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酒楼饭馆飘香,顾南枝整整一天水米未进,此刻放松下来才发觉腹中空虚得厉害。 残阳西垂,正是一天里最温馨的时刻,顾南枝走在回家路上再次陷入深思—— 如果说野人下山伤人是因为山上食物短缺,那他为何只吃内脏?为何不将尸体搬回洞中吃掉其余部位? 顾南枝怎么也想不通,但现在除了野人也找不出别的嫌疑人,张撷的做法又不无道理,只得闷闷不乐地回到小园。 “小姐回来啦!饿坏了吧?饭食都准备好了,”刚一进门,春桃就贴心地帮她卸下佩刀,“公子和宋柏都等着您呐。” “啊?哦。”顾南枝讷讷回神,加紧脚步往里走。 春桃见她气势汹汹还以为是饿得狠了,实际上是经她提醒,顾南枝终于想起园内还有这么个能派上用场的人物,火急火燎地去求解。 “郡主!怎么说?” 见顾南枝进门,郁离千分激动地站起来,万分激动地坐回去——他忘了自己受伤的左脚正搭在铺了软垫的矮凳上,要不是宋柏及时扶住他,定要摔个人仰马翻伤上加伤! “你表情怎么这么奇怪啊?”顾南枝还沉浸在先前的困扰里,“结案了啊,还能怎么说?” 郁离呲牙咧嘴地等待痛感消失,艰难说道:“郡主,郡主也觉得事情还有蹊跷吧?……如果你赞同凶手是野人就不会是这副神情了。” “是啊…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顾南枝眼眸低垂,小口小口地嘬着茶水,“但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张撷说得没错,为了祝米节,须得尽快抓到凶手。” “身为一方百姓的父母官,遇到如此恶劣的连环凶杀案,竟然稀里糊涂草草结案,这种做法……真是不敢苟同。” “不是这样的!”一直旁听的宋柏抗议出声,“县令大人他人很好,平时一直很照顾我……” “我知道,但是不冲突,”郁离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在官场泡久了,凡事追求效率和利益在所难免,在他们看来,案情的真相反而没有那么重要……” “你说的我根本听不懂!也不相信!”宋柏浓眉倒竖,茶色面颊透出潮红,“好!你敢不敢跟我打赌,就赌凶手是野人,你输了就要给我和张大人道歉!” “好啊,那你要帮我验尸,”郁离用小指勾住宋柏伸过来的小指,“吃完饭咱们就去县衙,不过我现在就能证明野人不是凶手。” “是不是因为,如果是野人干的,他会把尸身搬回山洞充当储备?”顾南枝急急说出心中所想。 “只是其一。”郁离端起饭碗提醒道,“先吃饭吧,快凉了。” “还有呢?”顾南枝追问。 “还有时机不对,如果说打更人老黑情有可原,但第二名死者曹老板根本没有去后街的理由!”郁离目光灼灼,“所以我敢断定,凶手根本不是什么野人,而是一个足够狡猾的正常人!” 顾南枝当即如醍醐灌顶,心脏止不住地狂跳起来,宋柏也是一脸震撼,三人接着各怀考量地吃完了这顿无言的晚饭。
第9章 人心难测 三人讪讪地走下台阶,任谁都不能接受吃了闭门羹这个事实。 天光昏暗,两名衙役搭梯点亮檐下挂着的灯笼,柔和的烛光盈盈绕绕,顾南枝回头望去,匾额上“落梅府衙”四个大字落在眼中竟有些刺痛。 一炷香前,郁离带着顾南枝、宋柏来到衙门,若在平时,这三人中的谁都能在这官府重地自由出入,可现下一同前来竟被守卫拒之门外…… “不行!”门缝里一名守卫死死扣着大门,“这都什么时辰了,县令大人早就回家了,要报案等明天吧!” “我不是来报案的,我是来查案的!”顾南枝上前跟他对峙,“我,顾南枝!你不认得?我也是衙里的捕快,为什么不能进?” 守卫迟疑地盯了她半晌,粗着嗓子道:“俺是新来的,不认识你,你说你是捕快,你的公服呢?俺还从来没见过女的当捕快哩……” 顾南枝哑口无言,她的公服在滚下山坡时划坏了,回来就让春桃拿去缝好洗了,自己则换上一身便衣短打跑前跑后,没成想竟因这个被“自家兄弟”拦下了。 “这是我的腰牌,”顾南枝掏出腰牌递给他,“可以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麻烦这位大哥放我们进去,公务紧急耽误不得啊!” 那耿直的汉子接过腰牌仔细辨认起来,顾南枝急得直跺脚,一叠声地催他把门打开。 “这腰牌倒是不假,那我放……”守卫将腰牌递还,说着就要拉开大门。 “呆子!你干什么?!”厚重的门板仅挪动半寸就停了,“大人有令,打今儿个起,到处死人犯那天,除了平民报案之外不准任何人踏进县衙半步,你忘了吗?” “可,可她有腰牌!”正说着话就被挤到一旁。 “假的骗人的!”门缝里出现了另一名守卫,他一来就呵止了开门的动作,转而谄媚地冲着顾南枝他们笑,“诸位,不好意思,咱们也是听的上头的命令,就别为难哥们儿了。” 不等顾南枝回话,砰的一声将大门合拢落栓。 “喂!你什么意思啊??”顾南枝气不打一处来,攥拳就要砸门,“你开门!把话说清楚……” “还是算了,”郁离脸色阴沉得好似能滴下水来,“没有张撷的命令他们不敢这样,张撷摆明不想我们接着查下去,好肆无顾忌地把罪行都推到野人头上!宋兄弟,你可看清了?” 宋柏性子倔强反骨,但也不是讲不通道理,在亲眼见识到县令的手段后也是一脸迷茫,咬了咬下唇不再为张撷辩驳。 “难道就这么算了?!”