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车马喧嚣,堂堂户部尚书府上,徒有清冷月色。 兄妹二人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桑钰嫣指着半开的角门,“你二人不是说要来的么,瞧,角门还开着,想必守夜婆子还没睡。你二人快去看看。” 因着今夜本就是出门赏灯游玩,几人并未乘车。直挺挺站在纪府门口,桑钰嫣觉得不妥。 话音方落,桑正阳和桑沉焉抬脚就去敲门。 片刻功夫之后,桑沉焉一马当先,走在二姐和五哥之前,往绛雪轩飞奔而去。 踏上绛雪轩踏跺的那一刻,她好似明白了那日落玉的欲言又止。 先生,定然是出事了! 奔走得太快,根本没瞧见候在屋檐下的落玉,桑沉焉扒开大门,大声道:“先生,学生来请先生赏灯。” 先生,学生希望你开心。 话音未落,桑沉焉定在原地。 透过百宝架,屋内对坐的二人清晰可见。一人身着圆领广袖长袍,端坐于西面,是纪明。另一人身着暗纹交领长衫,端坐于东面。 许是听见桑沉焉的叫喊,二人皆是回头望来。 定睛看了许久,桑沉焉才觉出,另一人是日前在东风楼前所见的公子。 心中的那股子担忧还未下去,又多了失礼的窘迫,桑沉焉的脸颊,红一阵白一阵。 又逢桑正阳和桑钰嫣赶到,一齐四人,齐刷刷盯着少女。 一口热气直往天灵盖窜,如何也压不住。 这日子委实没法过了。 终究,桑正阳打破僵局,朗声行礼,“不知宋三公子在此,失礼失礼。” 桑钰嫣、桑沉焉这等闺阁儿女,根本不认识顶顶大名的宋三公子。因着这声提醒,二人方道了声“宋三公子安康。” 宋禀起身一一回礼。 这算是囫囵吞过去了。 瞧着桑沉焉仍有些懵,桑正阳致歉,“舍妹顽劣,让宋公子见笑了。” “桑三姑娘纯真可爱,宋某有机会一见,已然是幸事。” 一直关注着桑沉焉的纪明,此刻走到百宝架旁,将桑正阳请了进来。而后才回身朝宋禀道歉,“宋兄且稍待。” 领着二位姑娘出了绛雪轩,行到暖阁,柔声吩咐丫头,茶水点心伺候。安顿好桑钰嫣,领着桑沉焉于廊下受训。 “你可知错?” 桑沉焉甚是狗腿,连连道:“先生,学生知道错了。请先生责罚。” 万料不到是这个结果,纪明一口气堵在嗓子眼。 “你!” 自我宽慰几句,他舒缓了语调,“绛雪轩虽说平日也是我为你讲学之地。然,也是我书房所在。今儿宋三公子在,你如此莽撞进来,你……你……你的规矩礼法学到何处去了?” 桑沉焉埋头不言。 总不能说,阿娘教得少。 更不能说,偌大的京都,除了皇城,也没几个府邸如纪府这般严苛。 纪明则认为她顽劣,气得有些气息不稳。 呼出的热气,随风飘散。 一时丫头托着茶水点心至廊下,进到内间给桑钰嫣添了杯热茶。 桑钰嫣手持茶盏,鼻尖萦绕着龙凤团茶的幽香,透过半掩着的窗户,瞧着廊下二人。 男子浅云长袍上,竹林压花纹错落,从笔挺背膀,穿过金玉带銙,垂至脚面,就算看不见面皮,也端的是一幅矜贵公子模样。 可他偏生遇上了自家憨直的桑桑,气得一个劲儿喘气。 忒不能看了。 饶是桑钰嫣学得一派京都贵女风范,也笑得多饮了一口茶水。 “诶!” 真烫嘴。
第11章 等你 ◎我若是不来呢?◎ 因猛然出现的宋禀,坏了兄妹三人看灯会的行程。第二日,方早饭毕,桑钰嫣在花厅外等着桑正阳。 他收拾妥当出来花厅,冷不丁在拐角碰见桑钰嫣,吓得一个哆嗦。 “二妹妹在此作何?” “那日在绛雪轩,我分明给五哥使了眼色,你也瞧见了。怎的不应付了宋三公子就出来,害得我同桑桑在暖阁好等。若不是昨夜家中仆妇念着我们兄妹在外,早锁了门回去歇着了。” 桑钰嫣没好气说了一通。 自知行为有所不妥,桑正阳没敢正眼瞧人一眼,慌慌张张,“这个……不是什么大事。我是没有料到纪大郎和宋三公子如此要好,我托人引荐一下,如何就能打个花胡哨就出来。” 一番鬼话,越说越顺嘴。 焉能不知五哥又在胡说,可将人堵在此处,已然是她平日里做不出来的事了,再有如何,也不好再说。 是以,深深盯了他一眼,作罢。 分明是再温婉柔和不过的眉眼,生生透出一股子狠劲儿,连带着弯月眉也有了几分剑眉星目的味道。 待人走远,桑正阳拍了拍胸脯,叹道:这个二妹妹,真是比阿娘还要可怕。 也不知将来的妹夫是谁,谁能顶得住这丫头的盘问。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这不,前脚方迈进明理堂,后脚就听见桑沉焉叫喊:“五哥,妹妹我有事寻你。” 桑正阳这只还没落下去的脚,也不知道该旋回来,还是继续往前走去。 不及他落下,桑沉焉已然到了身后,扯着他的衣袖,“五哥,你要是不搭理我,我回头跟阿娘说,开年头一天上课,五哥就惹了汤先生生气。” 无奈,桑正阳撤回脚步,将人领到一处花苑后,“你五哥我,知道昨儿不好,赶明儿得闲,我带着你和二妹妹一道去弦乐居好不好?” 