫完整,漏船之上更是没有自救过的痕迹。 这一疑点顾南枝和郁离不是没有想过,此时经贺理全再次提起,小郡主沉吟片刻,只道:“尚不知晓何故。” 还不等吕子濯幸灾乐祸地蔑笑出声,顾南枝又道:“不如直接去问问雷某。” “什么?”“女侠已经知道另一凶手是谁了?” 顾南枝理所当然似的抬眸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第70章 滚滚惊雷 本应是日暮向晚的光景,可天上积云稠密,灰蒙蒙一派沉沉压着,空气里一丝微风也不泄,愈发的热潮憋闷,直教人喘不上气来。 暴雨将至,北鞍百姓每人心里都绷着根弦,谁也无法预料,轰然雷动是否会在下个须臾凌空炸响。 顾南枝说服贺理全之流按兵不动,由他们三人回侯府与那“雷某”试探过招,不到紧要关头,万不可出动官府打草惊蛇,若无凿实证据实行拘捕,只会白白浪费先发制人的良机。 “阿姐……”宋柏一脸忧色,“他要是不承认,怎么办?” “那就再想办法咯!”顾南枝的心情也没轻松到哪去,但语气却故作不在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不行的话……他…会是穷凶极恶之徒吗?……若此招不通,便也只能日后再议了罢……” “如果不是缺凭少据,还真不想行此下策。”郁离淡淡道,眉间似有愁绪笼罩,为这张俊逸面皮平添三分惴惴之意。 说话间,三人行至雷家附近,今时的定北侯府不同往日,非但没有侍从守门,反而立着一位老妇人等在门前。 常妈妈佝偻着身子频频顾盼,看上去莫名有些惶乱不安。 “唉呀!您可回来了!” 不等顾南枝走近询问,常妈妈蹒跚着步伐迎上前来,急道:“陆姑娘,出事了!您快去正堂看看吧,二小姐急着找您!命老奴候在此处,一见着您就请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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