顾南枝气极,大有当场拆了公堂的架势,“可恶的张撷,白天装相晚上翻脸,真真是演得一手好戏!!!” 郁离好言好语劝了半晌,顾南枝才同意打道回府从长计议。 回去的路上三人一言不发,直到一同围坐在客房圆桌旁,还是宋柏率先打破良久的沉默,对着端茶进来的春桃道了声谢。 春桃识趣地离开房间,轻手利脚地合门关窗。 “必须验尸,”郁离沉声开口,“现场我们都去看过,凶手很谨慎,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现在只能依靠尸体作为本案的突破口了。” 郁离回想着今天发生之事的每一处细节,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什么,忙道:“对了宋柏,我们今早进山前张撷说过要找你验尸,那时你可有什么发现?” “啊?”宋柏懵然抬头,“县令大人他……未曾找过我啊?” “什么?”顾南枝顿感不妙,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那时并没抓到野人,张撷没理由不验尸的啊!” 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郁离双手撑桌交握,左手拇指轻轻拨弄着右手拇指上套着的翠玉扳指。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宋柏夹在中间有些无措,偷眼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屋内落针可闻,时间仿佛凝固。 顾南枝心里乱极了,在父兄庇护下长大的她在尔虞我诈方面简直就是一匹素帛,这下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作“人心难测”。 没过多久郁离便有了对策,这才发现小郡主的脸色愈发消沉,就差把“委屈”两个字顶在头上了。 “郡主莫急,此事并非无解。”郁离赶紧劝慰,声音轻柔得一塌糊涂,生怕惹落了蓄在眼窝里的“小珍珠”。 顾南枝赶忙朝他望去,眸光重新盛满希冀。 “快说快说!”宋柏也跟着竖起耳朵。 “死人的路走不通,我们还可以从活人下手,”顶着两束格外热切的目光,郁离坦然笑道:“明日一早,去查查这个曹老板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从被害人的身份入手,一定还能收获新线索! 顾南枝一下豁然开朗,重打精神跟着郁离商议明日行程,而小宋柏不懂断案,被晾在旁边一知半解地听着,顾南枝直到口干舌燥端杯喝水时才想起他。 “咦,你怎么还在?” “我,我为什么不能在!”宋柏一愣,理不直气却壮地驳道:“我也想查明真相,万一…万一张大人是有什么苦衷呢?我怕你们两个外乡人会有失公允,我,我监督你们!不行吗?!” 看他淳朴可爱,顾南枝和郁离对视一眼,而后没什么形象地大笑开来。 “你们!笑什么笑!”宋柏的脸又红了几个度,“笑笑笑,你们笑吧我走了,告辞!” 话虽如此,宋柏却在转身瞬间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笑声中不掺半点杂质,满满都是友善的情谊。 “喂阿柏!记得明天早些过来!”顾南枝跟到门口,冲着宋柏的背影喊道。 终于,脾气古怪的“刺头”小子在此刻遇到了可以互道昵称的同伴。 宋柏脚下一绊,别扭地不肯回头,扯着嗓子一句“啰嗦”,朝大门方向跑远了。 “阿柏?郡主对待少年人……真是格外亲善啊。”郁离一瘸一拐地踱到顾南枝身边。 “我生得晚,家里族里都没有比我年纪小的,”顾南枝目送着宋柏离去,“阿柏和我想象中的弟弟一模一样,嘴毒心善、虎头虎脑,总是忍不住待他亲厚些。” “倒是你,认识这么久了,还没问过你名字是哪两个字?”顾南枝歪头看向身边长身玉立的男人。 “‘繁阴上郁郁,促节下离离’的郁离。”郁离莞尔。 “啊?”顾南枝看上去有些惊讶,“噢,原来是这个‘郁离’…” “那郡主以为……?” “还以为是水果品种呢,”顾南枝摆摆手转身就走,“我回了,你也早些安歇吧,明儿个还要早起呢,玉梨儿。” 话末,从少女舌尖滚出一个俏皮的儿化音。 莫名被起了外号郁离也不生气,一扯嘴角勾出无奈的笑,边拱手恭送边道:“遵命,郡主夜安好眠,恕草民有伤在身不便相送…” “安了个安——” 夜风将顾南枝故意拖长的尾音送进郁离心坎,痒痒的像是有奶猫爪子在挠。 - 翌日,宋柏的身影早早出现在园中,正百无聊赖地数着庭下种着的兰花。 伴随着轰隆隆的滚轮声,顾南枝推着郁离一路冲刺到跟前。 宋柏抬头,毫不留情地指着轮椅里的郁离笑弯了腰:“哈哈哈哈!瞧你那娇弱不能自理的丑样子!” 郁离被先前几个急弯吓得心脏狂噪,维持面上皮笑肉不笑已用尽全部精力,只赏了宋柏一记凉飕飕的眼刀。 “阿柏早啊,吃过了没?”顾南枝笑眯眯问道。 “嗯,吃过了的,出,出发吧。”宋柏显然对这么亲昵的称呼不大习惯,微红着脸乖乖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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