弦月居可是个好地方,一处瓦子,杂耍、百戏、关扑,甚新奇玩意儿都有。是时下姑娘公子们,最爱去的地方。 桑沉焉学着二姐素日的模样,板着脸道:“我才不稀罕,那地方嘈杂得很。我今儿来是问问五哥,昨夜跟先生说话,先生可是有何不好?” “我昨夜并未见过汤先生。”眼见问的不是自己担心的事,他陡然换了副嘴脸,胡咧咧起来。 “五哥!” 少女气得跺脚,桑正阳看着她发笑。 到底是自家亲妹妹,逗一逗也就罢了。男子正色道:“纪大郎是有些不好,你下晌去绛雪轩,规矩点儿。” “五哥可知为何?” 他睨了一眼,“你一个闺阁姑娘,打听这些做什么。横竖都是你管不着的。你五哥我好心提醒,已是大幸。”说罢,桑正阳快步离开。 徒留桑沉焉在原地,一片茫然。 先生到底是为着何事不开心呢? …… 明理堂年后第一日早课,东侧的公子们不知为何,更为拘谨起来,而西侧的姑娘们,照旧嬉闹。传说中要归家准备嫁人的钱弗若,也姗姗来迟,喜笑颜开招呼众人。 应付完两位表妹,钱弗若从后拍了拍桑沉焉的肩膀,“桑三,我好容易回来上课,你不欢喜也就罢了,怎的还愁眉不展。” 桑沉焉懒得回头,直击要害,“黄公子什么时候来京都,你二人何时相看?” “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亏我还一直惦记你,冰天雪地,也派人给你送了生辰礼。你居然这般待我!” 钱弗若一下子窜得老高。 “我不是这个意思,”桑沉焉扭头,“我是觉得既然铁定不喜欢黄公子,那早日相看,早日罢手不是很好。为何还要每日提心吊胆地等着。”自己随口一说,不料惹来她如此惊呼,桑沉焉分神想了想对侧应付。 钱弗若觉得颇有道理,遂拉着不情不愿的桑沉焉,开始计划起来。 盖因春闱在即,姑娘们的课业也少了许多。汤先生每日先去纪明和桑正阳处,讲讲经学、策论、朝堂新政、甚至邸报、官员任免。 末了,若是还得空,才到西侧来,替姑娘们讲学。 如此这般,倒是便宜了桑、钱二人。 这二人平日里课业进展几不可见,论起如何让黄公子退缩,这等不上道的事儿,不消片刻便定下主意。 万事俱备,只等来人。 申正,明理堂姑娘们下学,桑沉焉别过众人,小心翼翼到绛雪轩等着。 她规规矩矩,一丝不错地等到酉正,没等到纪明,只见到落玉。 “三姑娘,今儿实在不凑巧,公子眼下有事不能来,特派仆来给姑娘致歉。公子说,绛雪轩就是个地方,请姑娘当自家书房用着,别客气。” 落玉来了三两次,这些话也说了三两次,可桑沉焉依旧焦急问: “先生在何处?我想寻先生说话。” “先生是不是不好,我能去看看么?” 得了自家公子吩咐,落玉如何也不敢违背。面对桑沉焉声声关切,只能低头不言。 碧波池的死水,如今越发浑浊。 桑沉焉心中担忧更甚,又碍于先生素日教导,以及纪府森严的规矩,不能亲至探看。默了半晌,只道一声, “你先回去,我在这里等着先生。” 说罢,退回书案后,权当纪明还在,挺直腰背坐于蒲团,抄起了去年未完成的《劝学》。 她跟着纪明念书,尚且不足一月,可早已很是习惯。先生讲的第一篇课业,是《幼学琼林》。是玩笑,也是深知她的不足。 第二篇课业是《劝学》,先生从未明言是何含义。然如二姐所言,观一人言行便可知他脾气秉性,先生讲《劝学》,定然是希望她勤奋刻苦,学有所成。 先生的良苦用心,不能浪费。桑沉焉如此劝道自己,几次三番,终究无效。 心有所念,如何坐得住。 更何况她桑沉焉本就是个跳脱性子。这不,才用了先生的苦心劝住自己,安稳一刻钟功夫不到,就开始频频侧头望着窗外。 嘴里念念有词,落玉怎的还不将我的话传给先生? 非得让我自己找地方闯过去才行? 几次起身又坐下之后,她再也坐不住了。一手扶着书案,猛然起身朝外走去。 刚打开绛雪轩大门,就见纪明缓缓而来。他身着家常衣衫,已不是早课间那件玄色袍子。 虽然三姑娘心中已经认定先生出了大事,可他面上依旧和煦如春风。缓步而来的模样,像极了暖阳的春日,踏着绛雪轩的踏跺,走到她身边。 “我遣了落玉来回话,三姑娘怎的不回去呢?” 言语柔和,眉眼和顺。 桑沉焉蓦地有些自我怀疑,“我在等先生。” “等我作何?” “等先生讲学,去岁的《劝学》还没学完。” 纪明重复:“我遣了落玉来回话,三姑娘怎的不回去呢?” 桑沉焉不解,老实道:“等先生,我相信先生一定会来的。” “我若是不来呢?”纪明很是执着。 桑沉焉不知是不是她如此不顾先生安排,执意等候惹了先生不快,心中有些愧疚,低头。 糯糯道了一声,“我相信先生一定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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